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章 动摇
牟中钰记不清了，这夜他喝了许多酒。
聂悠兰歌舞完毕之后，仍然见他似乎沉浸在什么思虑里并未缓神，就见到他一杯杯喝酒，没多久酒壶已空，吩咐人继续端上。
她走过来，也为自己斟了一小杯，微笑道：“王爷，怎么，我跳得不好，唱得难听么？”
“不是，你的清歌曼舞，令人沉醉。”
“那王爷为什么一味喝酒，好似神态郁郁，心情不畅？”
“我想起了些自己的事，与你无关。”牟中钰忽然大笑，“来，陪我喝酒吧。”
“好，今夜我奉陪。”聂悠兰举起酒杯与对方相碰，“小女子的酒量可不算好，只能喝下几杯，不过今夜便不惜一醉，陪王爷尽兴。”
“你喝醉了只怕别有风情呢，我真的想看看。”牟中钰笑。
“所以王爷不是想故意将我灌醉吧。”聂悠兰浅尝了半口，并没有痛快饮下，嫣然笑道：“我慢慢喝，或许醉得迟些。”
牟中钰揽过她来，柔声笑道：“还是我喂你吧。”
他说完举起酒杯送到了她的唇边。
聂悠兰摇头叹道：“你真想灌酒我？”
“醉了又何妨，醉了可以忘记许多事……”
“忘记了又如何，醒来时仍然在记忆里，真正忘不了的，怎么都忘不了。”
他们对答之间仿佛都话中有话，说着自己明白对方含糊的言语。
或许，彼此都明白，只是彼此之间仍存在着难以互通的屏障，也只能是各有心怀。
牟中钰醉了，聂悠兰却还未醉，或许微醺将醉。
“悠兰……”
聂悠兰初次听到，并没缓过神来，甚至还本能的应一声：“嗯？”
“悠兰……”当牟中钰趴伏在酒案上，闭着双眼，喃喃低唤第二声时，聂悠兰才醒过来。
她心底陡然惊异：“悠兰？”
没错，牟中钰低声的梦呓醉语，是在呼唤悠兰。
并不是如今在他眼前的“卿凤”。
聂悠兰听得呆住了。
牟中钰一声声的呼唤，尽管声音越来越地低，越来越含糊，她仍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真的醉了吗？”聂悠兰怀疑。
看牟中钰的反应，怎么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何况，他仿佛没有必要在她面前伪装，故意呼唤“另外”一个女子的名字。
聂悠兰扶起了牟中钰，微笑道：“王爷，你醉了。”
“嗯，唔……”牟中钰倚靠在她身上，微微启唇，却什么都没说得出，含着几分陈年香醇的酒气扑面而来。
聂悠兰高声叫道：“来人，扶王爷去歇息去，王爷喝醉了，扶他回屋。”
有府丁与丫鬟听命迎至，搀扶着牟中钰径自回寝屋。
聂悠兰并没有跟去，只是吩咐下人好好照看王爷，自己则还是归于雅风苑。
丫鬟洛巧儿跟在她身边，好像看出了什么，“姑娘，为什么你不陪着王爷呢？王爷都喝醉了，今夜姑娘好歹可以守候在畔……”
“巧儿，你几时见我陪王爷过夜的？”聂悠兰皱眉说：“他身边伺候的丫头也不少，自有人照看他去，用不着我操心。”
“姑娘……”洛巧儿仿佛十分好奇，睁着圆圆的眼睛：“先前那个刁王妃在府上，您不便于和王爷亲近，如今怎么……王妃都走了她都被休掉了，再也碍不着您的事，您怎么跟王爷显得如此生分似的？”
“我自有道理，你不懂的，巧儿，就别多问了。”聂悠兰心情沉闷。
“我瞧王爷对姑娘也算很好了。”洛巧儿真心待对方，也是为她着想，“姑娘就别让王爷为难了，从前我没见她对哪个姑娘这么好过。”
“从前？巧儿，你何时到府上的。”
“巧儿是两年前到府上的。”洛巧儿低声道：“我家里把我卖为奴婢，因为认识王府的于妈妈，经过于妈妈帮忙，就到了王府上来，这算是比较好的，有福气的了，在王府上毕竟锦衣玉食，连下人的吃穿都比别处要尊贵得多呢，月钱也多，王爷素来待我们不薄。”
聂悠兰并没有听她絮絮叨叨的叙说，目光空虚地望着前方，喃喃说：“两年前……哦，两年前……所以你没见到过。”
“见到过什么？”
“三年前，府上也有过一个女子，是你们王爷喜欢的女子，王爷对她比对我更好得多。”聂悠兰苦涩地笑了笑，“后来呢，又怎样。”
“是哪位女子，难不成是聂家的小姐？”洛巧儿似乎知道的很多。
“你也知道？”
“听于妈妈提到过……”
“是，他对聂家的小姐多么好，说是真心喜欢她，可最后却亲手杀了她。”聂悠兰的笑意变得很冷冽。
“但我听说那个聂家小姐不是真的啊！是别人假冒的。”洛巧儿拍着胸口道：“好像还是什么反教的邪女，假充聂小姐，接近王爷别有意图，皇上才要赐死她的，这么样，其实也怪不得王爷，谁让那聂小姐先骗了他呢？”
她们说谈着已回到屋里，方才在园子里时还是低声私谈，如今说话便没了顾忌。
聂悠兰听到“先骗了他”时手掌在不知不觉中捏紧了，声音有几分沙哑：“你又没见过，全都是听说的事，怎么知道当初的内情，怎么知道谁对谁错？”
洛巧儿笑着说：“反正我瞧王爷是个多情的人，并不像那些贵族公子们的纨绔轻荡，或许他表面上是风流不羁的性子，其实真心喜欢了什么人，是不会乱来的。你看，姑娘来到府上多久，王爷都没有强迫你，每天吩咐人好吃好穿养着姑娘，哪里像一般贪色恶男的作风。”
“你倒是很会替他说话儿。”聂悠兰淡淡道：“巧儿，你是喜欢王爷么？”
“不，不是！”洛巧儿似乎有几分慌了，忙伏身道：“婢子是不敢的，怎会喜欢王爷。”
聂悠兰没想到自己的一问好像吓着对方，立即扶起她：“我随意问问而已，你不必紧张。”
洛巧儿低着头微吐舌头，然后才抬起头来，脸上已换成恭敬之态。
聂悠兰微笑道：“你用不着吐舌头，我真的只是随意问问，又不会怪你，你对牟王爷信赖得很，但其实，你真的有接近过他、了解过他吗？或许还不及我，这次我就是要考验考验他的，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洛巧儿也笑了，“原来姑娘是欲擒故纵。”
聂悠兰心想：“我何止对他欲擒故纵，我不仅擒之，还要一下擒一双。”
无论过去怎么怨恨牟中钰，经过和牟中钰的重逢与相处，她还是被感染与动摇了些心情，如今她觉得牟汐宸更可恨，想起当初，若不是他让牟中钰下手，牟中钰只怕还不至于狠心到要对自己一剑剑摧残。
那个高傲冷酷的皇帝，她一定要让他好看！让他的龙位做不安稳。
牟中钰清醒时，发觉陪在身边的是亲信侍卫元沨。
这让他有些意外，元沨一般都不会到寝室伺候的，因为这些小事用不着他做，通常都有丫头、老妈子与府丁服侍照看。
但此时，元沨却在屋里，丫头和老妈子都不见踪影。
牟中钰揉了揉眼睛，觉得头还是晕晕荡荡的，真的喝太多了，他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
“王爷，您清醒点没？”元沨递过一碗醒酒汤来。
牟中钰低哑地回了一声：“头还有点晕。”
“先喝了吧，喝下会好些。”元沨说。
牟中钰脸上稍有痛苦之色地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儿？难道有消息了？”
元沨点点头，脸色神秘凝重，语气也压得很低：“皇上的旨意，罚聂亦蓉至离州服役。”
“什么？”牟中钰怔了怔，这判罚，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您忘了，离州有个秘密的官眷服刑地。”元沨笑了笑，“离州并不远，送过去半天就能到，今后让她在聂氏除名，服刑五年过后为庶民，永不得归。”
牟中钰淡淡道：“这倒还说得过去。”
“但她在途中被劫走了，就是昨天将入夜发生的事。”元沨的语气一转，惊讯陡传。
“劫走？谁劫走了她。”
“属下已探得明确，是她手下一个心腹私卫，叫屠梦的劫走了她，这屠梦倒身手了得，绝不是平常官兵能抵得住的。”
牟中钰喝完了温热的汤汁，此时倒显得不慌不忙起来，“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若我猜得不错，圣旨很快就到了。”
圣旨果然很快就传到，并且还是密旨：
牟中钰很快就奉旨前往追查。
他得到的命令还包括：若遇反抗，杀无赦。
聂亦蓉如今完全变了样，布衣荆钗，扮成个民妇模样的女子，几分孤独，几分狼狈，还有眼底掩饰不住的怨毒与恨意，屠梦陪在她身边。
“屠梦，你为什么要救我？”
“二小姐，我……”屠梦不敢说。
他从来都不敢稍为表露自己的心迹，他知道聂亦蓉只不过将自己看成个下人，看成个保镖侍卫，没有任何特殊感情。
他的感情却很特殊。
“二小姐，你到哪儿我就追随到哪儿，我不回聂家。”
聂亦蓉终于有几分感动，在这孤苦伶仃的境况中，能有个人还忠心耿耿追随着自己，此般心情是外人无法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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