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开始也是结束的地方
杨璃眼睛睁着，没有焦距。
漫天星辰闪烁的光，是已经熟悉的风景。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闭上眼睛，都是满目的猩红。
真的很希望睡去，真的很希望醒来，那些死去的人都活过来。
可是，睡不着啊……
她睁开眼睛，瞧着李净禅的侧脸，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闭上了眼睛。
四周有种不正常的寂静，使她能感知到从安静的内宫到内城门之间，渐渐嘈杂的过程，也是脂粉香料的味道，渐渐化为血腥的过程。
几种声音并不陌生，几种味道也并不陌生。杨璃想想自己来的这个世界这些年，真的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多到闻到血腥的味道并不害怕，有些麻木，麻木到连害怕都感觉不到了。
当年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战场，目标是她的战场。
不想回忆的血腥厮杀又都浮现在脑中，她真的觉得累，累得呼吸都很困难，想一并停止了歇歇。
深深呼吸几回，她知道，她的战场到了。
手脚还是软的，她靠在李净禅怀里，一起躲在宫墙的阴影当中，城墙上面兵士来来回回的跑动，她知道，她的李莳在上面。没有杀伐之声，看起来这是暂时停战，正是口角之争。
李净禅叫来兵士小声吩咐了什么，便又抱起她，绕着城墙向西侧走，几个小兵跟着他们，一路躲闪，又登上城墙。
把守的兵士见李净禅来了纷纷行礼，见到他怀里的杨璃都十分惊讶，一旁的副官似是早就听到了什么消息，并不意外，点点头，还训斥手下不得出声。
杨璃被放下，两个兵士一左一右架着她。
她向城墙下瞧了瞧。
整个宫城已经被叛军围了个严实，下面都是举着火把的兵士，远处灯火都灭了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叛军的头领就是李晟，杨璃与他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熟悉，他又是换了个装扮，更加觉得陌生，可李瑗她是认识的，那个背影刻骨铭心，见了便是满身寒意。他们两个将领站在兵士阵列之间，旁有弓箭手瞄着宫墙，身后有准备攻城的弩机梯子之类，从正面看不清楚，从她这角度看来，李晟这些人，下一轮进攻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
那么她这枚棋子，要被怎么用呢？
杨璃余光瞧了瞧李净禅，他也默默看着下面，似乎是等着什么。
她接待李净禅的时候本就未曾梳洗，随便把头发挽了个髻，披了件宽松的袍子，皇后去她宫中耍了场威风，闹得她这头发也松了，披的满头满脸都是，袍子也散了，李净禅不愿轻薄待她，将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也勉强算是衣冠整齐。
她觉得自己将要从背后站到人前，不论是什么角色，哪怕是遗臭万年被众人唾骂也好，至少也要体面些。
“放开我。”她低声吩咐。
架着她的兵士之前被她身上的香气熏得心猿意马，一个马上松了手，另一个看着李净禅点点头，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
五指为梳，随手把头发简单梳理了几下，至少是脸露出来，又整理好衣袍，她略微有些满意。扶着城墙，静静等待。
遥望门楼上了李莳模糊不清的脸，她忽然很害怕。
等待她的是什么呢？今夜是不是就永别了？
只是遗憾，还没有再多拥抱几次，还没有亲吻几次，还没有多说几次“我爱你”。
只是不能共度一生，只是只能在心里告别了。
也没有遗憾了，李莳记忆里的杨璃，是最美的时候。
“该去了。”李净禅打断她的愁思。
向下瞧去，李瑗忽然转头，向这边看。
杨璃毛骨悚然，躲回垛口墙内。
李净禅双手奉上一件东西，她借着火光看了看，惊讶的抬眼。“这是？”
“才人这番披头散发不妥，请正衣冠。”他递上的是根发钗。
若是平日里，李净禅这样的翩翩公子送她这种东西，也不过是风流行径，可现在正是生死存亡之际，若是碍于她的身份请她正衣冠不是奇怪的事，可刚刚在宫里请她装扮一番便罢了，此时迫在眉睫的时候请她正衣冠，还有这样一件东西，可就奇怪了。
杨璃没接，看着李净禅的眼睛。
“请才人正衣冠！”他又向前递来。
杨璃想想现在的局势，心中一动，接了过来。这发钗手感沉甸甸的，相必也是个精工细作的东西。
紧紧挽了个简单的髻，她把发钗郑重的别了上去。
见她准备好了，李净禅行礼。“才人，主公的性命就交于才人之手，请！”
一旁的兵士捧来一捆粗绳，要给她绑上。
“这是干嘛？”杨璃推着，向城墙靠了靠。
“不能开宫门给对方可趁之机，只好委屈才人从城墙下去。”
瞧瞧粗绳，杨璃推开粗绳，解下他赠的披风，又捋了捋散发。“不必了。”
“才人！”李净禅深深皱了眉头。“莫不是要反悔？”
“放心，我自己下去便是。”她提不起气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子，越过外墙，整个人便跌了下去。
看到李净禅惊讶的表情，她满意的闭上眼睛。
如果，真的现在能死掉就好了。
睁开眼睛，是李瑗那张狂喜得已经变形的脸。
目光越过他的脸，天上是乌黑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雨不大。
“璃儿，我就是知道你会回来。”他紧紧抱紧杨璃，有些后怕。“他们怎么能就这样给你丢下来？万一我没看到，就……”他怨毒的瞪向城墙上的李净禅。“待我大事一成，这厮定要五马分尸！”
杨璃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三弟！”李晟刚才正吵的正欢，突然见李瑗从马背上直窜半空中，接住这个白衣女人，心里一惊。
不曾想到，李莳还真的舍得这个女人！
李瑗一向不驯，此番为了这个女人才肯合作，若是这女人到手了，他还真是无法预料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听到大哥叫他一声，李瑗心知是怎么回事，脱下披风给杨璃披上，他大步回到李晟面前。“大哥无须担心，弟弟不会半途而废！”
杨璃睁开眼睛。
不出所料，他果然是要反悔！
坐回马上，见她睁开眼睛，李瑗笑了笑。“璃儿肯定是吓着了，这么安静是身体有恙？还是被下了什么药物？”他握住她的腕脉。“是皇后用了散功力的药吧？她瞧你不顺眼许久，等我杀进去，便杀了她替你报仇！功力的事不急，我的璃儿没有武功最好，日后就留在我身边，永远也不离开。”
“三弟！准备进攻，已经四更天了，拖到天明二弟的援军可就快到了！”李晟听他对杨璃唠唠叨叨十分不耐烦，催促一番。
“放心吧大哥！”李瑗亲了下杨璃的额头。“不急！”他勒马前行，来到城墙下面，捧起杨璃，大声喊道：“二哥！替我多谢净禅兄！把我魂牵梦萦的璃儿还给了我！她将在我怀里，看着二哥如何一败涂地！看着我踩着二哥你的尸体走进皇宫！”
杨璃不意外，李瑗真的不打算遵守承诺。
她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城墙垛口探出李莳的脸庞，瞋目裂眦！
“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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