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底牌

　　第三百六十六章

　　如果要问米团，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让她觉得坐立不安，心生烦躁的事情，那一定就是眼前的这件事。眼看着傅长雪和裴贞万分惬意的与周曙推杯换盏，寒暄中互相试探，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当周曙笑容满面的向她举杯之时，米团一口喝干了杯中酒，然后开口向周曙问道：

　　“周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周曙脸上笑容不改，分外和蔼的对米团示意道：

　　“大小姐今日似乎有心事，不过今日此宴并无外人。想来八木庄里的消息也长不了腿，飞不出去，大小姐尽管畅所欲言。”

　　裴贞的眼中掠过一抹锐利，周曙话中有话，他岂能听不出来。他笑了起来，笑容可掬的对周曙举杯示意道：

　　“这宋州，可是周大人的公子周箬太守的辖区。八木庄向来受周郎庇护，周郎的府邸就在城南，有周郎作保小妹和傅先生又何必担心安全呢？今日此宴本应该邀请周郎一起，只是我们初到此地，准备的匆忙，怕是准备不足，礼数不周，怠慢了周郎。”

　　周曙连连摆手，对裴贞拱手道：

　　“岂敢岂敢，大小姐在此，本该让犬子立刻前来参见小姐。可是老夫下午派人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去了南北大营。所以只好等明日在前来拜见。还请大小姐，莫要怪罪。”

　　说罢周曙起身向米团深深一拜，不待他拜倒，米团身影一晃，人影一花，已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周曙的身边，伸手将他扶住。看的周曙一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米团已经将他放开，走到的窗边，看向窗外的天空。

　　“大小姐，好俊的功夫！”

　　周曙这句话，说的发自肺腑，而米团的眉头则锁的更紧了。从她现在所站的这个窗户看出去，远远的是一座高山，她看过地图，翻过这座山，再往前走一个月，便可到达东京。而东京，就是左甄棠所在的地方。米团回头，看向周曙开口问道：

　　“周先生，你想要怎么除去左甄棠？”

　　米团的话，让周曙一愣，连一旁的傅长雪和裴贞都愣住了。他们根本没想过，米团会开口直接问这样的问题。

　　米团见周曙不说话，手一指窗外，对他说道：

　　“从这里过去，翻过前面的那座高山，再走一个月，就可以到东京。可是这一个月是你们的脚程，而我的越影只需要二十天。若是天气好，或许会更快。而关于除掉左甄棠这个佞臣，周先生若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倒是有一个。”

　　米团手上寒光一闪，飞出一物，穿过周曙手边的高台上的垂兰花瓣直直钉在挂在墙上的那副美人游春图里的美人的眉心。

　　裴贞扭头一看，米团飞出的那个物件，竟然是指尖刃。

　　指尖刃可是唐门神兵，为什么米团会有这个东西？而且她竟然还将它当作暗器给丢了出去，还直接丢在了他花重金买来的美人游春图上……一时之间，裴贞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惊讶米团有指尖刃，还是应该先痛惜自己的美人游春图了。

　　“小妹，你可知道，我这美人游春图，货比千金贵。”

　　果然裴贞就是裴贞，他这一开口全是肉痛之声。米团冲他莞尔一笑，走到墙边，拔下深深钉在墙上的指尖刃，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

　　“唐门指尖刃，千金难求。”

　　“团团，你怎么会有此物？”坐在一边久未开口的傅长雪，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是一个朋友所赠啦！说来话长，回头晚上我再告诉你！”

　　米团将指尖刃在手上甩了甩，戴回食指之上，一按机关，那小巧的刀刃便收回指圈之内，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好看的戒指而已。

　　米团收好刃看向周曙，发现他此时正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却仍未开口，她便直接说道：

　　“我的方法就是，在东京，将左甄棠暗杀。甚至不需要你们出面，只凭我这小小一枚指尖刃，就是可以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杀佞臣，清君侧。不需要你们动手，也不需要一兵一卒，我便可为你达成。

　　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早点离开燕国做我的未竟之事。周先生，你看我的建议如何？”

　　米团的目光凝在周曙的脸上，紧紧的盯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只见周曙眉头一锁，随即又舒展开来，看了眼裴贞和傅长雪，然后对米团拱手道：

　　“大小姐的好功夫，老朽早有所闻，此前，更有幸一观大小姐的英姿。可是老朽的清君侧的计划却与大小姐有所出入。不知道，大小姐可愿意拨冗一闻？”

　　米团挑眉，原来他还有计划，于是米团对周曙拱手道：

　　“既然周先生有计划，那还请周先生，先讲。”

　　说罢她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周曙对米团再施一礼，这才直起身来，对众人缓缓说道：

　　“其实，今天下午我曾经去大小姐的房间想要将这个想法与大小姐商议商议。可是大小姐似乎在会客，于是老夫未敢打扰，便离去了。如今既然傅公子和裴公子都在，那正好。

　　其实，正如大小姐所说的那样，若是只是想要让左甄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难。可是要知道，这个左甄棠如今在燕国，虽然有很多人恨他，可是他的党羽也格外的多。他们对他那是言听计从，唯马首是瞻。

　　不仅是他的党羽，甚至连陛下都被他蒙在鼓里，认为他的所作所为全然是利国利民。皇帝昏庸，佞臣当道，若是按照大小姐的想法，光是刺杀一个左甄棠就能解决问题，那老朽也不用这般兴师动众的将大小姐请来了。

　　更何况，且不说左甄棠的相府是何等的戒备森严。大小姐功夫了得，若是亲自出手定然会得手，可即便是得手了，左甄棠忽然遇害身亡，必然会在朝廷里掀起轩然大波。那些追随他的人势必会以此大做文章。到那个时候，只怕我大燕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周曙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又要杀左甄棠，又要铲除其党羽，这难道是她一个所谓的流落在外的公主能做的事情吗？对周曙来说，若是要报仇，只要除掉左甄棠就可以了，可是他显然不满足于这一点，那他要干什么呢？

　　米团的眼中幽光深深，她盯着周曙缓缓道：

　　“杀掉他，大仇得报。而周先生却选择不杀，莫非周先生是想让我为先生不仅铲除左甄棠，还要连同他的党羽派系连根拔起？”

　　“正有此意。”周曙很是干脆的答道。

　　周曙的话，落在米团的耳朵，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这是听到了什么话？不仅铲除左甄棠，还要连同他的党羽派系连根拔起……这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吗？这是他们四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吗？这样的事情，只怕是只有燕国的皇帝才能做到吧。

　　米团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周曙摇了摇手，说道：

　　“周先生，您莫非太看得起我了。左甄棠的大名连身在大周的我都知道。他少年不得已，大器晚成。可是跟在现在你们燕国皇帝的身边确实如鱼得水，春风得意。你们燕国的皇帝，视他为心腹之人，什么事情都让他全权处理，包括同意让他带领燕兵的铁骑入侵我大周的城池。

　　这样的一个左甄棠，这样的一个大燕左相。其党羽派系，何其复杂，何其庞大。你们大燕的人尚且不敢动他。却让我来出手铲除他和他的党羽，是不是有些太过可笑了？这样的事情，若是真要想做成，只怕要你们大燕的皇帝出手才行了吧。”

　　话音未落，只见周曙忽然站了起来，他推来椅子，走到米团的身边撩袍跪下，从怀中掏出一物品，对米团说道：

　　“公主殿下！燕国皇帝不仁，轻信奸佞小人，残害忠良，朝堂分崩离析，百姓苦不堪言呐！殿下，您同为燕国皇室血脉，对这样的事情怎能置之不理？

　　先帝尚在之时，曾经说过，大燕的龙椅上不留无用之人。并且用这句话，废掉了太子殿下。如今燕国皇帝赵佑钧不仅无能，沉迷酒色，更听信小人之言，为害大燕。大燕百年基业岌岌可危啊！

　　所以，老臣愿意携犬子起义，以这宋州的二十万大军为义军挥师北上，铲除奸佞，推翻昏君，保公主殿下登基。”

　　果然……米团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什么为她爹娘复仇，什么为她舅舅痛惜，到头来，不过是想让她做他的幌子，去实现自己的野心而已。

　　“不行，周先生，我不行的。我不过是普通商人之女，怎么可能做的了周先生口中所说的事情？”米团立刻否定道。

　　“殿下！您明明是天命之人，天选之子，怎么能说自己是普通商人之女这般自轻自贱的话呢？”

　　天命之子，天选侄子？

　　裴贞和傅长雪两人互望了一眼，果然周曙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他果然是知道米团的身份的人，而他自己则要做那个站在人皇宝座边上的人。

　　米团看了眼裴贞和傅长雪，眼光交错之间，已经知道了一切。她面上一冷，眼中锐光乍现，将目光落在周曙的身上，一字一句的问道：

　　“周先生，什么是天选之子？什么是天命之人？我倒是不明白了，还请周先生为我解释一二。”

　　周曙浑身一僵，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米团的推脱，会将自己的底牌这么快的就亮出来。

　　眼前的米团，眼中的锐利让他有些心惊，又有些欣喜。

　　心惊的是，米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织就了这张大网，只等着自己落下去。她那种看着猎物的眼神，让他的心感到了恐怖两个字。

　　欣喜的是，米团现在的这幅模样，像极了赵佑娴，可是她却比那娴公主，又多了几分锋利和咄咄逼人。她十分笃定的捏着自己手上的牌，不急不缓的一步一步让他咬上她的鱼钩。

　　她天生就是应该要做王的人。

　　周曙眼中的笑意扩大，面对米团的质疑，他并不想解释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们肯定是猜到了，坐在一边不动声色的傅长雪和裴裴贞，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的皮扒开将他的一切曝光在世人面前一般。

　　可周曙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他只是深深拜倒在米团的脚边，朗声道：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得过公主殿下您更适合做燕国的皇帝呢。毕竟，您是尊贵的人皇。”

　　人皇两个字一出，米团顿时觉得有一种最后的支撑物也断掉了感觉。她是多么希望周曙当真是为了报仇，当真是为了心中的怨恨与不服气。而不是将手伸那么长，握住贪婪。

　　“人皇……周先生你对我，还知道什么？”

　　米团已经懒得在说什么我不是人皇，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人们的贪婪总是永无止尽，却从来不管那些贪婪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不多，足够让我坚信公主殿下您，是注定要君临四方而已。而我，老臣我愿意为殿下，粉身碎骨。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燕国的百姓过的更好一些。”

　　周曙索性将自己的真正想法说了出来，而米团却只觉得可笑，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向周曙，凉凉问道：

　　“让燕国的百姓过的更好一些？当真是如此吗？周大人，您到底是想让燕国的百姓过的好，还是希望您自己过的好？还是希望让你自己成为那个站在人皇的宝座边上的那个人，为人皇看管传说中的财宝堆？”

　　米团的话说的分外锐利而毫无保留，一直沉默不语的裴贞终于抬起头，看了米团一眼。

　　这个家伙，总是这么直来直去。好在周曙这个人似乎因为自己的计划被米团识破，也就亮出了底牌。只是这张底牌，似乎有些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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