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漩涡》上映一个月，悄无声息地下档了。
袁想从最开始的一有空就点开最新票房统计看数据，到后来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票房像是静止了一样，几乎就停在了上映的前三天。
由几个网红大V带头，引起网上一片“《漩涡》晦涩难懂”的舆论，这已经不算什么，可怕的是上映不过三天，网上就流出了高清的盗版资源。大家都是一面下载了来看，一面吐槽剧情不行，说郭导水平退步，不会再去电影院捧场。少有的几个专业影评人试着为电影说几句话，无一例外被嘲得很惨。
对《漩涡》的票房滑铁卢所有人始料未及。
她连着一个月都没有睡好，心里很难过，既为自己难过，也为郭导难过。
在她看来这明明是一部制作精良颇有深度的魔幻电影，郭导为了突破自己的风格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换来的却是票房惨淡与被群嘲的结果。
她也与顾透连续一个月没有见面。顾透忙得没日没夜，她也只能强迫自己也忙起来，她生活的唯一重心就是拍好眼下这部电影。
《画中花》。
这电影断断续续拍摄了一年了，袁想的脑海里总算能勾勒出她扮演的角色的大致轮廓。少不更事的女孩，缺乏父爱，没有安全感，像她，却多一点叛逆。她偶尔也会怀疑这是不是王逸林刻意为她量身定做的角色，而演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拍戏的空隙她翻出有类似角色的电影，一部一部地看。
王逸林最近却越来越不满意她的表现。
周梦琪似乎也不在状态，他遇到了瓶颈，每天开拍之前表情都很阴郁。王逸林与他讲戏的时候，他总是皱着眉头，重复着“我不明白”，“能不能再说一点”，“我尽量”。
剧组所有的人情绪都不好，气氛高度紧张，极度压抑。
他们每天加班加点拍到深夜。
又过了一阵，易铭来探了一次班，袁想有点诧异，原以为与易哲解约，与顾透订婚后，她与易家就不会再有来往。没想到易铭还会来找她。
吃饭还叫上了王逸林，易铭面对王逸林谦逊有礼，为易哲对《画中花》撤资一事向他表示了歉意：
“王导，虽然我爸爸撤了资，但是我还想，以个人名义，向这个项目注资五千万。”
王逸林看着他微笑，向他举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易铭原本有点紧张，看到王逸林的反应，也稍稍放松了下来：“您不必有顾虑，我是您的影迷，一直很喜欢您的电影，投资全凭兴趣，不会过多干涉……”
王逸林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合作愉快。”
袁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笔三言两语谈成的生意，送走了王逸林，她问：
“易铭，你在打什么主意？”
她仔细地打量起易铭来，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易铭一次比一次变个样。他在消瘦，他人越发的憔悴，目光有时候很坚定，有时候却完全没有焦距。袁想有点认不出他，这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易铭。
“最近还好吗？”他问她。
“我很好。”这对话有什么意义？
易铭木然眨了几下眼睛：“你能联系到钟洋吗？”
噢。
是这个原因。
他是为了这个来的。
袁想愣了半天，笑了。
她当着易铭的面，打了钟洋的电话，想当然的，电话早已注销成空号。袁想开了扩音器，让那个机械的女声响起来，易铭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再打开微信，找到钟洋发了条信息过去：“钟洋，你在吗？”
没有立刻回。
他们一起坐了很久，她的屏幕突然亮起来。
一条语音，那久违的声音。
“袁想，你找我？”
袁想看了看易铭，他脸上的表情让她终生难忘，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直直地盯着她的屏幕，她刚要打字，他拦住了：“不要提我。”
袁想便回复道：“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了，在上学了吗？”
那边的声音与这边的氛围截然不同，是欢快而明朗的：“上学啦，功课好重，我在刷夜呢，很晚了哦。”
“啊，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你了，没注意到打扰了你。”
“没事没事，你呢，最近怎么样？”
袁想原以为她会恨自己赶她回美国，没想到她完全没记住，这会儿亲亲热热地与自己叙着旧。
顾忌着她还在挑灯夜战，袁想三言两语结束了寒暄，让她好好复习，抬头看易铭：
“怎么不自己找她？”
“找过。”易铭只回答了两个字，言简意赅，包含无数深意。
他送她回剧组，路上两人坐在车里，倒没有陷入预想中的沉默。
“你脸色不好，最近剧组压力很大吧。”
被他这样一说，袁想长期失眠导致的头疼似乎更严重了一些。
袁想只觉得不习惯他关心自己：“你不用说客套话的，易铭，就像以前一样直来直去的不好吗？”
他想了想，说：“袁想，对不起。”
他说：“见到你总让我想起姐姐，我很内疚。”
他主动提起了袁思。
袁想悠悠地吐出一口气：“你有什么可内疚的？”
易铭仰起头，看向窗外，一排排树在倒退。
“我以后不想继承易初，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离开易家。”
袁想回到剧组的时候，王逸林已经在拍周梦琪的单人戏，袁想走到他旁边，他还笑了一下：“怎么就来了，不是说放你半天假吗？这些天辛苦了。”
袁想找了个凳子坐下，这场戏里有袁思。
她的画像就挂在墙上，秋天下午的光线柔和而温暖，周梦琪踱步走到画像前，他的背影全是戏，微佝着，仿佛遗世独立。烟圈自他头顶飘散开，萦绕在画像上，飘过袁思的脸庞。
王逸林喊了声“过”。
“袁想，你过去挽住他。”
“啊？”袁想还没从刚刚唯美的意境中缓过来。
“过去，挽住他。”王逸林一字一顿。
“现在吗？”她没有补妆也没有换衣服。
她被轻轻一推，站了起来，胶卷还在刻录，她感觉自己头晕脑胀，但不得不听王逸林的，迅速理了理情绪，走过去。
周梦琪早已做好了准备，维持刚刚的姿势站在那里。她走过去挽住他的一侧胳膊，他慢慢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看画像，她也看着袁思。他们的距离慢慢拉近。
又一个“过”字从王逸林嘴里喊出来。
从场务，到灯光，到摄影都在鼓掌。
这是他们磨了近一周的一场戏，就这么莫名过了。
世界仿佛只剩下掌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那声音好像越来越大，袁想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疼。直到一头栽倒在地上。
迷糊中有人拨开人群冲到她身边，抱起了她，她双手抱上那人的脖子，呢喃了一句：“顾透……”
她心里好希望是他。
她伏在他的背上，他跑起来，她晕乎乎的，很颠簸很不舒服，双手无力地扑腾了一把，无意摸到他的脸，摸到一手热热的液体。
是他。
只有顾透才会为她哭，她忽然安了心，放心地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了三天三夜，做了不少关于袁思的梦。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袁思和她的一大群北漂朋友在天台上喝酒唱歌，袁想在旁边傻呵呵地笑着，她们轮流过来捏她的小脸，给她糖吃。她还记得她们一起唱的歌。
那歌声不断地回放，她醒过来。
伏在床头的顾透也立刻惊醒，握住她的手，一再地亲吻：“想想，想想？”
她挣扎着坐起身，顾透扶着她，也坐上来，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一杯水喂她喝完。
她倚在他怀里，唱起了那歌。
我在享用谁的青春谁的热情
它们被时光蹉跎付之一炬
它们被我自己付之一炬
它们被我自己付之一炬
顾透紧紧拥住了她。
“想想，你的嗓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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