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什么是死胡同？

　　放下了手中已经空了的粗陶碗，大兰朝几个半大的孩子看了一眼。

　　“家里就我们这些个人了，论年纪是我最大，但是你们也不必就听我的。将来你们都是要杠起家计的，有些道理总要明白。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都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着总能想明白。总好过一直闷在心里，想岔了钻了死胡同。”

　　几个孩子本正沉闷的吃着饭，忽地听大兰说了那么一长串话，皆抬头看向她，本来就靠在她边上的小兰更是睁大了眼睛有些愣愣的，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山他们多少想到大兰会这样说，是因为早上在田里遇到大伯的缘故。家里跟大伯家早就不来往了，他忽然来帮他们挑水，他们一时也心情复杂，不知怎么跟他相处，现在又听大兰说了这些，心里倒更糊涂了。

　　“什么是死胡同？”三山问道。

　　竟然从这里开始问，她已经尽量往通俗易懂那边说了，大兰无语地想。

　　“就是明知再朝前走也没有用，却不管不顾也不听劝，偏要往走不通的路上走。”她大概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三山一脸恍然大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懂了。

　　大兰且不管他，他才五岁，还能慢慢教，大山却九岁了，有些观念再不好好纠正将来成了个脾气暴躁死硬的，受累的也是他自己，还有他身边亲近的人，不幸的是，现在她也算是其中一个。

　　大山也想着得说说跟大伯家的事，却没想过会是在吃午饭的当口，还是大兰这么摆明态度地说出来。如果是以往，他说不定要闹别扭更不肯开口，这会儿许是大兰坦然的态度影响了他，他反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咱家，还要跟大伯家来往吗？”

　　以往爹娘在的时候，两家连过年都不怎么走动，连去给爷爷奶奶上坟都是分开去的，现在忽然又和好了，大山心里有点不得劲。先前爹娘过世，他家同村也没有其他亲戚，只能让伯父帮着来张罗这事，却也没有跟伯父家就这么又走动起来。

　　他们在隔壁村还是有两个舅舅，他们也来帮了忙，还拎了些粮食过来，不过李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也帮不了太多，更没法时不时地过来。大伯家离得这么近，这些日子也就帮着挑了几担水，别的帮扶是没有的，就是大兰病倒那会儿，邻居还知道拿篮菜过来，大伯家却没有表示，这样的亲戚还要处着吗？

　　“照着以前来往便好。”大兰说。

　　她觉得没有必要刻意拉近两家的距离，免得她露了馅，也不用故意远着，总归是亲戚，就算他们不认村里其他人却还是会这样把两家当成一家，要是闹得太僵也不好看。

　　“你们觉得呢？”大兰又问了一句。

　　她是外来的，并不是此方世界的人，对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也只是一知半解，她更不是汪大兰本人，对这里的亲友本就没有多的情谊，她也不是他们，不可能替他们做决定。

　　“我听姐的。”三山答应得倒快，也没有多想什么。

　　双山看了大山一眼，一时不敢应声，反倒是大山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不管家里过去跟大伯家怎么样，小的时候大伯总是不坏的。将来大伯年纪大了，什么活也干不了了，难道你们还能光看着不帮着挑水劈柴？”

　　听大兰这样一说，大山和双山脸上的表情也有所松动。

　　“总归是血脉上的亲人，有来有往，他待我们几分好，我们成倍还回去就是，要是你们不情愿也没事，从来都没有只一方示好另一方受着的道理，只要你们多冷着脸，自不会有人再敢凑过来了。”大兰说着，又想到另一个人，便加了一句：“大伯归大伯，大伯母就算了。”

　　“对。”

　　大山在这一点上犹为赞同，其实他对大伯父倒没有什么意见，以前两家闹翻的时候，大伯父也没有出面做什么，都是沉着脸站在边上不知在想啥，只在娘亲和大伯母打起来的时候过来拉架。有没有拉偏架，他那时小倒看不出来，反正爹爹也去拉了，娘亲应当没有吃亏。

　　大兰见他们还算听得进去，倒是放下心来。

　　“既然地里的活早上干得差不多了，下午咱们都去山里。大山子，你领着三山子，摘野果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可是地里还有活……”

　　“别管了，且松快半天吧，不然咱家三个干活的都得躺下。”

　　“大姐，还有我。”三山马上说，他倒机灵，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说的干活的三人里没有他。

　　“是，还有你。等会大姐教你洗碗。”

　　“好。”三山兴奋地说，他正是想帮上大人的忙的年纪。

　　一边小兰听了也有些急了，拉着大兰的袖子喊：“碗，碗……”

　　“好，你也一起洗碗。”

　　小兰到底还小了一点，不会洗碗，只在碗浸在木盆里的时候用手搅一下水，三山却洗得有模有样的，也是饭菜里没有油水，这碗用清水洗一洗也就干净了。

　　“真能干。”

　　大兰接过洗好的碗放到碗架上时，特别夸了他一句，逗得三山直乐。他高兴完，就跟在大兰身边，黏黏糊糊地像小狗似的。大兰见他眯着眼，猜想他是困了，就催他回屋睡午觉。

　　“我要跟大姐一块睡。”三山说。

　　以前爹娘不在的日子，都是大兰带着他睡的，他跟两个哥哥一块儿睡还是从今年才开始。大山双山带他肯定没有大兰仔细，只是这事是娘亲决定的，底下几个孩子都不敢说什么。三山不懂什么男女之别，看到妹妹还能跟着大姐睡，自己却只能跟臭哥哥睡，心里就有些不情愿。

　　“行，午睡的时候跟姐睡，晚上再跟哥哥们睡。”

　　大兰并没有全应下了，实在是她不想带孩子，身边有个小兰得看着她就已经很烦了，可不想再添一个，哪怕他们白天看着都很乖，晚上睡迷糊的时候就不一定。有天晚上小兰还自己摇摇摆摆地下床去外面方便，倒让大兰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梦游，也让她发现了自家的篱笆院门锁得很随意，小孩子挤一挤竟能挤出去。

　　大兰一度担心起家里的安全来，后来想一想，家里除了几个孩子也没什么可偷的，就她自己虽自认为是小少女一枚，但瞧着也就十来岁，也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原来最佳的防盗手法是穷，她黯然地想，却没去想什么野兽之类的，其实这才是农户最该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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