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玛瑙平原会战 一
双月历6764年10月1日，驻守连丘城的贺坦德嘉第一军团（中央军团）与分守在连丘城附近其他四个堡垒中的的第二军团（南方军团）进行了一次整体的换防。与此同时，在整个连丘防线协助防守长达数月的两万民兵也解散回家，以保证秋季收获的劳动力。这是贺坦德嘉王国最高军事统帅兰斯洛特·波拿巴侯爵在前往伊西斯迎亲前做出的最后一项战略调整。
10月19日，贺坦德嘉王国大王子波顿·罗格亲帅开战后紧急招募的三万新兵进驻连丘城。加上满员的第二军团，连丘城内的兵力达到六万之众。此后几日，连丘城不断向城外派出大量斥候。自九月中旬的连丘攻防战之后一度归于平静的西南群山再度躁动起来。
10月23日深夜，紧闭了一个月的连丘城城门突然被打开。波顿王子亲率大军悄然出城，展开了自从开战以来贺坦德嘉方面第一次反击的攻势。此次作战，王子殿下亲点第二军团全部以及两万新军共同参与。大军开拔后，留守连丘城的军力仅剩下一万名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新兵。
“殿下！听说您已传令全军明日再往前走七十里。请恕臣下直言，我军离开连丘防线已有两日。实在不易再往前深入了。”
中军帐之中灯火通明，依旧驱散不开山岳间降下的秋夜寒气。还差一年才满四十便已升任为第二军团军团长的布鲁克·杜林伯爵躬着身子，眼睛偷偷往上瞟。自打出征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此刻闻讯急匆匆赶到波顿王子的营帐中，他只是在衬衣上披了一条绒布披风，好似被秋寒沁入骨髓，单薄的身子在瑟瑟的发抖。
波顿王子裹着棉袍伏在桌案上，专注地看着地图。就像没看到杜林伯爵走进来一样，即不回答，也不许他礼毙。
恰好黑发少年从帐外走进来。已是中年的王子殿下抬起头，看到黑发少年依旧穿着自己那身玄黑色铠甲回来了，不悦地皱起眉头。
“约修亚。难道不喜欢我送你的那套盔甲吗？那可是我花重金买下的，据说是两百年前某位武器大师的遗作。别人想要我还不舍得给呢！”
“试过了。不合身。”黑发少年冷淡地回了一句，走到大帐边缘不显眼的一处站定，夜黑的眼眸环视一周，随即撇向半掩的帐帘外薄雾弥漫的夜。
布鲁克·杜林伯爵不清楚这个名叫约修亚的黑发少年是个什么来历，只知道他跟随波顿王子一起从仙伦努来到连丘。王子殿下不论是召开作战会议还是巡视营地，时时刻刻都把他带在身边。与王子身边那几个弄臣不同，这个约修亚对人十分冷淡，如无必要绝不开口说话，即便是回答波顿王子的问题，也只是草草的只言片语。可更奇怪的是，一向盛气凌人的王子殿下居然能够忍受他的这种态度，还极尽所能地去讨好。
混有东方血统的怪人一个！正当杜林伯爵从眼角的余光打量约修亚的时候，他听到王子对他说道，“杜林伯爵，都说你是三大军团长之中最擅于防守的，果然是离开的坚固的城池，就变得胆小起来了。”
“臣这不是胆小。臣还是认为此次主动求战没有任何意义。”
“狡辩！”波顿王子狠狠拍了一下桌案。“伊西斯人进攻连丘失败后，现已退却至西南面的平原。此刻正直军心涣散物质紧缺之时。我军若不乘此良机一鼓作气收复失地，更待何时？”
“殿下啊。我军能够坚守连丘防线这么久并且取得连丘城外的大胜，波拿巴侯爵指挥有方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伊西斯人不善于山地作战和攻城战。若是伊西斯人目前还停留在连丘城外的山区，我认为主动出击借助地形之利对他们进行奇袭是可行的。可是就斥候侦测得到的情报。伊西斯军团全线退缩到平原上，目前正在两处水草丰盛的湿地休整。换到开阔的平原上，以步兵为主的我方军队实在难以与彪悍的伊西斯骑兵正面交锋。想要出其不意地发起进攻，在平原上又很难办到。所以我看还是…”
“你这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艾尔迈仙人号称精于雪地作战。当年父王不是一样在将他们埋葬在大雪中了吗？”
“‘白色的屠杀’并非那么容易重现的啊。”
“混账！”波顿王子怒道，“你是说我做不到！”
杜林伯爵无可奈何地说，“臣不是这个意思。可即便是殿下您击败了伊西斯人，暂时将他们赶出了国土。可是西南一线零星分布的要塞都被伊西斯人破坏了。我军无险可守，等伊西斯人重新集结兵力反扑回来。我军还是不得不后撤至连丘。那些听到我军获胜消息重返家乡的百姓又将会遭到战火的波及。徒劳无功啊！”
“你是说我们永远都不要收复失地了吗？”
“臣认为还是等波拿巴侯爵娶亲回来再说。伊西斯之王信守承诺退出我国领土是最好，若是不然，有波拿巴侯爵掌控战局，再请高斯军队相助，我军战胜的机会也要大得多。”
“难道我国只有他兰斯洛特一人能打胜仗吗？那要你们这些将领还有什么用？饭桶！”波顿王子指着杜林伯爵的鼻子骂道。我怎么可能把功劳都留给兰斯洛特·波拿巴！
杜林伯爵脸色铁青，但也只能忍着。他毕竟只是臣子，而且在朝中没有势力，哪里敢违抗王太子的意思。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火了，波顿王子缓了口气，问站在一旁的约修亚。“你有什么好注意吗？”
“我不太懂带兵打仗之道。你应该多听取手下将领的意见。”黑发少年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杜林伯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伺机说出自己的想法。“殿下啊，若是您不甘心就这么回师。臣还有个计策。”
“说！”
“我们出来两天了，想必伊西斯的斥候已经侦测到了我军的动向，不如我们大张旗鼓向前推进，让他们看清楚我军的兵力。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清楚地知道连丘城目前正疏于防守。如果我是伊西斯人的指挥官，我肯定会派出精兵偷袭连丘城。”
“那要怎么办？”
见波顿王子有意听下去，杜林伯爵接着说道。“再往前走大约一百二十里会经过一个无名的峡谷，出了峡谷是一片茂盛的森林。我军到达峡谷后就潜伏在里面，只派一支五千人的队伍继续向前。在深林的遮蔽之下，敌方斥候很难判断人数，很可能会误疑为我军仍然在继续向前。我大军在山谷停留一日便急速回援连丘城。按照臣的计算，敌人若是派出军队偷袭连丘城，我们赶回连丘时正好抄了他们的后路。一定能够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把军队的动向暴露出来，难道不怕伊西斯人埋伏吗？”波顿王子眯着眼睛看着这个由兰斯洛特一手提拔上来的军团长。他该不会是有意帮助那小子来糊弄我吧。
“具斥候回报，如今伊西斯的兵力分布在平原上的两处军营之中。大致是清河平原上的军营有六万人，玛瑙平原的军营有五万人。这两处兵力的任何一支在山地与我军交战都没有必胜的把握。集结起来又会错过战机。因此只要我军不走出山区，都将是安全的。最危险的地段是在那一片峡谷。不过我军在进入之前做好侦查就能保证万无一失。”
“你有多少把握敌人会上钩？”
杜林伯爵皱着眉头想了想。“臣不知道。这要看敌人指挥官的个性了。如果他是个机智的擅于取巧的人，多半会上当。如果他个性沉稳，可能就不会。”
一听这话，波顿王子本已缓和的脸色立刻转向愠怒。“哼！像你们这样下一些不靠谱的套子，难怪打不了胜仗。不过你的计策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命令军队明天走上官道，继续向前开进。让我来教教你们这些愚钝之辈怎么打仗！”
杜林伯爵还想争辩一下，抬头看到波顿王子又俯下身子开始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只得将不满之词咽回肚子里。
约修亚淡然地观望着中军帐里发生的一切，默默记在心里头。没有比跟在贺坦德嘉的王子身边更能够掌握战局的了。之后他会找个机会把所见所闻传回圣弗洛伊丁。
大军扎营于山凹处。连绵的营盘中只见零星几点灯火。无人喧哗，也没有歌舞之声，士兵们在晚饭后被要求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留在营帐中休息。巡营队举着火把在死寂的营盘中穿梭。从营地旁的山丘上俯瞰，就像是一条条游动的火蛇。
“布鲁克·杜林伯爵不愧是统帅破格提拔的将才。即使是新兵营也被管理的如此富有纪律性。他若是跟着波顿殿下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就太可惜。”
五名裹着黑貂皮披风的骑士正站在那山丘上。讲这番话的是被其他四人簇拥在中间的五旬老者，贺坦德嘉第一军团军团长多古拉侯爵，没有人想得到他居然会在这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
“时间、路线、地点，一切都和统帅料想得一模一样。不过这一次我倒是真希望他猜错了。”
“大人！既然知道王子殿下此去恐怕是一去不返。我们为什么不劝止他呢？”站在多古拉身旁为他做了十多年副将的齐格男爵问道。
戎马一生的老侯爵神情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刚毅。他锋利的眼神扫过身边的四位心腹。“你们告诉我。我只想听心里话。统帅和王子殿下，哪一位才是有能力振兴我贺坦德嘉之人？”
四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均低头不语。良久，齐格男爵才壮着胆子回答说，“统帅无疑比殿下优秀太多。”
“陛下恐怕也是这样认为，否则也不会放任波顿王子胡来。陛下他可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已经糊涂得什么都不管了。”
“您的意识是…”另一人压低声音问道。
“带你们来，是想让你们认清该效忠的对象。想活命的，谁都不要再提起今夜的事情。各自会驻守要塞后立刻整备军队，做好随时增援连丘城的准备。”
“是！”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眼中闪烁着对老侯爵面授机宜的感激。
五个人策马回身隐没在山林中。古拉侯爵只在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的营地，心里默祝袍泽们，特别是布鲁克·杜林伯爵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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