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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相约


  王五郎随大将军许攸德入宫,进安武门时,恰逢年幼的皇子进入书院。这几位皇子许攸德亦熟识,难免寒暄几句。

  之前宿卫宫中,作为皇帝的铠盾脸面,王五郎对职事定位明确,着力小队塑造成威武忠义之师。

  然而,自得罪驾前红人“小扇儿”,皇帝褒奖亲卫,数次独独将他漏下在之前,这是从没有的事。

  他明白个中事理的过程,并非有人朝督夕骂,而是他恍惚于梦中领悟。

  皇帝固然唯吾独尊,望天下贤士只对他一人尽忠。然而,皇帝亦是凡胎肉体,难免有心头之好,这嘉善公主大低就是他的心头好。除了皇帝自己,别人最好别招惹他。

  体会嘉善公主的份量,王五郎对她的观感,更添复杂。

  从前是厌恶鄙夷,恨不得杀之后快。现在,更有千重思揣、万般警惕,还有那么点儿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

  在安武门给进学皇子让路,王五郎察觉到,十五皇子沈洵在看他,然而,那种希冀的眼神,迟疑的情态,一点不能打动他。

  更何况,他与嘉善公主甚相亲好,如今的他姐弟二人莫名疏远,谁知是为的什么。所以,沈洵的异常,王五郎只作不见。

  将要寒暄完毕,沈洵忽而上前,握着王五郎的手说道:“王将军一向少见,洵近日习练武艺,不得其法。听皇姐说,将军武艺超群,在千牛卫中可称翘楚,不知可能指点一二?”

  王五郎谦恭道:“殿下谬赞,卑职惶恐,公务缠身,恐不能胜指点之责,反而贻误殿下学业。书院的张师父是卑职师兄,卑职习暴烈伤人之术,张师兄却教自卫防身之术,正宜殿下千金之躯。卑职多言,请殿下毋要怪罪。”

  说完,只握紧拳头掩饰着,说声“公务在身,请先告辞”,施过一礼,王五郎便随大将军去了。

  听到有皇子讥笑沈洵,王五郎头也不回,毕竟他不在乎,他也实在管不着。他递到他手里的东西,却一直紧紧捏着。

  入到禁宫之内,到处都是耳目,王五郎不敢草率行事,没敢将手内之物拿出来看。待至崇德殿前,略等待片刻,便被皇帝召唤进去。

  皇帝坐于宫帐之内,里面影影绰绰,有三四个人。

  前面的奏事官员出去,内侍报千牛卫大将军、右将军到。帐中皇帝身影动了动,将一本折子递给身边一人。

  王五郎略瞧一眼,便低下头。接折本之人,身材短小,体形纤袅。王五郎直觉,这就是“小扇儿”。

  不及多想,皇帝清一清嗓子,便叫大将军许攸德陈奏。

  许攸德虽也听风奏事,但他职系更重,听的世阀重臣家的事。许攸德带他王五郎进来,皇帝没有轰他,叫他也听这些密事,说明还算信重于他。

  想着,王五郎将要陈奏之事,又增删斟酌一遍。听到再许攸德所奏的惊心之事,他也克制情绪,尽量不露声色。

  待听到辅国公姜家中,有人与异族过往甚密,且这异族似是北燕国人时,也忍不住心里惊涛骇浪。

  姜家是谁?作为繁衍数百年的权阀,分了多少支脉,有几个能清楚说出?

  就说宫中,养着十二皇子的姜云妃。

  从她祖父那儿,还可称是姜氏嫡枝,自从其父被分出辅国公府,也只能算旁系了。

  而姜云妃的亲姨母,还是华将军的原配嫡妻,如今和离在家的那一位。华将军,正是被皇帝托付重任,在西陲率军与炎人相持的华哲连将军。华哲连将军现在的妻子,虽也姜氏族裔,血脉却与嫡枝却很远了。

  而姜家如今的嫡脉宗妇,即辅国公夫人沈氏,正是贵妃沈氏一母同胞的姐姐。

  前年夏天,顶着“私窃国宝、纵欲妄行,欺君罔上、恶迹昭昭”罪名,被褫夺一切功名勋爵,杖刑一百流放三千的姜容,正是辅国公的嫡长子,沈贵妃的亲外甥。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无不围绕权力铺开,千丝万缕都与沈贵妃相关。

  别说皇帝,就是王五郎,亦是惊骇不平。

  先时,他的长兄三郎骤亡,沈贵妃同父亲王弼旁敲侧南,有意叫他“兄终弟及”,将保龄公主娶了。他那时不及陈明心意,父母就替他一口回绝,就连族长也不同意。

  王五郎记得,父亲当时告诫他说:“月满则亏,日中则仄。知足不辱,知止不怠。”

  他当时满腹心事,还有父亲赋闲的阴霾,以为说的是自家。

  再后来警醒些,他也暗觉未尝说的不是沈贵妃。如今,乍闻这些内幕,对父亲当时评语,又深了一层领悟。

  许大将军奏完,轮到王五郎自己。

  他所奏之事,倒比那些浅易许多,一时半刻说完,御帐许久无声,王五郞不敢抬头,忽听皇帝叹道:“果是孺子可教,罢了,朕知道你是个好的,安心当差。待你父亲功成而归,将你父子二人一同封赏。”

  王五郞感激拜谢。皇帝也不多废话,叫他二人去了。

  王五郎走出宫门,被冷风一吹,觉寒气入骨,才知自己出了汗。他回思皇帝说“朕知道你是个好的”。

  他不知,说他好,比较的对象是谁,是王家的其他族人,还是相比其他的世家子弟,或者与卫营某些人相比?

  想得深了,差点忘了手里攥着东西。

  出了禁宫,王五郎找机会去趟东厕,展开手之物,才见写的是:“我兄尊鉴:故足之情,思之辗转。月夜青萧,祈盼一聚。不见不散。榴花郎字。“

  王五郎一见这字,不由瞳孔一缩。

  这是绮儿的笔迹,其中的典故,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与已故的长兄,便只有绮儿和九皇子知道。

  那是一次宴会,沈贵妃老母亲过寿。他们四人嫌无聊,便在个歇脚处,玩起丫鬟们玩的花签。

  绮儿中的签头上写着:榴花郞拆,后面有一句诗: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绮儿那时八岁,并不太明了花签的寓意,只知诗句是夸她的,又觉“榴花郎”的称呼风流别致,便要将这称呼当成她的号。

  榴花指意妇人多子多福,绮儿才是个小丫头儿,实在不好随意称呼。

  他的长兄与九皇子,一个哄一个劝,才叫她打消这个念头,且叮嘱在场仅有的两个宫婢不许乱说。

  而青萧的典故,还要追溯到更小的年纪。

  那时,王家入宫的大姑姑尚在。大姑姑没有儿女,常把兄弟的孩子,接到宫里,也就是他与几兄弟。姑姑善乐好琴,自己也能制作乐器,常从宫中的竹林里取竹制萧。

  绮儿那里六岁,只指着竹子新鲜的青色,说姑姑制的萧当叫“青萧”。

  巧的是,那片竹林,与玉卿宫相距不远。这短信,又是沈洵递来的——叫他不能不起疑。

  他倒不是怀疑信是别人写的,而短信经了沈洵的手,就怕嘉善公主也知晓了,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他和绮儿。

  王五郎不敢多呆,将信撕碎了塞入口内勉力咽了下去。

  不知是因吃了纸,还是恨自己无能。

  出了宫城,一路快马归营,王五郎心中悲愤如涌,眼中也激出泪花。他知道不能赴约,心上人固然重要,可父亲家族更重要。

  这个紧要关头,他不能行差踏错。思慕十数年的心上人,好容易有机会亲近,却只能如此抉择,他的心,已经麻木了。

  王五郎去宫中一趟,他的属下发现,老大当差是更加疯了。

  不但将手下驱使得晕头转向,他自己,这当好“听风”的差,也时常一旬半月不着家,喝酒吃肉,赌博打架,真是样样都来。

  只过两月,王五郎就浑似来京逃难的难民,瘦得胳膊腿溜细。

  再出入那些下等人的场所,倒不似从前那违合。什么将带什么兵。他的这帮属下,有老大率先垂范,谁还能当自己是外人,自然有样儿学样。

  还真别说,糟蹋得自己没人样儿,当起差便利不说,连效率也提高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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