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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五更时分,西天明月的轮廓仍然清晰可见,在东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却已渐渐露出了真容。夜色像蒙在神女面前的纱巾,在曙光的追逐下拂开,好让美人肆无忌惮的挥洒她慑人的容光。

  苍穹云霞缭绕,层层渲染上了金红。

  宣告宵禁结束的鼓声在大街小巷中回响,沐浴在晨曦中的更夫们,打着哈欠推开封锁道路的栅栏。

  一名中年更夫刚刚打开栅栏上的锁,正准备将它从中间拖向道边时,忽然觉得头顶上方光线一暗。

  “怎么……回事……”

  更夫犹自嘀咕,头上的黑影已经须臾远去,空留下一声长长的嘶鸣,它身形矫健,奔驰如麒麟腾空,纵然背上还负着人,速度也没有丝毫停缓。

  更夫呆呆的看着黑马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他挠了挠头顶,指尖摸到一片湿滑的液体,带着隐约的铁锈味,红的令人触目惊心。

  ……

  昨夜聊的太晚,元孟冬今日按点醒来时,依旧眷念在被窝的温度中,不肯睁开沉重的眼皮。

  门上传来暗号般的敲击,频率短短长长,躺在最里面的元纤阿闻声立刻睁开眼睛,准备穿衣下床。

  她起身还未起到一半,便摇晃着向床上栽了回去,被朝歌及时接住。

  “郡主身上在发热。”

  朝歌披衣而起,左臂轻轻托住元纤阿双肩,屈一膝在下垫住对方的手腕,右手三指准确的落在她寸关缺上听脉:“是臣疏忽了。小殿下连日奔波,劳顿郁结,昨夜又伤神太过,才内热外感,一齐发了出来。”

  确立了症状后,朝歌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的将元纤阿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只露出一张苍白小脸的元纤阿发出微弱的声音:“外头……”顿了顿,看着对方坚持的神色,料定朝歌不会允许自己起身理事,只好改了主意,可怜兮兮道,“姐姐可否帮我瞧瞧去?朝歌,你陪着姐姐。”

  澹台鲤像小动物一样趴在床沿,双手合十,指尖压着鼻尖:“对不住,昨天的事都怪我,你们放心去办事,我一定照顾好小纤阿。”

  朝歌面露犹疑之色。

  “以前小纤阿在学院里生病时,我也照顾过她。”澹台鲤努力加强自己的说服力。

  元纤阿也微微点头。

  “明明是姬山主照顾的。”朝歌弱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才欠身道:“我家郡主就拜托鲤鱼姑娘了。”

  “请不要用这种一本正经的口气喊我鲤鱼姑娘谢谢。”

  “好的,鱼姑娘。”

  ……

  齐国象里院,分宫,商,角,徵,羽,文,武七部,其中文指市井,武指江湖,这两部的人马寻常不去院中应卯,而是遍布诸国,大隐于市小隐于山,或于众目睽睽之下,或于暗室幽幽之间,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他们中甚至有的人终身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为象理院办事。

  至于常被齐国官吏挂在口中,那些苍衫青玉冠,衣角白线绣字的象理先生们,绝大部分都属于前五部,他们立于庙堂之高却不受士大夫欢迎,下及江湖之远也得不到百姓的拥护,但对于齐国帝室而言,却是极为好用,极为锋利的一柄刀。

  屋子里弥漫着三七,雄黄和一些难以说明的味道,窗户被打开通风,一盆盆被血浸红的热水端了出去,衣角绣“商”的象理先生们正围着远来的同僚忙忙碌碌,替他止血包扎,剜肉清毒。

  “朝大人。”伤患看见陪着元孟冬前来的朝歌时,眼睛一亮,挣扎着就要起身相见。

  朝歌侧身停步,做出避让的姿态,从她的动作中,伤者瞬间解读出,原来朝大人身边的少女才是这次问话的主角。

  此人是谁?郡主殿下何在,莫清音大人呢?

  伤者眼中踌躇迟疑的神色一闪即过,他弯腰,低沉的嗓音中像是夹杂了无数的沙粒:“公主殿下。”

  元孟冬伸手扶住,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她不过是四指虚扶,轻轻的搭在了对方的肩头,但伤者却感到一股柔和的巨力从对方指尖传来,携裹着自己重新舒服的躺回榻上。

  “壮士有伤在身,无需多礼。”

  在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元孟冬也在打量眼前的伤患,他年约三十许,身躯不长不短,面色不黑不白,体态不胖不瘦,武功不高不低,除了浑身上下犹在泛血的伤口外,委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了。

  这样普通的人,如果汇入百姓之间,便是一滴水汇入江海,虽然存在,却杳无痕迹。

  “小人闻严,象理院武部人士,籍贯淮城。”闻严开门见山道,“从去年岁末开始,焉州诸县由于缺粮少衣,难免乱象丛生,民怨沸腾,官府加派人手镇压,甚至为了杀鸡儆猴,在一次斗殴中,强行锁了二百余人,带入府衙‘审问’。”

  “审问?”元孟冬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讽刺。

  “是,审问。”闻言那张普通的脸上也燃起了怒火,“可是明府大人公务繁忙,等轮到提审这些人时,早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在简陋,阴冷,潮湿的大牢中,吃的是馊饭,喝的是寒冬腊月自井里刚打上来的生水,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得,更何况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

  家人在外头哭天抹泪,仅有的些许积蓄通通流到了曹吏们的手中,可郎中仍然苦候不至,直到里面的人仅剩最后一口气时,才“开恩”放其归家。

  根据齐律,县令虽有司/法裁决之权,但若是涉及人命,除了某些特定情况允许便宜行事外,其余都得重重上奏,经过高邺那边的批准复核,方才能够执行,为了避免底下官吏滥用私刑,若有在/监之人忽然暴卒,也是得上报的。

  “有户人家,哥哥傍晚从里头出来时,夜里便断了气,他兄弟不忿,反而被栽了个杀兄讹人的罪名,虽然最后因缺少人证物证没能判定,也被打了三十板子,枷锁示众。”闻言继续道。

  随着叙述的不断深入,室内的血腥气仿佛渐渐重了起来。

  “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元孟冬想起前世历史上有名的忠臣魏征给李世民的谏言,不由轻轻念了出来。

  天时可算,地利可求,对于朝廷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背离,但看淮城令等人的作为,人心如何能够不背?

  “姓朱的奸贼手段狠辣,淮城人心惶惶,却也一时沉寂了下来,等过了年,许多人借着春耕的机会,偷偷聚集到了周围的村子里。”闻严道,“他们中有个人,本来兄弟六人,因为脾气执拗,得罪了官府,被姓朱的狠狠整治过,最后家中只剩老大焦平,老幺焦康。他们被迫离开淮城,去外头拜师学艺,去年才学成归来,又拉拢了几个本地百姓中素有声望的人,蛰伏数月,终于等到了机会。”

  “淮城中有条莺歌巷,今年在里面当家坐镇的,是位来自吴国的女子,花名唤作一斛珠儿秀,国色天香,歌舞双绝,很得姓朱的喜爱。他们知道后,便凑钱贿赂了一斛珠儿秀,灌醉朱明和一干亲信,又偷来印鉴,仿造公文,从官府的库房里顺利运走了大量的武器,连夜攻占了县衙。”闻严娓娓道来,“若非姓朱的奸贼身边有些江湖上的狐朋狗友做护卫,只怕也早成了刀下亡魂。”

  “淮城的官兵呢?”

  “他们久溺声色,对方又发动的猝不及防,只挡了不到一天便被冲散。”闻严回答。

  元孟冬沉思,片刻后道:“原来如此。孤还有一问请教闻壮士,不知壮士是如何受的伤?”

  “小人出城时不慎被发现,跟焦平打了一架。”闻严露出苦笑,“不敢瞒殿下,小人在淮城明面上是个混混头子,那一斛珠儿秀也是我的手下,小人知她与焦氏兄弟接触,却不料这女子如此大胆,敢违命擅自对姓朱的动手,又将我的行踪出卖给了那对兄弟。”

  元孟冬站在榻边,衣袖低垂,容色宁静,周身气质宛若细雪斜斜掠过竹叶,晶莹清冷,萧飒有节——她和元纤阿血缘之亲,眉目天然有五六分肖似,闻严看着她,瞬间竟有种郡主殿下亲自问话的错觉,心中不免一凛,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对方。

  “这一斛珠儿秀想必不知你是象理院的人。”元孟冬看着闻严的头顶,温和道。

  “殿下英明。武部在淮城的人马,的确只有小人一个‘知情人’。”闻严小捧一记,接着道,“小人本来也准备假意投靠焦氏兄弟,可对方已经聚集起三千人马,随时可能攻打郑城,只好前来报信——无论是战是避,都望殿下速速决定。”

  “就淮城的规模而言,两千人马实在过于多了,他的粮草兵械供的起么?”元孟冬喃喃,“连年旱情,就算加上角山,义春的物资人力,最多不过两千。”

  “殿下所言极是。可焦氏兄弟打着均田地的旗号,将这三城的居民依次筛选,贫者拉进队伍,富户掠夺一空,无论对方是好是坏,通通一视同仁。”闻严沉重道,“依小人拙见,如今三城旱情虽然减缓,但春耕已误,商路全塞,若不及时止损,恐成星火燎原之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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