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好人也有黑暗处

　　“这个，还有这个，对。”接着长歌继续念道，“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很快，他们的身后又出现一个如传送器般的机关，两人熟练地走过去，转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颜儒育和百里长歌不断地切换着不同的场景，而对于篆刻在小石块上的诗词，长歌也不断地挑战成功，一次又一次地触发进入下一场景的机关。


　　只见四周墨黑一片，圆饼发出昏黄的光，苗条的篁竹躲不过清风，被打得飒飒作响，蛙鸣蟋蟀闹，寒露霜意浓，恬静被突如其来的两位不速之客打破。


　　“又换地方。”一个不耐烦的女声响起，不消说，这是颜儒育。只见她乌黑的短发与黑夜融为一体，耳垂上的玉玲铛成为黑夜中耀眼的明星；两道蛾眉横在眉骨上，眼睛硕大而充满灵气。


　　“儒育姑娘，不用担心。经过这几次较量，我发现石块上的诗词并不难，都是一些已经耳熟能详的诗句。对于它的挑战，我充满着把握，所以不用怕它能困住我们。”


　　却看说话的男子自然是百里长歌，他身披纳絮御寒白长袍，两手交叉伸进袖子里，以免被冻伤。状元冠戴在头上，耳鬓处有丝丝发梢被露水打湿，他双眼泛光有神，自信铺满他的面孔，爽朗的声音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颜儒育听完长歌的话，朝他问道：“你还要继续这个诗谜游戏？”


　　长歌猛地点着头，说道：“当然，我们不是一路过关斩将才来到这里的吗？只要我们再加把劲，很快便能逃出去了。”


　　颜儒育听到长歌话里的好消息却并没有感到喜悦，她平静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我们用错方法了，或者说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


　　长歌昂昂头，自信地说道：“怎么会，我们都已经过了那么多的关卡，不正恰好证明我们的路并没有走歪吗？所以儒育姑娘不用担心，对于诗词，长歌还是有着底气的。”


　　长歌以为这样便能打消颜儒育的顾虑，可原来只是打消了她的希望。


　　此时，颜儒育的脸色一改往常的活泼，双眼微微耷拉，只是压低声音，略微悲怆道：“长歌，我们逃不出去了。”


　　长歌忙走近来，劝慰她道：“儒育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猜赢所有的诗词，然后带你逃出这个奇怪的地方，我发誓。”长歌有点激动地说着，脸上微微泛红，眼神也充满一种渴望。


　　颜儒育突然扯高声音，带着绝望，喊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如今的你早已不打算出去了。”


　　长歌被颜儒育的态度大转变吓到了，他微微怔住，然后依然用一种清朗且带有温柔的声音，包容地说道：“怎么会呢？儒育姑娘，你要相信我，我内心想着都是如何能带你逃出这里。”


　　颜儒育凝望着长歌，眼眸里都是他的影子，她变得平静，呐呐说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难道还是要出去吗？我能看出来你只是在享受一个过程，不断解开诗谜，切换场景，然后再去挑战诗谜的过程。这样，你从中获得巨大的满足感，巨大的优越感，只有这样，即使没能考取功名的你也能感受到自己十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一种极致的快乐，一种感觉自己蕴藏着巨大价值的快乐。我既然都能面对你的内心，为何你却不愿意去面对你真实的内心呢？”


　　“儒育姑娘，我……”长歌欲言又止，再不出声，眼神已暗淡了许多，只是望着眼前的颜儒育。


　　一阵长久的沉默，两人各立一旁，温柔的月光打在两人身上，同时也洒满整个小庭院。清水里倒映着月影，一阵轻风扬来，水面浮现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将月影荡漾得悠悠然的。


　　露水挂满篁竹，细长的竹叶被肥胖的露珠压得喘不过气，从而伛偻着绿腰；又像是在社会上踽踽前行的人，步履艰难。


　　青蛙仿佛在说着梦话，念念叨叨，聒噪不停。突然，它又像是从噩梦中醒来，慌乱地跳着，蹦蹦哒哒，蹿进了草丛，寻求庇护，心有余悸。然而它却吵醒了小草儿，小草们刚想表达不满，却听到一阵“呜呜”的声音，原来是寒风袭来，于是小草儿连忙紧挨着同伴，互相摩擦着取暖。尔后四周又归于静谧。


　　颜儒育抖掉那些不好的情绪，恢复那一副本该有率真风火的样子，一扫萎靡的声音，她率先打破沉默，大方地说道：“也不差啊，我们两个以后就在这里活下去了，就像书上说的，什么‘晨兴理头发，带月摘荷归’之类。”


　　长歌依旧微蹙着眉头，想来他应该是在反思着。的确，刚刚颜儒育那一番话确实是直接击中了长歌的内心，而且是入骨三分，所以长歌一时间接受不了也并不奇怪。


　　一个人剖析自己的内心是需要勇气的。即使像长歌那样谙熟诗书礼仪的人，依然存在内心黑暗的一面，而那一面表现出来时是那么的自然，甚至连长歌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说他即使知晓了，也难以制止。


　　但是长歌不是一个执拗、看不得自己不好的人，当颜儒育说出他的问题时，说出他内心那种毫无意义的虚荣时，他选择了接受，然后自己用力地撕开那满是问题伤疤，去直视它，审视它，也只有这样才能征服它。


　　正因为这样，现在的长歌又获得了成长，他转过头，双眼直视着颜儒育，说道：“谢谢你！儒育姑娘。”


　　颜儒育注视着眼前的白面男子，他的目光温柔，他的声音宛如天籁，他的面容儒雅。而她的内心则不断地被冲击着，波涛连连拍打她的心房，感情的风也夹着雨丝，滚滚地吹着。


　　颜儒育面上泛起一丝潮红，压低声音说道：“谢……谢我干嘛！我又没帮你。”


　　“可是你敲打开了我的心，使我顿悟。”


　　颜儒育听到长歌口中的“心”，不禁更加感到含羞，因此，她反而不出声，转过头去。


　　百里长歌并没有注意这些细小的变化，他又说道：“儒育姑娘，那个不是‘晨兴理头发，带月摘荷归’，而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颜儒育瞬间又转过头来，怒容瞪眼，喊道：“百里长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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