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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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在慢慢长大，转眼间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这孩子调皮归调皮，可学习成绩虽然不拔尖，但也从没有掉出过全班前10名，这一点让程石很欣慰。眼看着可以松一口气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工作了十几年的那个国营大企业破产倒闭了。
程石领取了厂里不到2万元的下岗安置费就下岗了。他突然从一个国营大企业的工人变成了一个无业游民，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难以适应。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他心中没底。
程石下岗那会，他曾经彷徨过，还曾一度借酒浇愁。浑浑噩噩地过了有一段时间。
白天他无聊地坐在电视机前乱翻频道，也搞不清楚自己看的是啥？手里拿着个酒瓶子，不时地“咕嘟”喝一口，他想让酒精使自己麻醉，忘记眼前的烦恼。
儿子放学回来，他也不给儿子做饭了，给儿子塞几块钱上他去小区门口的小餐馆去吃。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倒是一个新来的看门的老头，把儿子叫过去给他做饭，有一次还做了一大碗米饭，端上来送给自己。
这天他又给儿子钱让到外面去吃，可儿子刚出去没多大一会，他就听到了“笃，笃，笃”声音很大的敲门声。
程石刚一把门打开，一个妇女的尖叫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管管你的儿子吧，看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程石看见这个妇女一手牵着一个比自己儿子还高半个头的男孩子，这个男孩鼻子在流着鼻血，正痛苦地抽泣着。
这个妇女的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儿子。儿子因打了人，他低着头。
“对不起，对不起。来，来，先把孩子的鼻血擦擦吧。”
程石赶紧拿来了干净的纸。
“不用了。管好你的儿子吧，小小的年纪这么会打架，长大了还不成打人犯了。”
这位生气的妇女气愤地瞪着他又瞪了一眼他的儿子说道。
“对不起，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这个妇女说完，气鼓鼓地领着自己的儿子下楼去。接着又撂下一句：
“怪不得儿子这么野蛮，因为当爹的就是个酒鬼。”
“对不起了，慢走。”
受到别人的数落，他仍然要赔着笑脸。
程石关上门，厉声质问儿子：
“不是让你去吃饭吗？为什么跟人家打架，还把人家鼻子都打烂了？”
儿子委屈地哭了。
“说呀，为什么跟人家打架？”
“我刚一出去，他问我干啥去，我说去吃饭。他就指着我跟别人说，说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没人给我做饭，还在看门的爷爷那蹭饭。所以我就冲上去打他。”
儿子一边抽泣一边说。
一听那个孩子的话，程石也很生气，就觉得儿子打得对。可他又不能鼓励儿子打架的行为，他说：
“他那样说，你就装做没听见，走开就行了。”
“可是我听见了，我不会装。我不让他说我没有妈妈。”
儿子流着伤心的泪，委屈地说。
“好了，以后尽量不要打架，绝不能欺负弱小。如果遇到不公平，气得受不了的时候，非打不可的话，只能用自己的拳头。不打则已，要打就打胜。但不一定非要人家出血，特别是不能打眼睛，不能把人打伤，听到了吗？”
程石叮嘱儿子说。
“我也不知道他的鼻子爱出血。”
“谁的鼻子都爱出血。以后打这里，拳击运动员都打这里，这不出血。也不容易受重伤。把他打服了，让他知道自己错了就行了。”
程石用拳头顶着自己的颧骨部位对儿子说。
儿子擦眼泪，不满地对他说：
“爸爸，你就知道教育我，可别人的爸爸都不喝酒，你为什么整天都喝酒？连看大门的爷爷都在替你发愁。”
儿子不满地质问爸爸。
“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对你说别喝酒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程石看到儿子说话时眼神中流露出了不安和怨气。
程石心疼儿子还没有吃饭，就说：
“好，你先去吃饭吧，爸爸以后不喝了。”
说完他不由自主地又拿起酒瓶子“咕嘟”喝了一口。
儿子看见他一边说不喝了一边又喝了一口，他稚气的眼神里再次流露出忧虑和失望。儿子并没有再出去吃饭，而是默默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程石看见了儿子的眼神，感到这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眼神，他的心里狠狠地痛了一下。又看见儿子没有出去吃饭，而是默默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程石的心里再次像被针重重地扎了一下一样，有一种酸酸的痛。
“笃，笃，笃。”
又有人敲门了。
程石过去把门打开，看见是新来的看门的大爷。
“大爷，快请进。”
“东东，怎么样了？你没有打他吧？”
大爷关心地问。
“没有，我只是说了他几句。”
“我看见他们打架了，那个孩子嘴巴不好。”
“我已经给东东说了，让他以后尽量不要打架了。”
“你不要再喝酒了，会把身体喝坏的。东东从小没有妈妈，如果他爸爸再把身体喝坏，你让他怎么办呢？”
说完，看门的大爷竟然着急地掉下了眼泪。
“大爷您别担心，我不再喝了。”
“虽然我来这时间不长，我知道你很难，我想帮助你，我这有两万块钱，你先拿着用吧。你还年轻，以后会有工作的。”
高老汉说着拿出了两万块钱，放在茶几上。
“大爷，您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能拿您的钱呢？”
程石把钱拿起来还给高大爷。
“您现在不是有困难嘛，您就拿着吧。”
高老汉再次把钱放到茶几上。
“大爷，我还有钱。我就是没钱了，我也不能拿您的钱，您看大门能挣几个钱？”
程石挤出一丝笑容说。
“我有钱，你别替我担心。”
高老汉底气十足地说
“您有钱，您就留着慢慢用。我拿您的钱，这算什么呀？我们非亲非故的。”
醉眼朦胧的程石看着高老汉不解地问。
“你就把我当成你爹行吗？”
高老汉带着祈求的声调说，
程石没想到高老汉会这样对自己说。他眉头皱了皱，这句话触到了他一根敏感的神经。
“大爷您在说什么呢？你有钱就能随便当别人的爹吗？我程石从来就没有爹。”
程石激动地大喊了一声。
他这一声喊，让高老汉和儿子都吃了一惊。儿子从他的屋里伸出头来看。高老汉低下头，不再吭气了。
“对不起，我没吓着您了吧？您把钱拿回去，再别说这样的话了。”
程石拿起钱，塞给高大爷，他拉开门要送客。
高老汉收起钱，站了起来。
“我走，你再不要喝酒了，行吗？”
高老汉请求道。
“放心吧，我不喝了。”
高老汉走了。
程石感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对不住儿子，他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踉跄地走进卫生间来到镜子前。他看到了一个头发零乱、胡子拉茬、醉眼朦胧的男人。
程石看到自己这种失魂落魄没出息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这是我吗？他痛心地问自己。
“我这样下去，儿子怎么办？”
一想到妻子对自己嘱托，他感到很羞愧。他现在未能担起一个爸爸应该担起的责任。
“惠惠，我现在替你揍这个没出息不称职的家伙。”
程石抬起自己的右手对着自己的右脸狠狠地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他立马就感到自己的右脸立刻就火辣火辣地烧起来。
程石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仍然不解气地还在心里狠狠地把自己骂道：
“你这个囊怂，别人都可以活得有模有样，你为什么不行？你这个样子，还是个男人吗？还配别人叫你爸爸吗？”
程石流泪了，他想起了临终前的妻子。
“惠惠，对不起，原谅我。”
程石哭了。他痛哭的泪水带走了他内心沉淀的糟渣，他的心里清亮了一些。他打开水笼头洗了一把脸。然后强打起精神走到厨房，他准备给儿子做他爱吃的羊肉丁汤面条。
做好饭后，程石把正饿着肚子做作业的儿子叫出来。儿子看见餐桌上热气腾腾，冒着香气的面条时，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本来是他应做的，儿子感激的目光让他感到受之有愧。他眼睛再次红了，他摸着儿子的头。
“儿子，爸爸错了，以后再不让你到外面吃饭了。”
儿子低着头，两大滴感激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他轻轻擦掉儿子的眼泪，可他自己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儿子，爸爸向你保证，我再不喝酒了，再也不喝了，相信爸爸，爸爸再不让你受委屈了。”
“爸爸。”
儿子深情地抱住了他，这是儿子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你快吃饭吧，看看爸爸做得好不好吃。”
儿子坐在餐桌上大口大口吃起来，他吃得“吸溜，吸溜”的。
儿子猛吃了几口。抬起头看见他没有吃饭，就懂事地说：
“爸爸，你怎么不吃，太好吃了，我去给你盛饭吧。”
“儿子，你快吃，我自己盛。”
程石为自己盛了一大碗面条，和儿子面对面坐着吃起来。
儿子吃得很香，狼吞虎咽，他饿坏了，他吃得脑门上都是汗。
他看着儿子近来一直都在受委屈，他心疼得心里发酸，他强忍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吃完饭，儿子还懂事地第一次将自己的碗和爸爸的碗都洗刷干净。
晚上儿子睡着以后，他认真地洗了一个澡，刮干净胡子。把没有喝完的酒毫不可惜地全部倒进抽水马桶，然后把空酒瓶子都扔了出去。
程石警告自己不许再消沉，他要在儿子面前树立一个好的形象，他不能再看见儿子不安的眼神。
程石决定要干事情，他必须想办法赚钱，不能坐吃山空。怎么赚钱呢？他认真想过，他有做木工活的手艺，所以他打算从这方面闯出一条生路。
说干就干。于是，第二天他就把自家的地下室变成了一个小车间。他添置了必要的设备和工具。买来了木料。自己画了一张图纸，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就做成了一件设计合理，结实耐用又好看的书桌。
他又买来清漆，把书桌刷了一遍又一遍。这书桌被他刷得既明亮照人，又透出木料天然的花纹，非常漂亮。他对这个书桌喜爱有加，虽然舍不得，他还是准备把它卖掉。
书桌是做成了，可到哪里去卖？他一时没了主意。一天他去早市买菜，看见早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像什么服装鞋帽、锅碗瓢勺应有尽有。他想我的书桌为什么不能在早市上卖呢？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向小区看大门的高老头借了一个手推车拉着他的用毡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桌就到早市上去了。他想找一个空地，在那里卖他的书桌。可是所有的地方都有人占据，他推着车子在早市上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空地。
他把书桌轻轻地搬下来，然后仔细地打开毡子，露出了他漂亮的书桌。他站在书桌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以免来来往往的人碰坏了它。他站在那里，期待着买主上门。
程石本以为他的书桌一摆出来就会有人围观，并有人抢着把它买走。可直到早市都快结束，却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书桌，好像他和他的书桌不存在一样。看来好东西还要有人识货、赏识才行啊。
“这么漂亮的书桌，怎么没人尔视（理睬）呢？”
程石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因为他的书桌一直无人问津，他有一种强烈的孤独和失落感。直到管理人员来清场了，他才不得不推着他的书桌孤单地离开。
程石不相信这么好的书桌会无人赏识，他坚信好东西一定会有人喜欢的，只是那个人还没有出现而已。他决定第二天再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用手推车推着他的用毡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桌再次来到早市。他要在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展示他的书桌。他选中了一个地方，刚想在这卸下他的书桌，结果后面来的一个妇女说这是她的位置。没办法他只好再找其他的地方。
因早市上好的位置早就有固定的人占据，最后他只能在一个没人能看得上的角落里找了一小块空地摆出了他的书桌。他期待着今天会有买主上门。
这天正好是个周六，上早市的人比平常多了许多。可逛早市的人都是冲着新鲜又比较便宜的瓜果疏菜来的。
人们从他身旁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书桌，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早市上其他的小商小贩都是高声吆喝着争揽生意，只有他默默站在角落里守株待兔。
眼看着早市又要结束了，心灰意冷的他感到今天又要无功而返了。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把满头银丝打理得有款有型，气质非凡的大妈朝着他的书桌走了过来。大妈似乎对他的书桌有兴趣。
果然大妈走过来问他：
“小伙子，你这个书桌是卖的吗？”
“是的，大妈。”
他热情地回答。
大妈仔细将他的书桌看了又看，用手摸了又摸，露出了喜欢的表情。
他急忙向大妈介绍说：
“大妈，我这个书桌是实木的，结实耐用，不是人造板的。”
大妈点着头，问他：
“多少钱？”
程石不敢报价太高，怯生生地回答：
“500元。”
大妈摇着头说：
“太贵了，300元。”
“大妈，光材料费就将近300元，我用了两个星期才做出来的。”
程石向大妈耐心地解释说。
他们说着的时候，又围上来几个人。
一个把书桌前前后后也看了又看的中年人说：
“我要了，400元。”
大妈一听，急了。
“你这个人，我先来的，凭什么你要？”
中年人说：
“老太太，您出300元，我出400元，谁出的高就卖给谁，这很正常嘛。”
“不行，我也出400元。”
老太太志在必得。
“那我出500元。”
中年人也毫不相让。
“你这个人诚心要跟我捣乱是不是？”
老太太着急地问。
“我不是捣乱，老太太，我觉得这个书桌值这个钱，在家具市场，用人造板做的都比这个贵。”
中年人解释说。
“那你买吧，真是的。我不问，你们都不问，我一问，就来跟我抢。”
大妈生气了，转身要走了，但眼睛还是依依不舍地看着书桌。
程石看见大妈失望的表情，他忙叫住大妈：
“大妈，您要是真的喜欢这个书桌，我卖给您了，4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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