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汪大伯

　　等大山看着两人真的是抬着水回来，哪怕水桶的位置有些怪，却没有看出什么。他和双山一起抬水时，水桶也时常滑来滑去的，他有时觉得重了有时觉得轻了，却还不清楚规律，更不知道什么杠杆原理。

　　大兰放下水，又要拿空着的水桶再和三山去抬水，这次大山倒是没有阻拦。

　　只是两人转身要走时，大兰便看到一个长相熟悉的人挑着水走了过来，她脑子一转就想起这人是原主的大伯。

　　三山也同时看到了他，马上又转头看向大兰，也不知要不要去打招呼。大兰一时也有些犹豫，不过等大伯看过来时，她出于礼貌，很是习惯地晗首叫了他一声。

　　“大伯。”

　　当初汪家分家的时候，家里的田地一分为二，为了交十亩地的租子，两家都不得不寻另地方开荒补齐被分的五亩。北坡村边上的好地几乎都被占了，只剩下几处沙地、坡地，两家各自开荒勉强凑够了十亩，这些年用心养着，薄田也养成了中等田，但两家人最开始被分的田地还是连在一块的，干活总会遇上。

　　以前要是黄氏不在，汪二柱还是会跟他大哥点个什么的，几个孩子也会叫一声。要是黄氏在，两边就互不理睬，甚至都不让几个孩子在田里呆着，就怕黄氏疯起来要害人。

　　汪大柱心里也明白，可是他也不能说自家媳妇什么，还觉得老二家的小气了些，他家都没了两个儿子了，怎么还不兴让他们说几句。

　　一想到自己早丧的一双儿子，汪大柱夜里总是睡不着，就算家里的田地足够两人吃喝，没个儿子、跟侄子关系也不好，他总免不了为将来发愁。黄氏说的那些话，他多少也听进去了，他一心觉得三山是个灾星，以至于当黄氏和她娘家兄弟说想要过继三山时，他觉得两人疯了。

　　就算要过继，他也会过继双山，过继一个灾星算怎么回事？不过他到底也是想想，他和黄氏那时年纪还不大，说不定还能再要一个孩子。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黄氏的肚子一直没个动静，加上她时不时地跟他说过继的事，也让他动了念头。

　　他本想跟弟弟缓和了关系再慢慢跟他提这个事，想不到弟弟弟媳却意外过世了。

　　三山果然是个灾星，幸好两家现在分家了，他想。不过看到三山一个人出来玩时，他也不刻意避着他，总归也是他的侄儿，虽然命不好。比起他其他几个侄子侄女，三山对他的态度可以说算好的。大的两人见了他总是爱搭不理的，勉强打个招呼还不情不愿，定是被他们的娘教唆的。

　　只是今天却不一样。

　　汪大柱挑着两桶水，停在田间的小路上，有些愣愣地看向出声叫人的大兰。

　　听到大姐出面招呼了，三山也就跟着叫了一声：“大伯。”

　　听到动静的大山回过头，有些不情不愿地也跟着叫了一声。

　　“嗯。”

　　汪大柱点点头，见他们要去打水，就把他挑着的一担水放了下来，拎着倒到他们的空桶里。

　　“大伯，我们自己能打的……”

　　大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不想让人以为她打招呼是故意为了要水。

　　汪大柱却没有多说什么把水一倒，然后又挑着空桶走了。三人互看了一眼，也不知说什么好。大山有些郁闷的噘着嘴，倒是三山很高兴觉得能让大兰省不少力气，可是看到大哥生气，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大兰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浇了地又除了草，忙到中午，他们才回了家。还没到家门前，两人就闻到了家里传来食物的香气，想来是双山在家已经把饭做好了。

　　“二哥，你做饭了？我们还想着早点回来好做饭呢。”三山小跑着进去笑嘻嘻地问。

　　“你怎么出来做事了。”大山一边放下水桶一边问道。

　　大兰也跟着放下水桶，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兰见了她傻笑地朝她跑过来，大兰就笑着牵住她的手，一边又留意大山双山的动静。

　　“我没事。”双山小声地说，故意迈着比往日更稳的步子从厨房走了出来，“下晌要不我也去挑水吧。”

　　说到这个，大山脸色就不好。汪大柱后来又帮他们挑了两担水，有了他的帮忙，他们上晌的活很快就做完了。大山不愿意提这事，三山却是个忍不住话的，等大山往后面茅房去时，就跟双山小声把这事说了。双山听了也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这几日在田间碰到过大伯吗？”大兰小声问。

　　双山点点头，说：“远远看到过几次。”

　　“没有跟你们说话？”

　　“没有。”

　　那就怪了，为什么偏偏今天他来帮忙了，难道是知道双山也躺下了？大兰弄不懂成年汉子的别扭心理，却知道那总归是他们大伯，除了家中姐妹，这个大伯是他们血缘上最亲的人。

　　大兰倒不单单是为了血缘而选择认下这个亲戚，她想起了原主父母过世时大伯忙前忙后帮着张罗葬礼的事，以及他在汪二柱坟前通红的双眼。汪家在村里本来就是独姓，要是一家人再不抱团，遇到点事难道真要指望四边邻居？

　　她记得前世舅舅公司里有个好逸恶劳的亲戚，说是来当司机的，却常偷开车出去，有次还闹出车祸弄得事情挺麻烦的。也就是这么一个人，千不好万不好，他却有个厉害的妈，外祖家遇到一些扯皮的事，她会站出来把找麻烦的骂走，有些别的什么事也会很热心地来帮忙。

　　亲戚间的情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前世大兰也有许多看不惯的亲戚，却还是知道要跟他们好好相处。这大概是作为一个成年人的无奈，也是她长大后越来越讨厌过年的原因。

　　她都重活了一世，要不要改改性子，不要再多想着周全？她暗想，可是当她端着粗陶碗喝着野菜粥时，她又觉得活着本就有种种需要妥协的地方，等适应好了社会规则，再来想随性生活这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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