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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无戒和尚


  周箬每说一句话,傅长雪的脸就黑一层,等他说完连裴贞都感觉这繁花似锦,绿树环绕临水照影的芙蓉园冷若寒潭。再一看傅长雪的脸色,却发现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笑容,正友善的看着周箬对一拱手淡然道:

  “原来如此,没想到太守大人为我娘子这般用心安排。不过芙蓉园么,留一间房安顿裴公子便好,请太守大人带我去团团的寝殿吧。”

  傅长雪这句话一出,看似云淡风轻,可裴贞可听出了火药味。也不怪傅长雪会生气,这个什么芙蓉园,说来说去不就是周家父子给米团弄得小后宫吗?这才哪儿到哪儿,还没登基,就给先张罗后宫,这周家父子心里恐怕想的远远不止辅佐公主德佑百姓的事情了吧。

  裴贞一边想着,一边敲着手上的扇子,冷眼旁观等着周箬的回答。恭敬立在一边的周箬果然开口对傅长雪婉言道:

  “驸马有所不知,按照咱们燕国宫里的规矩,驸马若是没有公主殿下召见,是不可擅自出入殿下的寝宫的。驸马若是想要见公主殿下,还是等候召见吧。不过驸马请放心,公主殿下那里自然是有人伺候的,断然不会让殿下不顺心。”

  周箬这话说的,不仅是傅长雪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连裴贞的脸都黑了下来。

  有人伺候?怎么伺候?果然这周家父子心怀不轨,这才刚刚入府,就企图将他们与米团隔开,这是想要控制米团?怎么控制?逼迫她称帝登基,再给她安排个枕边人拿捏着她?

  裴贞的眼中漫过一片冷意,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冷笑。他们若是真的这么打算,那倒真有好戏看了。他这个师妹若是当真能被这周家父子这般摆弄,那可真是有愧于玲珑棋谷的出身了。

  裴贞看了眼似乎石化在原地的傅长雪,心中不由的为他鞠了一把辛酸泪。

  可怜的傅长雪,当年在大周那是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可他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偏偏一颗心只在米团身上,多少年来不离不弃,固若磐石,情比金坚。好不容易,两人终于摆脱一切束缚成了亲,却没想,这米团又变成了燕国的长公主,他虽然成了驸马,却无端多了一个后宫,让他气成了一尊石像。

  哎呀,我的小师妹啊,你可真是个罪恶的女人啊。

  裴贞摇了摇头,戳了戳石化的傅长雪,笑眯眯的对周箬一拱手说道:

  “多谢太守大人美意,既然如此,那我与驸马便在此安歇了。周大人,请。”

  周箬见此也不再多说,反正要说的话已经说过了,从两人的反应来看,似乎比他预料的要好一些,也罢。事情进行的顺利总是好的,于是他对二人深深一拱手,说道:

  “请驸马与裴公子自便,晚宴开始的时候,我再来请二位。”

  说罢便转身离去。裴贞拉着犹自僵硬的傅长雪,进了房间。这个房间一看便是新建的,算起来从他们在越州相见,到他传消息过来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这个周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建好了这座芙蓉园。可想而知,他们的计划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周家父子,当真是不可小觑啊。

  傅长雪被裴贞拉进屋之后,脸上便连一丝笑容都看不出来了,他就这么黑着脸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裴贞在屋里溜达的一圈,回头一看,傅长雪还在那儿坐着,边凑到他跟前,用扇子敲了敲桌子,挑眉道:

  “喂,我说驸马大人啊,你可回魂没?”

  这句话总算让傅长雪有了反应,只见他的脸上罩起一层寒霜,眼中更是如寒潭千丈。他看了眼裴贞,开口道:

  “裴兄,我不喜欢被称作驸马。还请裴兄,唤我长雪便可。”

  裴贞了然一笑,在傅长雪对面坐下,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驸马两个字,你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师妹她,喜不喜欢。”

  傅长雪眉头一皱,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锐利,面上却缓和了些。

  “团团,我是不担心的。她的心,我很明白,断然不会被那周家父子摆弄的。只是那周家父子这么急急忙忙的将芙蓉园现于你我二人的面前,当真是居心叵测。”

  果然傅长雪和他想的是一件事。裴贞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上的小扇,指了指窗外,似笑非笑的说道:

  “芙蓉园中百花开,这个芙蓉园,颇具规模。曲院风荷,竹隐檐角。只怕这园中的人,不止你我。”

  裴贞的话落在傅长雪的耳朵里,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他走到雕花窗前,推开窗户,一片湖景落入眼中。而两侧的竹林之后,徐风微微轻送,松涛阵阵,院门屋角若隐若现。

  “我不知那周家父子有什么能耐,能在这芙蓉园中,藏下什么奇人异士。只是团团并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她的心和我的心一样,我相信她。更何况,我们已经成亲,结发夫妻,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傅长雪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这宽阔的湖面的尽头,便是米团的寝殿。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周家父子的可以安排,让他看得见高楼玉宇,却又见不到心中人面。

  傅长雪的脸上面色一凝,转身对裴贞皱眉说道:

  “我真正担心的是,周家父子的用心。”

  “不错,我这个小师妹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善良。”裴贞接过话来,继续说道:“方才她分明猜到了周曙的真正用意,却仍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她拒绝登基,多半,也是想要为她的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留一条后路。这个小师妹,根本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

  傅长雪看着越说越不满的裴贞,眼中漫过一丝温柔,他知道米团之所以不愿意登基,只是因为在这世界上,终于多了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她的那个舅舅,虽然与她素未谋面,可是她始终还是觉得自己多了一个亲人吧。

  成亲的那个夜晚,她曾在他的怀里轻轻和他说着,她娘对她说的那些往事,那个脾气不好的外公,寡言少语的外婆,还有两个不太和睦的舅舅。

  皇家之中血淋林的斗争在她的娓娓道来之中,变成了一件件年幼无知的淘气,一个个年轻的舅舅们和脾气暴躁又顽固的外公之间的小矛盾。

  他甚至可以想象,赵佑娴是用什么样的神情对她说的这些。她一定是用如米团现在这般温柔又怀念的神情,诉说着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她将皇家的冷酷褪去,带着对成为普通人的渴望,和对米团的未来不要再重蹈覆辙的期望,诉说着这些。

  所以米团才对她自己人皇的身份这么抗拒吧,她的心中,湮灭了那些曾经澎湃过的理想,只剩下一颗想回归桃源的平凡之心。

  “我相信团团,我担心的是周家父子对团团会做什么。”

  “你担心小师妹?”

  裴贞闻言瞪大了眼睛,他哈哈大笑的打开了手中小扇,一边惬意的扇着一边对傅长雪说道:

  “对于我那个小师妹,你可就别担心了吧。她虽然是个死心眼,可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我没见她含糊过。她凶起来,可是会揍人的。”

  连他都揍,更别说周家父子了。他就不信他们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找来什么能控制的住米团的奇人异士。

  要知道,米团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她身边的那些男子,白凤年也罢,顾兮影也罢,傅长雪也罢,大周的新帝李檀也罢。哪个不是人中龙凤,风姿卓越?可是她这么多年来,一颗心从未丢失。

  他倒要看看,那对周家父子能有什么能耐,控制的住米团,实现他们的野心。

  别说,周家父子找来的人,还当真把米团给吓了一跳。就在她被这十二宫娥簇拥着回到她的那个寝殿的时候,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寝殿是什么模样,米团的目光就被站在大殿中央的一个和尚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

  这个和尚看起来身量颇高,高高瘦瘦的模样,穿着一身曳地僧袍,披着一件赤色袈裟,更显几分出尘之色。他低着头站在殿中,双手合十正在默念着什么。

  怎么会有一个和尚在她的这个寝殿里?

  他在……干嘛?莫非是在……超度?

  米团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心里胡思乱想着。她向来是不相信那些神佛鬼怪的,所以对什么佛理道规完全不懂。只是见过大周的宫中曾经请僧侣道士来办过水陆大法会,所以便一概以为只要有和尚在念叨着什么,必然就是在超度。

  可是她这个寝殿不是才修建好的嘛?难道说……有,有修建的工人,在此过身?

  米团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出了一个激灵,虽然她不信那些神鬼传说,可是自从亲手封印了琮皇,也就没那么坚信不疑了。

  她越想越害怕,一回头发现原本跟着她,为她引路的十二宫娥也没跟着她进来,偌大的宫殿里竟然就只有她和眼前这个年轻的和尚了。

  她顿时觉得后脊梁一亮,当下三两步的走到那个和尚的跟前,咽了口口水,小声的问道:

  “小,小师父,你在……在超度谁?”

  正在念念有词的和尚,被米团的问话打断了念诵。他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米团。这一眼,看的米团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样的一副面容呀!

  他的额头宽大而光洁,他的鼻梁高耸,宛若刀削。他的睫毛纤长眼窝深陷,更显双眼深邃无比。而在那深邃的的双眼里,藏着一对淡褐色的瞳孔。

  这双眉眼锐利而深刻,全然没有出家人惯有的慈眉善目。一眼看过,仿佛要将人的整个灵魂都看透一般,看的米团心里一凉。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和尚?可是他身上的赤色袈裟,胸前的佛珠和手上的念珠都彰显着他出家人的身份。

  米团来来回回的打量着他,连自己刚才问过的话都忘了。倒是这个和尚主动开口回答了米团之前问出的问题。

  “阿弥陀佛,回禀公主殿下,小僧并非在此超度亡者。殿下,莫要胡思乱想。”

  低沉的男中音,平静无波,却安抚了米团无处安放的凌乱的心。

  哎?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米团眨巴眨巴眼睛,心怀疑虑的看向那个和尚,而那个和尚却双手合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说道:

  “这里并没有什么亡者,为公主殿下修葺宫殿的匠人也没有一人在此亡故,公主殿下可以放心休息。”

  眼前这个年轻的和尚平静无波的话,落在米团的耳朵里,怎么听都带着些许揶揄之意,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不敢看那个和尚的双眼,他的眼睛是那般锐利,仿佛一眼就能将她的心事彻底看穿一般,让她感觉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看光光的感觉。

  于是米团轻咳一声,强装镇定的站直身体,后退了几步,对守在寝殿门口的那几个宫娥招了招手,将她们喊到跟前吩咐道:

  “备茶。”

  而那几个宫娥却面露难色的看了看米团,又看了看站在米团身后的和尚。只见那个和尚对他们微微颔首,她们这才对米团福了福,忙活去了。而这一切,米团并不知道,她环顾着整个寝殿,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当她安坐在殿中的凤首椅之上,宫娥们将茶盏奉上的时候,她心里才定了定,对那和尚微微昂首,开口说道:

  “嗯,没有最好。不过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眼前的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对她低头说道:

  “回禀公主殿下,小僧法号无戒,是来侍奉公主殿下的。”

  噗——!

  一口茶还没喝下肚,就被米团喷了出去。

  这个和尚在说什么?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在皇宫中,御史台,大周的各大商铺里都溜达过的人,可从没听说过,和尚来侍奉别人的!和尚不是出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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