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看护（三）

　　“可我爸的身体一向很硬朗。之前，他曾患过肝炎，差点送了命。经过一位老中医的妙手回春后，肝脏恢复得很好。后来在体检时，各项指标一切如常，医生都不相信他曾得过那么重的肝病。”

　　“是吗？”刘医生听后，只是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我爸平时除了血压和血糖有些高外，没有其他疾病，一年到头感冒都很少。”蕾蕾察觉出刘医生神态中的质疑，于是拿出更多的证据，试图说明施大国的体质很好，“我爸的胃口也超级好，他一顿饭的饭量是我一整天的。都说胃口好的人身体好。像我爸这种每周起码下一次地，干上几小时繁重农活的人，体力也比常人强出不少。他怎么就会……”

　　蕾蕾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哽咽，差点情绪失控到泪奔。

　　刘医生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巾递到蕾蕾面前。蕾蕾已经强忍住泪水，没让它低落，但她还是伸手接过那张纸巾。

　　“你爸居然还种地？”为了缓解蕾蕾的情绪，刘医生转移话题道。

　　“我爸的老家在郊区，家里有自留地，我爸每周都要回去料理一番，浇点水，施点肥什么的。”注意力一旦被转移后，蕾蕾的情绪果然好些了，“我们家吃的蔬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是真正的不打农药的纯天然有机绿色食品。都说绿色食品有益健康，你说我爸是吃着这些健康食物长大的人，怎么还会得癌呢？而且还是胃癌。”

　　蕾蕾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饮食只是一方面，疾病往往都是多种因素导致的。现如今的环境污染、空气污染、食品污染都很严重，不是仅仅靠食自家种的蔬菜就可以避免生病的。”刘医生悠悠地说着，“你们虽然可以保证自家不给菜打农药，可是你控制不了酸雨从天而降，控制不了河水被重金属污染，控制不了土壤被工业污染，而这些都是导致癌症的罪魁祸首。”

　　蕾蕾觉得刘医生的话很有道理，不住地点着头。

　　“还有，你刚才说你爸胃口很大，一顿饭的饭量是你一整天的。”刘医生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暴饮暴食会给胃部造成很大的负担，这些负担会造成胃功能的紊乱，这种紊乱就会导致各种胃部疾病。所以，你父亲会得胃癌也和他的饮食习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蕾蕾听完后，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她何尝不知道施大国这大胃口的坏处？可奈何这是施家人的通病，从小艰苦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的大胃口，这是时代留在他们身上的烙印。

　　难道这一切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吗？

　　蕾蕾无法从医生那里得到有效的缓解施大国病症的方式，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减少施大国的痛苦。

　　施大国术后不能进食，全靠输液来维持。由于口腔内插着一根粗大的胃管，使得施大国不得不整日张着嘴，这让他的口腔内无法正常分泌唾液，他的嘴唇因此而干裂。再加上冬日里病房中的暖气开得很足，房间内的空气十分干燥，加重了施大国嘴唇的干裂程度。

　　医生建议蕾蕾可以用湿毛巾时不时地擦拭一下施大国的嘴唇和口腔，确保他的嘴唇和口腔内时刻保持湿润。但医生同时也三令五申地强调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绝对不可以给他饮水。

　　听取了医生的意见后，杨慧从家中取来一条干净的小毛巾，用时倒些白开水在上面，擦拭施大国的嘴唇。可是，施大国嫌这种方式效果不显著，他还是时常感觉口干舌燥的。于是，蕾蕾对这种方式做了稍加改进，她用两条小毛巾轮流沾湿后敷在施大国的嘴上。这样一来，施大国的嘴唇果然不再干裂，但他随后又吵吵着，说是喉头干涩难耐，竟叼着湿毛巾嘬起水来。这一举动可把杨慧母女俩吓坏了。医生明明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让施大国吞水入腹，可他这样的行为很难保证水不会流入到他的胃里。

　　就在此时，蕾蕾忽然灵机一动，又一条计策涌上心头。只见，她从床头柜里取出一根医用棉签和一只一次性水杯。她在杯中倒入半杯矿泉水，然后将棉签浸入其中，沾湿后拿出来，沿着杯壁刮除掉多余水分，待棉签不再滴水后，将棉签塞入施大国口中，一点一点，慢慢地沿着口腔四周擦拭一遍，最后再在嘴唇上擦拭一遍。

　　棉签的含水量不如毛巾来得大，湿润度又不比毛巾差，短时间内可以快速湿润口腔，又可以避免施大国嘬水而导致的水流入体内的情况。虽然这样做比较麻烦，需要时不时地就替施大国擦拭口腔，但只要是能帮助到施大国减轻痛苦的，即便再麻烦蕾蕾都心甘情愿。

　　而且，为了给予施大国周到体贴的照料，蕾蕾守夜时都是不睡觉的。只要施大国略一动身体，蕾蕾便会立即警醒，然后起身前去查看。

　　晚间时分，施大国曾让蕾蕾把棉签和水杯放在他够得到的地方，待蕾蕾入睡后，他便可以在不打扰到她的情况下，自行湿润口腔了。蕾蕾虽然按照施大国的要求将棉签和水杯置于他的身侧，但是一整晚湿润口腔的活儿还是蕾蕾在干。

　　“你去睡吧！我自己能行。”施大国宛若游丝的声音在蕾蕾耳畔响起。

　　蕾蕾望着施大国的眼睛，轻轻一笑，说道：“我睡不着，白天补觉都补足了。你别管我了，自己睡吧！”

　　施大国不再说话，因为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花上很大的体力，说完后还会大口喘气，这样的喘息会扯动到腹部尚未愈合的伤口。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盯着蕾蕾看了一阵，直到她帮他湿润完口腔。

　　蕾蕾在施大国的眼神里读出了歉疚、欣慰、感动等诸多情感，即使他现在无法用言语诉说——当然，以施大国的个性，即便可以张口，他也未必会将这些情感用言语表达出来——但蕾蕾还是读懂了，她接受到了。

　　果然，眼神才是心灵的窗户。一个眼神有时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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