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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阴谋


  皇帝猝然起身,英姿雄健,气势惊人,袍袖翻滚,曲臂下指,大怒道:“放肆——尔身为女子,不知谦恭忍让、贞静守拙,反效男子对外事指手画脚、胡言乱语,竟不知惶恐羞惭吗?”

  除却护卫侍从之卫士,上下左右之男女心惊之余,莫不起身俯伏在地,惶惶告罪。

  只有望月坦然立在阶前,洒然一笑,拱手道:“父皇休吓唬我,儿臣与父亲闲话两句,既不曾干扰国政,也不曾逾越纲常,何须羞惭。

  “再者,儿既是父皇之女,不能效父皇经天纬地之气概,通博古今之见识,难道就不能做一个知书达理、深明大义之女子吗?若世上只剩下昏昧守拙的蠢妇,父皇真忍见三代之后,天下尽是愚男吗?”

  “哈哈哈哈……”这阵阵爽朗大笑,浑如裂帛惊雷,打破沉凝恐怖氛围的同时,也让人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这到底是怒极反笑,还是开怀大笑?

  笑了半响,皇帝郎然道:“好一个蠢妇愚男之论,我儿良言警语,真是振聋发聩啊。众卿以为如何?”

  众人连忙答道:“公主殿下高论令人心折。”

  皇帝的面子还要卖的,无论男女纷纷绞尽脑汁砌词夸赞,你言我语,争先恐后,仿佛这嘉善公主陡然间成为智慧的化身了。

  众人冲着上位乱纷纷讲说时,皇帝突然温声说道:“月儿,到朕身前来。”望月心中陡然一惊,皇帝冷不丁地命她升阶,到底是想抬举她,还是将她架在火炉上烤?

  在望月自然反应的一瞬间,皇帝又忽然淡漠了声音道:“罢了,赐嘉善公主西域贡酒一盏。”

  又不曾说还须到他身前否,望月干脆只将后一个命令当做最终的圣意,在阶下躬身接过御酒,从容谢过圣恩,侧身一饮而尽。

  待要告退时,忽然东侧的坐席之间一妇人说道:“陛下、娘娘,殿下,恕臣妾冒昧。适才闻得公主仙音,真如身置仙山神殿之中,恍惚有脱却身体樊笼、飘然欲仙之感,敢问殿下吟唱之时用的是何处仙音?若能赐教臣妾一二,当铭感五内,感激不已,日夜祝祷公主长寿如意。”

  望月向那席间望去,那女子身穿朱色金菊纹的曳地抹胸绮罗裙,同色菱纱披帛,帛下是一件轻薄透明赭黄色的大袖纱衫,同色丝绦束腰——好一个丰乳肥臀、蜂腰猿臂的香艳尤物——想来再端方自持的守礼君子,见了她,怕也要默默地心里咽口水吧。

  望月心中一哂,这正是她适才提及过的十三皇子生母——华妍妃。

  她酥胸半裸,娇臀挺翘,神态妍媚,身姿惑人——这番作态,显然欲吸引的不是身为女流的望月,而是高坐玉阶的皇帝陛下。望月不免怀疑自己耳边响起的怪异声音,不会是有人在偷偷调整姿势、遮掩丑态吧。

  这些眼里心间的官司,也不过在瞬间。

  华妍妃语毕时,望月便赶忙侧身还礼,略带着点羞臊说道:“娘娘过奖,并不是什么仙音。从前在宫中闲坐时,听宫里人唱一些乡野小调散闷,听来的俚语方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刚才所演是兴州一带方言,娘娘欲学,寻宫中出身兴州的侍人,却强似与望月学一个不伦不类的。”

  那妍妃掩唇娇笑道:“公主说笑了,兴州土语,臣妾也曾听闻,多是尖利轻浮之流,何曾有公主所唱的清雅动人。还请公主莫嫌臣妾驽钝,赐教臣妾啊,求陛下、皇后殿下恩准。”

  望月记得宫中,有几位中低位的嫔媵,便是兴州选上来的采女。妍妃如此说未免太过刻薄,轻易地将人贬击一顿,到底与她何益。

  皇帝不置可否,并未答话。倒是严淑妃轻笑道:“妍妃有学唱的闲情,想来汝那逢炎夏便犯的咳喘之症已康复了吧?十三皇子最近向陛下抱怨,言汝对他疏于管教,抱怨你不是严母呢。你既身体自在了,正该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呢。”

  妍妃媚眼翻转,暗地里对淑妃充满了愤恨与轻蔑,不以为意地笑道:

  “娘娘说笑了,洋儿天资聪颖,有博学多闻的苏夫子教导,还有陛下在旁看顾。臣妾丝毫不怕他学那些不成器的偷懒懈怠、自毁前程,臣妾只做个慈母便万事无忧了,何必做什么严师讨人嫌呢?”

  这番说话后,皇帝突然说话,言语间却更见雍容:“你若指望万事无忧,朕与皇后也不敢再劳驾你。这样一个天赋超群的孩子,如何让他因无人管束,将志学之年随意敷衍过去,下个休沐之后,你将他一应物事送到昭明宫中吧。”

  这时皇帝恼怒恼怒愈甚,华氏犹自不知收敛,匆忙行到阶下,如泣如诉地叫了声“陛下”,便泪流不止:

  “陛下,十三皇子自幼是臣妾抚养长大,他的衣食起居、寒热伤病,都是臣妾悉心照料,他的喜怒哀乐、志向兴趣,只有臣妾能明白呀,若一下离了流云殿,乍然与臣妾分离——”

  皇帝冷笑道:“既如此,汝不妨与他一道搬去,正好将她照应妥帖。”华妍妃显然十分惊愕:“臣妾如何与他——”

  皇帝不耐听她废话,高声宣布道:“今有常妃华氏,禀内妇之德,承圣母之训,为照料朕之十三子,自愿削去尊位,舍下荣华,以司衣女官之身侍奉朕之十三子身前,晨昏无懈怠,昼夜谨殷勤。

  “陇右华氏乃传承千载的大家,将军门第,贤妇家庭,历代皆有保家戍边之宿将,亦有敬夫爱子之好女,钦赐‘忠勇博爱’匾额一张。

  “洛州府折冲都尉华氏哲连将军,在任恪尽职守、勇革积弊,深受军民感戴。朕心实钦羡激赏之,着七日内赴任右骁卫将军职,河岳府县令华坚自即任始,奔走县乡,察查民情,清明吏治,恩养黎庶,堪为士官楷模,擢为户部郎中,限七日内赴任。”

  早有起居舍人将圣旨录下,届时由中宫与吏部各自再另行颁旨。

  众人纷纷跪伏在地,聆听圣旨——在场唯一一个与此圣旨有关的华妍妃,却如丧考妣一样僵立当场。

  而此日当值的纠察郎君王五郎,与众卫士气势汹汹、毫不留情地高喝道:“华氏接旨,华氏接旨。”

  将华妍妃吓得腿一软就跪下了。

  皇帝一向是这个脾气,即便宴会几番遭遇变数,必要坚持到正时方才散宴。

  华妍妃这一场云端跌落凡尘的反转大戏,加上之前,连续几场对峙争持,望月着实感到身体疲乏、心口闷滞。

  从玉阶前退下来后,望月将沈洵拉在一边,略嘱咐了几句,命小罗子与雀儿一道先将他送回本宫歇息,免得明日去学里精神不好。

  沈洵去后,望月愈发觉得精神倦怠,周嬷嬷寻了一个青衣红裙、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的高挑宫娥,与桂圆并雀儿的小徒弟招娣,一起搀扶着脸色有浮白的嘉善公主往后面去。

  一时,宫娥将人领到了一处偏殿前,殿门前有一个大脸盘、吊梢眼的宫女满脸堆笑,向望月施礼道:“殿下恕罪,这一处已有贵人进去了,请殿下再往前走些。”

  望月无言看住她,高挑宫女又是惶恐又是谄媚地笑道:“殿下恕罪,再行几步,便有空殿,若不妨事,奴婢领殿下过去?”

  这种事在内外朝宴里经常发生,也不值得大动肝火,果真走了十来步,就到了名唤曲水轩的所在。

  曲水轩虽占地不大,格局有些窄小,倒也精致轩丽,观之可爱。

  望月心中奇怪,也不过是多行半盏茶的功夫,何至于宴至此时,尚无人迹——绝对有问题,再联想到今日在帷帐中的果浆,暗笑道,看来正戏来了。

  一行人站在院中,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曲水轩除却为宫婢、太监设置的东西厢房之外,背面正位上只有五间屋舍。

  登堂入室,望月发现东二间里一是客厅、一是书房,自然住不得人,而西二间里则有层层翠帷如笼烟,叠叠宝器似排山,青毡斗彩蛱蝶舞,湘帘秀色清泪斑。

  寝房的窗下是一弯潺潺绿水,彼岸有百杆飒飒风竹。

  环境着实清幽,溪水约只她小腿深,望月仔细看去,水里自在游玩的也不是食人鱼,却不知幕后之人是如何铺排这出针对她的戏目的。

  正想着,突然听得外面哎呦一声“娇脆”的女人惨呼,望月忙带着人出去查看。

  原来,领他们过来的高挑宫女在轩门外跌了一个大跟头,头破血流之外,似乎右臂也骨折了。走到近前,只见她汗流如雨下、声惨似切肤,脸上被泪水冲出一条条脂粉道子,看上去既惨烈又滑稽。

  望月忙问她:“你是甚姓名,是哪宫哪局差派过来,主管是谁?本宫派人与他回禀一声,得…….”

  尚未问完,此女便昏了过去,望月连忙吩咐道:“桂圆,你去请个医官过来。”

  桂圆拔腿跑了,望月忙吩咐周嬷嬷招娣:“不拘什么布料,拿去在溪水里打湿了,将此婢脸上擦洗干净,不要迟疑,快去。”

  周、招二人回来时,手中都拿了有些泛乌的麻布巾子,凑到高挑宫女面前,左右开宫,用力狠擦,两人各去投了一道巾子,将此女脸上擦干净了,露出足以让她泯然众人的长相,与妆后俏丽的长相恍若属于两人。

  望月命周嬷嬷查看此女脚上鞋履,看是否有特异之处。却拿起宫女左右两只手。仔细端详片刻,触手倒还柔软。

  望月睁圆双眼凑近观看,隐约能见这手上似乎有不少疤痕,暗触手掌指螺处,有很明显的硬茧。

  这时,忽听得外面由远及近、重浊零乱的脚步声,忙低声吩咐周、招二人道:“若有机会,你们二人务必将此婢官署姓名来历,与救治她的医官背景都打探清楚,明白吗?”

  周氏诧异又焦虑:“公主,到底出了何事?难道是——”周嬷嬷恍然想起什么。望月道:“只是觉得事出蹊跷,小心无大过。”招娣慌忙点头,周嬷嬷亦然。

  少倾,一个青袍皂靴、背挎药箱的中年医官,匆忙在槛外将身蹲下。

  这医官不顾满头大汗,凝神检视高挑宫女的伤势,查完之后,神色颇为凝重道:“殿下,您这婢子右臂骨折,头上血流不止,怕是伤在脑内,此处灯光昏暗,卑职实在不敢下手啊。”望月也叹道:“毕竟是一条人命,尔等将她抬入室内医治吧。”

  那医官又焦急道:“不可不可,宫殿轩堂之中的制式灯笼、灯盏皆灯火微弱,实在不能供外伤照明之用啊。殿下恕罪,此女的臂伤、头伤都耽搁不得,请殿下允卑职速去。”

  望月自然应允,众人不由都关注那两个随行医仆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高挑宫女放进了软兜里。

  而望月则留意着医官的行止,即便两个医仆显得很不专业,至少这医官定是受过专业的医疗培训的,然而他却任由两个外行人任意搬动一个手臂骨折的伤患。

  此人站立时,右手扶着药箱的革带,左手漫无目的地在左腹边上乱晃,望月将目光向他脚下飘去,鞋子倒是对的,那步伐却有些违和。

  几人刚走出两步,忽然前头人一个趔趄,后头人一个歪身,那软兜里的高挑宫女又大半身子翻到在外面。

  那医官连忙又在望月身前拜倒,当真是急得满头大汗:“殿下容禀,卑职稍后微要为这宫娥正骨,实在不能乱用气力。恳请殿下借两人给卑职,将宫娥送到了太医院,便立刻归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殿下怜悯此女。”

  望月面露不忍之色,忙将医官扶起来道:“先生不必多礼,遇事本该当仁不让,桂圆、招娣,你二人去助他们一助,将人送到便快些回来。”桂圆本能觉得,只留周嬷嬷一人在公主身边,实是不妥,望月却道:“快去快回,不救她一救,本宫心实难安。”桂圆与招娣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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