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纨绔一路引着金小宛进了大长公主府，还边走边介绍园内风光景致，熟得跟在自己家一样，金小宛额头青筋直跳，隐隐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果然，刚刚进了内堂，陈纨绔就一把被大长公主拉住了胳膊，“你这个混账小子，怎么今儿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寿辰你都不舍得过来瞧瞧的呢。”
陈纨绔殷勤地坐在下首端茶递水，“大长公主姨母，您不是都知道的吗，对了，那个福寿暖玉枕您收到了没有，好不好用？用着头是不是不晕了？那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寻的东海暖玉，又请了京都最好的工匠雕琢的，您可不能嫌弃。”
大长公主呵呵笑，“好用好用，就你啊，最孝顺了。”
陈纨绔开始诉苦，“您喜欢就好，不然我可得伤心了。大长公主姨母，您都不知道，不是我不肯来看您，是我被父亲禁了足，硬是锁在屋里锁了三个多月，连祖母求了几次情都不行，都闷出病来了我爹才放了我。”
“唉哟，还委屈了你啊？谁叫你老是惹祸胡闹？你有哪次出门不闹出点事来的？我看你爹啊，关得对！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啊？”
“大长公主姨母，这个……”陈纨绔脸带娇羞地垂了垂眼，默默地扫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金小宛。
金小宛被那一眼扫得简直心惊肉跳，天呀，事情怎么就成这个样了？
这样还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吗？
还能解释吗？！
还有人会相信解释吗？？！
“是为了金丫头？”长公主话里听不清情绪，端起了茶碗，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了出去。
“大长公主，不是……”金小宛不肯乖乖认死，死命想要辩驳。
话还没说完，陈纨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简直是声泪俱下，“大长公主姨母，求求你成全了元儿吧，您不知道，元儿……元儿是真心倾慕金家小姐的，之前莽撞冒失，直接找了媒人去金御史家提亲，结果被父亲大人打了板子，在床上一躺就是七八天，还被关了一个多月。后来元儿去求了祖母，祖母罚元儿跪了三天祖宗祠堂，后来感念元儿心诚，答应了去找父亲说项，结果元儿又被父亲大人关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才放出来，可出来后……出来后就听说金家小姐已经跟他人订了亲……大长公主姨母，元儿真心是没法接受啊，大长公主姨母……况且，况且金家小姐对元儿也不是全然无情，大长公主姨母您看……”陈纨绔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摸出一个红红黄黄的丝线编织物，抖着摊开了手，赫然就是金小宛去留云寺的路上，一时兴起跟金小芊学着打的那个双元宝络子！
“大长公主姨母，您看，这可是金小姐在留云寺留给元儿的定情信物，金家小姐对元儿也是有情的，求大长公主姨母看在元儿痴心一片的份上，帮帮元儿吧……”
金小宛简直想杀人，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可以这般无耻无赖无品无德？！
简直是该天杀的混账啊！！！！啊啊啊！！！
但让她更无力更愤怒的是，他说的竟然事情几乎都是事实，只是刻意做了曲解而已……
这种时候，似乎什么都说不了做不了啊。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金丫头，元儿说的，可是确有其事？”大长公主不怒而威，淡淡地散发出一股压迫感。
“回大长公主，陈公子说得虽然事情确如实情，但其中却有着猪多误会，我与陈公子之间并无私情，是陈公子误解了小女的意思……”金小宛流着冷汗，作垂死挣扎。
“小小，你不要怕，你告诉大长公主姨母便是，大长公主姨母是我们的长辈，又心慈和善，会体谅我们，给我们做主的，你放心说了便是。”陈纨绔着急地说道。
金小宛真的是怒了，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明显的生硬，“陈公子，我看你是真的误会了，我对你并无任何情意，而且你我都也已经各自订了亲，又何必再来牵扯？！”
“小小，你刚刚在府门外答应了我的，我会让裘家退亲的，也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你怎么都忘了呢？”陈纨绔一脸的哀伤，如同被人抛弃的小动物，眼睛里闪烁着破碎的光。
“陈公子……你……”金小宛实在是连话都无力说了，再说下去，恐怕这辈子都解释不清了吧。
内堂静了下来，只有大长公主喝茶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
“元儿，你先出去吧，我跟金丫头说说话。”
“大长公主姨母，您一会千万别……别吓唬她，如果她惹您生气了，您罚我就好，我就跪在门口。”陈纨绔恋恋不舍地看着金小宛，磕了个头才出去了。
“金丫头，你来说说，金御史家的小姐是怎么回事？定情信物是怎么回事？答应退亲又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怎么回事？”大长公主语气颇淡。
“回大长公主，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您会信吗？”事已至此，金小宛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说呢？”
“我会信。”
“为什么呢？”
“因为小女有自知之明。小女家中不过是区区一介商户末流，无权无势，小女自认姿色也颇为平常，并无引人注目之能，况且小女女红不会，家教不严，身无长物，好逸恶劳，又有何德何能当得起贵胄名流陈公子的喜爱？小女向来深知自身，从不敢做那攀附他人、飞上枝头的白日梦，又如何敢不管不顾便与陈公子私定终身？”
“元儿对你……可是痴心得很哪。”大长公主似乎是信了金小宛的话，但，仅此而已。
“陈公子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他日各人嫁娶，很快就会忘记了这些的，今日一时之情意又如何当得长久。”
“元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从小就胡闹惯了，但大事上从来不糊涂，做什么，该做什么都是一清二楚，比一般的公子小姐可都要明白的多，且他又是个执拗性子，要放下，恐怕不是易事。”
“小女可以以后尽量躲避，再不见他，时日一长，自然淡了。”
“你觉得你躲得了？哦，是了，你是跟元儿说你是金御史家的姑娘吧？难怪他总闹着要去金御史家提亲……你倒也是好本事，耍得他团团转啊。”大长公主晦涩不明地看了金小宛一眼。
“小女知错。”金小宛果断承认错误，成败可是只在大长公主一念之间哪。
“谎言总有拆穿的一天，你确定你承受得了后果？”大长公主语气玩味。
“小女当时只是不忿陈公子出言调戏，便随口说了一说，却未料到陈公子会如此这般……小女也是惭愧得很。”金小宛认错姿态摆得很正。
“罢了，罢了。”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对他无意，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方才元儿说你已经订亲，你是真的已经订了亲，还是只是元儿以为的你已经订亲？毕竟你不是真的金御史家的姑娘。”
“小女前不久确实刚刚订了亲，对方是个落了第的举人，原准备等小女及了笄后就嫁过去，今日过来大长公主府上，原是想跟大长公主禀明此事，却不料在府门前遇到了陈公子。”
“原来如此，只是以元儿那个性子，你这婚事成不成难说……也罢，我也老了，小辈们的事情就让你们自己去解决吧，只是可怜了元儿那个傻子，对你痴心一片。金御史的事情，你还是要跟元儿讲清楚的，他再胡闹下去，不但毁了金家姑娘的闺誉，以后事情拆穿了，恐怕后果更加严重啊，而且，这件事事关朝中两大重臣，这结果可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承担得起的。”
“是，小女明白。”金小宛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唯唯答应。
“去吧。”
“是，谢过大长公主指点，小女告退。”
内堂的门开了，陈纨绔果然还跪在门口。
正午的阳光照在陈纨绔的头上，勾勒出淡淡的明暗轮廓，金小宛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陈纨绔的时候，那时候他傻傻地站在门口，金色的阳光照在背后，有一种明暗莫辨的神秘之美。
金小宛叹了一口气，第一次竟生出一种深深的罪恶之感，也许，自己一开始就应该跟他讲清楚吧，而不是这样，抱着戏弄的态度，一而再地戏弄、躲避、退缩。
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呢。
“小小……大长公主没有为难你吧？你的脸色不是太好。”陈纨绔一脸担忧，不似作假。
“没有……”
“小小，那你怎么啦？你这样我很担心。”陈纨绔皱起了眉。
“没什么，陈公子……”
“小小，不要叫我陈公子，叫我一鸣，我叫一鸣，陈一鸣，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元儿哥哥。”陈纨绔有些委屈地申诉道。
“一……鸣。”金小宛艰难地叫了一声，“你起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小小，你叫我的名字叫得真好听，可不可以多叫几遍？”陈一鸣满脸洋溢的都是幸福。
“一鸣公子，你先起来吧，我们去园子里的坐坐。”
“好。”
大长公主府邸建筑恢宏，回廊曲折，林木葱葱。金小宛带着陈一鸣一路默默无言，直直进了湖心亭坐下，挥退其他人，只留下了钱多多。
金小宛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湖面，轻声说道“陈公子，或者说，一鸣……公子，之前多有得罪，万请见谅。”
“小小，你没有得罪我，你能坐下来跟我说话，我很开心。”
“一鸣公子，其实我一直都在欺瞒戏耍于你，我根本不是什么金御史家的小小姑娘，我也从来不想再见到你，我姓金名小宛，是城东商户金兆荣的女儿。那日你去我的铺子里买成衣，我铺子里的掌柜刚刚带了伙计走了人，所以我才去接待了你，我对你笑不是因为我倾心于你，仅仅因为你是进我铺子的第一个客人，我想做成铺子里的第一单生意，图个好兆头，仅此而已。”
“你不叫金小小，你是金……小宛”陈纨绔看着湖面，声音沙哑迷蒙。
“是，我叫金小宛，我说我是金小小，让伙计告诉你我是城西金御史家的姑娘，只是因为公子当时言语轻佻，惹怒了我，也是因为害怕公子找我麻烦。原想着御史言官直谏天子，陈公子应该有所忌惮，会就此放手，却没想到你会请了媒人去金家提了亲，还闹到皇上那里去了……”
“之后，我避你更加小心，却不料去留云寺终究还是撞上了，那时候我是真的害怕才慌忙逃跑，才丢落了络子，并非有意留信物给你。后来你与裘将军府订了亲，我本是松了一口气，想着陈公子终于觅得良缘，两人自此再无瓜葛，却不料陈公子街上抓住了我的贴身丫头，急忙之下才让裘小姐前往搭救。却不料公子却讲出那样毫无顾忌的话，让裘姐姐难过不已，之后我只能日日躲在房中，生怕再招祸端，这次要不是大长公主待我亲如祖孙，订亲的事无论如何都得告诉她一声，我与陈公子或许都不会见面了的。”
“陈公子，昔日之事，都是我一时玩闹犯下的过错，致使陈公子遭受种种痛苦，小女心有惭愧，若能求得公子谅解，小女甘愿认罚，公子报官或者要求赔钱还是其他，小女绝无二话。”
“若是……我只要你呢？”陈一鸣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金小宛，眼睛里幽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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