第三十六章: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深夜时，平秋连夜亲自去了一趟裴府。
明日，便就是蔡府全门出城的日子了。她以往答应过的，但凡是行动前，一定会彼此知会，以免伤及无辜。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个家。
早听闻裴宅富贵豪门，却不似平常贵胄，多是金碧辉煌，鳞次栉比。
而是书香气息厚重。从进门开始，便有两颗百年银杏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走廊里，所挂字画和雕刻，看似毫不经意，实则都是出于名家之手。
一路上她走走停停，裴府的宅子就像是一个藏宝库，囊括了几乎所有她最崇敬之人的墨宝真迹，她实在是挪不动步子。
家丁知晓她身份，欲领她从正门进，她却瞥到了旁边的小门上的对联，不由得随之一笑。
这幅对联有趣了。临摹的是东晋王羲之的字迹。
传闻说，王羲之喜书对联，但因为墨宝珍贵，每每张贴后就被人偷走。某年除夕，他想了一个好办法，在门楹上贴上了这样一副对联。
上联：福无双至
下联：祸不单行
对联一贴出去，来偷联的人都摇头而去。疑惑为什么要在大年三十这样的吉祥日子里，写这样的对联。
初一清晨到了，王羲之又在那上下联后各续了三个字。引得一片叫好。
正是眼前看到的这一副。
上联：福无双至今朝至
下联：祸不单行昨夜行
裴宅能选这样的联为门联，可见，虽底蕴深厚却并不古板。
等她回过神时，发现家丁还就着刚刚的姿势在一旁等她。她脸一红，也觉得耽搁的时间实在长了些，抱歉地说：“久等了，劳烦您带路。”
那家丁福身说：“姑娘哪里的话，请跟我来。”
是裴御先一步到了正厅，听说她要来，他早早地就来了正厅等候。
他原来还不知，等一个人，竟然这么难。
很早就听报说她到了门口了，但是茶都快凉了，那人也还没出现在他面前。
裴老爷也听说平秋要来府中，正要过来见一见自己的儿媳妇，正巧，在去正厅的路上，碰到了前面行色匆匆的平秋。
裴老爷唤了唤她：“前方的，可是平秋姑娘？”
谁在唤她？平秋停住了步子，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老先生，虽穿便衣却气宇轩昂。
依裴御的年纪，裴老爷最多也就五十知非之年，也不至于头发尽白啊。不过他既然能够在裴宅穿便衣随意走动，想来也是裴族之人，于是她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谦和的问道：“小女正是。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裴老爷笑了笑，不愧是嫡女风范，一举一行，都气质不凡。还没等到他说明身份，刚刚领平秋进来的家丁奉裴御之命，要多加关照。于是立即俯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这就是裴老爷。”
真的是他！平秋笑了笑，再次行礼表示歉意：“裴伯父请恕罪，是平秋眼拙了，竟没能认出你来。”
此举，再次行礼可显得体大方。却又不是毕恭毕敬附和之语，稍微改了昵称就让两人距离拉近。裴老爷赞赏地点点头，说：“你父亲与我相交甚厚，见你却是少见。今日我听说你要来，便想着来见一见，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这么高。”
裴老爷用手比到自己的腰，两个人都笑起来，一同往正厅走去。
裴御瞧见父亲和平秋是一同前来的，也有些惊讶。不过想来，去正厅的路只有一条，肯定是路上碰见的，便没多想。
“平秋，你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进入正厅后，裴老爷指着正前方，掀开红布，案台上的一把玄铁刀，上面刻着一个“商”字。
这刀怎么会在这里？平秋惊讶，瞪大了眼睛，想确认自己是否眼花。
这把玄铁刀，是父亲第一把烧制出来的刀，以往都放在商族的祠堂里供奉。商族以刀剑发家，将其看得极重，首刀，当为商族之魂。
她小时候跟着学堂上课，学习如何辨别刀的好坏。
每每看到这把冶炼的不怎么样的刀，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将它视为瑰宝。
父亲却管它称为“初心”二字。
长大了渐渐懂了，父亲也曾调侃过：“本以为你长大之后会收敛性子，没想到越来越皮。我定要给你找户随便什么人家，把这把刀和你，都送到他家去。”
莫非？
裴御看了看父亲，了然于心。
许是今天自己去弦月阁呆了一天，父亲不高兴了，急着想借由这刀告诉平秋，平秋与他订婚之事。
正好，那日情急，他也跟平秋说过。但平秋没当成一回事，如今不出示信物，只怕平秋还以为自己在捉弄于她呢。
“平秋你肯定很疑惑为何，这把刀为什么会在我这里？”裴老爷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进她的耳朵里。
“你父亲与我，早已为你和裴御定下了婚约，以此刀为凭。待裴御成年之时，就迎娶你过门。”
成年之时，便迎娶过门？平秋晃了晃头，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转眼时见到裴御脸上的胸有成竹，她想，多半，这是真的了。
可是，这样大的事情，为何不是由母亲和父亲来告诉她，或者是陈伯、月姨，随便一个亲近之人也好啊。为什么议亲之事，落到了自己头上？
“父亲，平秋来，今日还有别的事，您别再追问了。”裴御看出了她的尴尬，出来解围道。
她瞅了瞅自己，本以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明日蔡府出蓉和刺探穆府的事情。没想到，却被自己未来的“父亲大人”告知了自己要嫁进裴家的事情。自己讨论自己的婚事，不是很难为情吗？
她脑子里乱得很，裴御年底就成年了，莫不是到时候就要迎娶她过门？
不要，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她不想这么早就成婚！
虽心中波澜四起，但平秋还是表现得处变不惊，说：“我不知当初家父家母是如何与裴家商议的。婚姻大事，请恕小女子初次听闻，不免有些难以接受。待我回去后，核实后再向伯父回话。”
裴老是通情达理之人，今日突然和平秋说及婚事，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唐突了。
只是他听闻，裴御今日一天都在弦月阁，就想尽快让平秋和他成婚，以免多生变数而已。
见平秋有些不好意思，他便也没多说了。呆了一会儿，谈了一些家长里短，就把时间留给了她和裴御，还撤走了下人，独留他们两人。
以往也不是没有和裴御独处过的。
只是今日，看到首刀在裴家的案头上盖着时，她才明白，那日在厢房中，裴御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原来不假。
她说不清楚现在的感觉。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原本女子十五便有嫁作人妇的，只是她在家中，商族只有一女，她胡闹惯了，父母亲也舍不得，便没人提让她嫁人的事。
现在突然提起，却是在他的面前。平秋用眼神睨了一眼裴御，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那眼神，就如同那日厢房的目光如炬，不免觉得脸上发烫，刚刚来的气势完全消失殆尽。
“你不是有事和我说吗？”裴御见她害羞，模样乖巧，忍不住调侃说。
是有事啊······
平秋点了点头，看了看天，时日也不早了，她要赶紧说完赶紧回去才是，于是条理不清地说道：“我来，是希望你帮助我，我答应了要送蔡林记药房满门离开蓉城，三哥的部队需要你的通关文件才能够到达雅阁地界。我拿到了昭雪书，含墨草一事，蔡掌柜会替我举发。”
什么昭雪书？蔡林记又怎会牵扯其中，没头没尾的，要是平常，谁跟他这样回话，他肯定要责问。但是今天，他只觉得她这样越来越可爱，忍不住想逗，弄她一番。
见他靠近，平秋立马躲得远远的，绕到了凳子背后，裴御也玩心大起，憋着坏对她穷追猛打，她去哪里，他便也跟去哪。
避之不及，平秋就一边走着，一边清了清嗓子说：“哦对了，还有啊，你送来的玉佩我收到了，我已经派人回了穆府，后日就会去见月姨。”
说起月姨······他愣住了，停止了和她玩闹的脚步，默不吭声。
“怎么了？”平秋问。
裴御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在想，让月姨当我们的证婚人，可好？”
听罢，平秋憋红了脸，摆摆手说：“我走了我走了，你自己玩吧，裴大少爷。”
裴御没追她，笑着看她走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
瞧见他得意的笑容，她气鼓鼓地掏出怀中的玉佩，递给他说：“喏，玉佩还你。通关文书给我。”
裴御还是笑着不说话，站着没动静，就是一直望着平秋，直到她被看得双手不知如何安放，脸越来越红，胜似傍晚的晚霞。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若以后都能这样望着你，戎马一生也愿意。
裴公子谦谦如玉，伸手将平秋拥入他的怀里。
嗯，很熟悉的茶香。平秋闭上眼睛，头一次没有挣扎。
拥抱间，他反手握住平秋的手，她很紧张，手心微微出了一些汗，但他毫不在意。
他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玉佩给你，蓉城通关，裴府上下，你想来见我，随时都可以。”
谁想来见你啊······平秋意图推开他的怀抱，拒绝承认这句话。
但却被裴御先一步牢牢禁锢。
他就知道她脾气又会拧起来。裴御难掩脸上的笑。
被他看穿，害得刚刚想逃跑的她，现在只得被裴御抱得更紧了。
平秋小姐不免觉得面子挂不住，索性把头埋进了裴大公子的怀里。
彼时才发现他们十指紧扣。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说的，就是此时此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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