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新年 一

　　走亲戚，吃年夜饭，看春晚，抢红包。

　　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在饭桌上大家都非常客气的说着祝福的话。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围着桌子显得房间很小。而他们对我说的总是“希望我在新的一年里找到一个好人家”。明明我自己都不着急，他们却一个个的比我着急，似乎我不在这一年里找个人结婚、找个人生孩子就是对他们极大期望的辜负一样。

　　我挨个敬酒敬过去，敬到爷爷那儿的时候，爷爷没像他们那么说，他说的是“你不要急，慢慢挑，我和你奶奶都看着，一定会在最后挑到一个适合你的人。”我听了很是感动，愣是把杯子里的饮料换成了酒，再敬了爷爷一杯。

　　因为感冒还没好，我的敬酒也就是个仪式，加之众人对我的终身大事比较关心，到后来我连这个仪式都不想继续了，就干脆说我刚刚喝了那杯酒不舒服，回我自己的房间去了。离席的时候我看到表哥表情严肃的看了我一眼，是我不能理解的眼神。我就带着这个眼神，回房间玩手机了。

　　“你的感冒还真能拖啊。”表哥推开门，拉过我桌子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是坐在床上的，拿枕头垫在后面，他来了我就坐直了，没像刚才那样东倒西歪，然后去接他的话：“你怎么也上来了？你不用去敬酒什么的？”

　　“嗯，因为我也感冒了。”

　　我放下手机看他：“真的假的？就你也能感冒？”

　　“骗你的。”

　　“切……”

　　他又严肃起来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什么事说吧，本小姐听着呢。”我把手机放在我面前的被子上，以示我真的要认真听他讲话了，“刚才我下饭桌的时候就见你一脸严肃的，你这是遇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我见到周坠辰了。”他一本正经的说，“就在前天。我和你嫂子一起出门买年货，就在镇上。开始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可那明显就是他，那张脸，变成熟了。”

　　“呵呵，是么。”我突然很想马上拿起手机，继续刷我的消息，抢我的红包，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可是我手上什么动作都没有，就那么坐着，静静的听表哥继续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年到底是怎么了。可那会儿我没少帮你们的忙，我也知道你星期天出门的原因和地点。”他顿了顿，“我想着怎么也算是个老熟人了，就上前去打招呼。他大概也是在买年货，看到我走近，可能一开始没认出来我，等我解释之后，他才给了我一张名片。他现在居然在做游戏公司，我可真是一点也没想到啊。

　　“过了一会儿，过来一个人，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我用词不准确你别怪我啊，反正我从小语文就不好。”他笑笑，继续说，“我看到那个女人过来挽着他，他介绍我说那是他的未婚妻，这次是一起回家来见见家里的老人的，没想到正巧碰上故人。可能是因为我和你的关系，他没细细的介绍我，然后他们就走了。”

　　他转过身去，大概是想看看我桌子上有没有饮料什么的，搜寻无果，他又转回来。“我想着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毕竟他是你曾经那么爱的一个人。”

　　我依旧是愣愣的看着他，这个时候我又该说什么呢？

　　“你说，爱一个人有多难呢？那个时候就连我都以为，他以后就是我的妹夫了，我以为他和你这一辈子就绑在一起了。”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就像我以为我会娶小芙一样。”小芙是他的初恋女友，大概也是他曾经最爱的一个人吧。“说实话，我和你嫂子现在，有点问题。”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也正好，只要他不再提周坠辰就什么都好。

　　“嗯，我看着也有点像。”我下床去给他拿饮料。

　　“你没事把饮料藏那么严实干什么？”我是从柜子里拿出的饮料，还有纸杯。

　　“这几天家里不是总有小孩儿嘛，我怕他们拿我的。”我一边说一边给他倒。他接过去说：“你不会把房门锁上？”

　　“这又不是能防得住的事儿，现在的小孩儿都精着呢。”我就势坐在床头，扯过被子来盖住腿。“相比之下，我还是对你们的事更好奇。我妈说，是因为孩子的事？”

　　“都有吧。”他喝的很快，一会儿就喝完一杯，又自己去拿瓶子自己倒了。“你觉得结婚是怎么一回事呢？”他问我，我还没回答，他的下一个问题就来了。“如果我看到的周坠辰旁边没有那个女人，你和他还有可能吗？你会想和他结婚吗？”

　　哎？不是在说他和嫂子的事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还是这样的问题？！

　　一瞬间我又想哭了，最近怎么总是这么多眼泪？一定是因为我感冒了，身体上的不适带来了心理上的不适。

　　“这我哪知道啊，毕竟现实摆在那里嘛，你也说了啊，他都有未婚妻了，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你真的，就不再想他了？”

　　“就算要想，我想的也应该是十七岁的他吧？现在的他，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尤其他还是一个，一个什么？哦，一个游戏公司的老板。这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啊。”

　　“是啊，自己的初恋现在在做什么，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有谁能想到呢？我和齐丽的结婚，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偶然罢了。如果没有那个偶然，我现在的身边人，又会是谁呢？

　　“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所以就算两个人再怎么相爱，没有家人的认可，没有家人的祝福，那份爱就总会带着缺憾，甚至是消失。你们不就是吗？如果没有大人的插手，你们会不会就不是现如今的模样？”

　　“额，表哥啊，你，你刚刚是不是喝了不少的酒啊？”真的不能再这么聊下去了，再这么聊下去，我一定会忍不住把什么都说出来的。而那样，似乎对谁都不是件好事。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又是那副严肃的神情。好吧，我相信他没有喝醉，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算了，你要是不想听，也就算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家的家事。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嘛。”说完他站起来就要走。我还是象征性的安慰了句：“嫂子现在毕竟怀孕了，就算你现在不想要，可大人毕竟在那儿，她的家人也在那儿，还是别让大家都难堪的好。”他看着我，我就觉得好像还需要说点什么：“不是你说的吗？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又怎么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呢？”

　　他还是那么看着我，我这才小声的问了句：“你们会好好过下去的吧？”

　　楼下突然一阵爆笑声，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大家这么开心。

　　“嗯。”他回了我一句，然后走人。

　　接下来的走亲戚串门我就真的是窝在家里不出门了，我妈也拉过我几次，可是我的感冒还没好，她看着垃圾篓里成堆成堆的纸，最终也就没说什么了。开玩笑，我才不要到处走啊走的等着他们给我找个人相亲什么的呢。

　　表哥在年初二回了趟市区，说是有事要办，留下嫂子在这里，因为我没跟着去到处串门，于是跟她聊天的任务就搭在了我肩上。以前我就跟她没什么话讲，现在就更没什么话讲了，所以我们就开了客厅的电视，各嗑各的瓜子，她看电视，我看手机，现在可是红包泛滥的时节，手慢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抢的正欢的时候她开口说话了。“安易，你表哥去干什么了你知道吗？”

　　我看着她，她的表情在告诉我，她认为我一定知道答案，可我是真的不知道答案啊！“我不知道。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她摇摇头，又继续看着电视。“他不会告诉我的。”

　　沉默。

　　“还是你命好，你家里人都不急着把你嫁出去。”她的声音又响起来。“其实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女孩，所以周坠辰才会喜欢你。”

　　等等，话题是怎么转到我身上的？还扯上了周坠辰？怎么他们都记得那么清呢？

　　我以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笑了笑，摸着自己四个月大的肚子，说：“那时候周坠辰是学校里很显眼的一个人，大多数女生都知道他，也就都知道你了。碰巧我们又是一个班，所以我就多注意了你一些。”我还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所以呢？到最后，你和他怎么样了？”她问了我，而后又自己回答了自己，“还能怎么样呢？在那个年纪的恋爱，有多少是走到了最后的？等到自己长大了，才知道最后和自己生孩子的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任凭她讲，她就自顾自的讲起了她和我哥的相遇，以及怎么结的婚，怎么怀上的孩子，可能是她真的太需要一个人来发泄她心中的苦闷和不平了，滔滔不绝的讲了好久，我瓜子都嗑完了她还没讲完，我口渴，还不敢起身去倒水……这几天，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了？偏我还不敢问……因为我怕听到他们说出他们可能会离婚这样的话来，怕听到他们说出他们其实并不相爱这样的话来。那不是我想要听到的，也不是我想要见到的。

　　就在你觉得你的生活大概会这样一直平稳下去的时候，老天爷看你不顺眼了，然后呢，给你安排一堆事出来。舞台剧这种东西，没有舞台也能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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