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只手遮天

　　年仅五岁的赵佑钧在管事太监的督促下努力挺直腰杆，肃起表情，在宽大的座椅上端坐着，保持着皇家风范。

　　太监冲他点点头表示了赞许，他颇为高兴的清了清嗓子，冲左甄棠说道：

　　“左大人，我喜欢你这首诗的气势。未见面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的人是不是和你的诗一样，有这般的气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左大人，如今你既然入了我的王府，便要帮我，用你的剑将我的心头不平斩断可好？”

　　左甄棠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小人，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五岁的孩童嘴里说出来，可是生在皇家中人又有谁是简单的呢？

　　他站起身，低下头，拱手躬身深深拜倒，恭敬道：

　　“微臣，定为殿下解忧。”

　　赵佑钧的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宫中的宫人们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只有左甄棠的脸上挂起了笑容。

　　二皇子，生性单纯善良。他的心很软，可是他的母妃王贵妃的心却很硬。

　　在左甄棠入了郑王府之后没多久，便见到了王贵妃。这次见面显然是程奉德安排的，宫中嫔妃出宫非常不易，王贵妃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见自己，左甄棠心中有点忐忑，不知道她要对自己说什么。

　　他一个人坐在花厅里，等了很长时间，才见到王贵妃身穿便服在程奉德的陪同下款款而来。

　　她年纪很轻，身材高挑，体态轻盈。脸上淡妆轻点便是倾城之色。细腰不堪一握，走起路来仿佛弱柳扶风，令人心生怜惜。

　　左甄棠远远一观心中已有判断，如此姿色，难怪能得皇帝盛宠。只是她脸上神态过于冷俊，眼中暗藏刀锋，这倒让左甄棠为之侧目了。

　　当王贵妃扶着程奉德的手，走进花厅的时候，左甄棠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见过王贵妃。”

　　王贵妃拿眼角扫了扫他，微微颔首道：

　　“嗯，起来吧。”

　　王贵妃在上首位做好，发现左甄棠还站着，便懒懒的一伸手，指着自己那边的下首位说道：

　　“左大人，你也做吧。”

　　左甄棠这才回礼道：“谢娘娘赐座。”然后一撩袍，浅浅的坐在椅子上。

　　王贵妃看到左甄棠这般守礼，似笑非笑的点头道：

　　“原本，程先生和我说左大人虽有功名可是出身不高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来着。现在看来，左大人却是个守礼之人，本宫倒是放心了。”

　　这话说的，一下子就戳到了左甄棠的痛处上去了。他那些年因为出身不高而被朝中大臣排挤，心里本来就不好受，结果现在王贵妃却偏偏说起这样的话来，换做一般人或许早就不高兴了，偏偏左甄棠笑了起来。

　　他对王贵妃拱了拱手，颇有感触道：

　　“贵妃娘娘所言不假，微臣父母，皆是布衣出身，在家中依靠着几亩薄田，纺织耕种度日。正因如此，父亲大人才不辞辛劳供我读书，希望我能为朝廷出力，成为有用之人。

　　微臣不才，虽然粗通礼仪，薄有才学，却能得到贵妃娘娘的赏识，微臣，铭感于心。今日终得见到贵妃娘娘一面，微臣方能面谢娘娘知遇之恩。”

　　说罢他站起身来，又行了大礼。王贵妃看他这幅模样，心中很是受用让站在一边的程奉德将他扶了起来。跟着王贵妃一起来的程奉德也不多话，只是忙活着帮她端茶递水，甚是殷勤。

　　待茶水点心，水果香炉一应俱全，东西摆上桌之后，王贵妃端起手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脸上方显满意之色，她对程奉德挥挥手说道：

　　“你下去吧，我与左大人聊聊就行了。”

　　“是，娘娘，在下告退。”

　　说罢他缓步退下，顺便带走了伺候在两侧的侍女，将她们安排在门口，以供王贵妃随叫随用。

　　这会子房间里就只剩王贵妃和左甄棠了，王贵妃见众人已然退下，便放下茶盏，看了眼坐在边上的左甄棠，笑了笑道：

　　“左大人，你可知道，我皇儿很喜欢你？”

　　左甄棠一听这话便知道王贵妃知道了他那日与赵佑钧的对话，更应该是知道了赵佑钧在殿上让自己用剑帮他斩断心中不平之事的那句话。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对王贵妃拱手道：

　　“承蒙殿下偏爱，微臣惶恐。”

　　惶恐？王贵妃心中冷笑道：

　　你当然应该惶恐，我皇儿出身何其高贵，竟然会因为一首什么破诗就让程奉德去将人找来。这个程奉德倒也是个会顺水推舟的家伙，竟然当真就给找来了，还当了个谘议参军。

　　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运气好有了个功名罢了。竟然还想攀上皇儿网上爬，真是痴心妄想。只是现在皇儿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连她的话都不听了，一天天的只和那个云慧小和尚混在一起，更可恶的是那个云慧小和尚！

　　她看皇儿和他投缘，便想从他下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也好为她办事。没想到这个云慧，看着小小年纪，往她跟前一站，她还没开口，就说自己是出家人，不问尘世，红尘诸事找他也没用。气得她牙根痒痒，差点送他去跟他天天念着的佛祖见面。

　　小的不识相，这大人总该拿捏的住分寸吧。更何况，左甄棠这么个出身，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好前程的。此刻抱住她皇儿这颗大树才算识趣。

　　想到这里，王贵妃斜睨了左甄棠一眼，缓缓说道：

　　“我皇儿他，年纪还小，做什么事情都是随性而为。有个他喜欢的人在他身边看着他，我倒也更放心些。只是陛下说了，大皇子不争气，令他心烦。所以我皇儿就更要努力上进才是，以待将来能为陛下分忧。

　　以前他还小，胡闹就任他胡闹了。如今开了王府就算是个正经亲王了，你既然在皇儿的府中，做了咨议参军的位置便要好生辅佐。不可为了图他高兴，一味的讨好，明白吗？”

　　“微臣明白。”

　　左甄棠不卑不亢的倾身拱手。

　　“当真明白？”

　　王贵妃意味深长的深深看着左甄棠，左甄棠坐在椅子上，却是目不斜视。而他的心里却是明镜一般，对王贵妃的言下之意摸的一清二楚。

　　现在在大燕的后宫之中，笼统而言分为两派。一派受刘皇后庇护，而另一派则追随王贵妃。两派人马各自不服，分庭抗礼，表面上一派和谐，暗地里却是斗得你死我活。

　　刘皇后是宰相刘永的长女，在皇帝还是亲王的时候便由先帝指婚，嫁进了王府做了王妃，可谓是身家显赫，地位非凡。所以皇帝一登基，就扶她做了皇后。

　　刘皇后生性内向，本来就不爱说话，在王府里的时候就连个丫鬟都没打过，说话大声一点都会脸红，是个典型的世家大小姐的品格。所以，后宫的那些争斗风波，她根本都不放在眼里，偶尔有些人，闹得出格了，她才出手制止。所以这些人暗地里闹得在凶，斗的再狠，表面上却总是一片祥和。

　　这些正是刘皇后所求的，而对王贵妃来说，却是闹心至极。

　　王贵妃此人，虽然也出身名门乃翰林院大学士王继胜的长女，可是她的身上却没有一点世家小姐的端庄娴静之姿。她飞扬跋扈，脾性乖张，尤其爱争强好胜，性格十分泼辣。

　　可偏偏这样的性子，配上她那副倾城倾国的模样，却正中皇帝的下怀。一时之间，她在宫中风头无两，独得圣宠，竟是连皇后都要处于下风了。

　　皇帝的偏爱，助长了王贵妃的野心。久而久之，便不再满足贵妃的头衔，将目光盯上了皇后的宝座。而二皇子赵佑钧的出生，更让她开始将野心付诸于行动。让程奉德为她召集客卿，便是第一步的打算。

　　当程奉德将这些告诉左甄棠的时候，他本是半信半疑，直到今天，他见到了王贵妃和赵佑钧本人，才彻底相信了程奉德的话。

　　王贵妃这个女人，真是愚蠢至极。可是也正是这样愚蠢的人，才会有这样愚蠢的念头，而他却是可以将她的妄想变成现实的人。

　　说王贵妃愚蠢，倒不是因为他自负，而是她对自己的轻信，一开口将自己对大皇子的厌恶展现殆尽。

　　要知道这些都是大忌讳，而王贵妃却不在乎，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必然能赢。所以她丝毫不在乎的向他展现着自己的好恶，甚至希望从他的嘴里得到肯定，听到他效忠的誓词。

　　既然她想要，那他自然是可以满足她的，他也乐意满足她，毕竟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个。

　　于是左甄棠低下头，对王贵妃拱手说道：

　　“贵妃娘娘心中所想之事，微臣是明白的。如今宫中，郑王殿下虽然尚且年幼，可是聪明过人，事事通透。陛下更是已经在宫中请了大儒教导殿下。想来殿下年纪再稍稍长一些，心性稍定，便大有可为了。”

　　王贵妃听左甄棠这么说，倒是有些不高兴了。这个左甄棠，说的都是些什么？若是要找先生教书，她何必在宫外养他们这么一群人？还冒险出来见他？难道读书人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吗？

　　也好，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佑钧又与他颇为投缘，她倒是没所谓和他直说了

　　左右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夫之子，她要拿捏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想到这里王贵妃冷哼一声，凉凉道：

　　“左大人，皇儿在宫中自有先生教导，我让程先生请你来，可不是来请你教书的。”

　　果然是个愚蠢的女人，现在就要亮底牌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呢？

　　左甄棠面色自若的应道：

　　“微臣愚钝，愿听贵妃娘娘教诲。”

　　真是个蠢材！亏的程奉德还说他聪明过人！王贵妃见他这副恭敬不已，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反而来了火气。

　　“我的皇儿，在陛下这么多子嗣中，最受陛下喜爱。陛下常常说，佑钧就是生的晚了些，不然若是皇长子，封他做太子也未必不可。不知道左大人认为如何？”

　　左甄棠嘴角一抹笑意一闪而过，他低头道：

　　“正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陛下慧眼识真金，殿下这般年纪已是如此聪慧，向来前途定时无量。”

　　这话说的王贵妃心里倒是颇为受用，她从鼻子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那当然！只可惜，偏偏大皇子是从皇后肚子里崩出来的，不然谁也当不了我皇儿的路！”

　　左甄棠见王贵妃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装傻下去只怕有些不合时宜了，于是他淡淡一笑，接过话来说道：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

　　王贵妃一提起皇后就生气，提到她儿子就更生气。她气呼呼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左甄棠给打断了，倒是有些不开心，于是一挑眉口气不佳的问道：

　　“本宫哪里说的不对，还请左大人赐教。”

　　左甄棠一听这话，便知道王贵妃心里来了脾气，他也不慌，只是缓缓说道：

　　“郑王殿下，于此时生，自带天命。天命之子的路又有谁能挡的住呢？来与去，只是时间罢了，贵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王贵妃的眼睛因为左甄棠的这句话而陡然闪亮起来，天命之人，天选之子！没错，这宫中，除了她的皇儿，还有谁配得上这八个字？区区大皇子何惧之有，除掉便可。

　　于是她压低声音向左甄棠那里倾过身子，轻声问道：

　　“那个大皇子和皇后，本宫看的实在碍眼。左大人，你可有什么好计策？”

　　左甄棠微笑的摇了摇头，这个王贵妃，当真是心急。

　　“贵妃娘娘，欲成大事，又何在此一时呢？殿下如今也不过才五岁而已，贵妃娘娘还请稍安勿躁，静待来日吧。”

　　左甄棠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在王贵妃的眼中，她第一次觉得程奉德当真找对了人。

　　很好。

　　欲成大事，必先利其器。王贵妃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拿出了宫中娘娘的做派，看着左甄棠说道：

　　“左大人，皇儿，我就托付给你了。这郑王府我也交给你了。王府里的事情，我准你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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