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 国运之赌

　　“唐瑾？”

　　米团冲房顶喊了一嗓子，一眨眼的功夫唐瑾便出现在米团身前，对她躬身拱手道：

　　“主人，当时俞公子只对我说有事让你去绣春楼找他。并未让我即刻传达此消息，主人连日来忙于御史台政务，于俞公子，无事，所以我也没说。”

　　米团将唐瑾的话在心中一过，这才警觉俞伯珺竟然是栖身绣春楼！绣春楼她可是知道的，那不就是当年她与唐瑾初次相遇的时候，王猛那个人伢子将唐瑾卖身的地方吗？

　　米团顿时皱起眉头，看向俞伯珺不解道：

　　“俞公子，难道是我给你的银子太少了吗？阁下怎么能在绣春楼这样的地方栖身？”

　　俞伯珺闻言顿了顿，然后不以为然的扇子一打，优哉游哉的踱着步子，笑道：

　　“怎么绣春楼入不了米少主的法眼吗？”

　　“鱼龙混杂的风月之所，害人不浅，与俞公子不甚相称。”米团一想到当年唐瑾被那个王蒙给打的一脸血，心里就来气，对这个绣春楼简直视为万恶之源。

　　倒是俞伯珺笑了起来，他在花园里踱着步，指着满园春色对米团说道：

　　“且把阳春驻，半分春色事风雨，欲语还休。在我看来，绣春楼倒是天下第一好的地方。温柔乡里渡红尘，枕头边上，万事闻呐。”

　　“一派胡言。”

　　米团懒得理他，俞伯珺这话说的太过暧昧，她压根不想接他的话，于是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

　　“就事论事，俞公子。这次汉王找你的银子，我照给，但是我想知道汉王这次找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或者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别的事情，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开个价吧。”

　　傅长雪在一旁听得只觉不妥，便开口打断道：

　　“团团，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米团一摆手，转身对傅长雪说道：“从长计议？我们现在已经陷入被动之中，只能一击必中，已经没有时间从长计议了。”

　　米团这话没有给傅长雪留一点余地，傅长雪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计策，只好不说话。这个汉王，当真出乎他的意料了。

　　站在花丛中，扇着扇子，晒着太阳的俞伯珺，就这么看着米团和傅长雪两人，直到米团向他走来，对他又说了句：

　　“俞公子，你开个价吧。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既然你早早就预料到这一切，那你一定也知道前因后果，并且有解决办法，才会让我去。那咱们就在商言商，开个价，再让我看看你的货值不值这个价钱。”

　　俞伯珺就这么看着站在逆光之处的米团，她的神色早已收敛，不似刚才那般易怒与暴躁，她将自己的情绪小心的藏了起来，端出一副商人惯用的浅浅笑容，和不容置疑的强势。这一切都提醒这他，自己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做生意，京城皇商——米家。

　　这个米团，生来就是主导者，她的眼神告诉了他一切。俞伯珺忽然有些兴奋，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历来找他买消息的人，要么小心翼翼不愿暴露自己是谁，要么大张旗鼓，生怕自己买的消息是假的，被他作弄，恨不得将一切有用的身份都搬出来，企图为自己增加些筹码。

　　只有她，只有这个米团，她这小小的身躯，就这么稳稳的站在他面前，带着不容他拒绝的邀约，他甚至能看到她身后的黄金小山，折射出的闪闪金光。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令他兴奋。

　　俞伯珺的笑意在眼底扩散，他用黑色折扇掩住自己的半张脸，免得自己看起来太过兴奋，然后对米团说道：

　　“没错。我确实知道他要干什么，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身边的人，在做什么。”

　　“请。”米团伸手示意，二人重回花园亭中，在石凳上坐下，静候俞伯珺的下文。

　　傅长雪坐在米团身侧，也不说话，等着听俞伯珺到底想说些什么。然而就在刚才，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令他震惊不已。他本想与米团私下说，可是显然米团已经不想在等。

　　也好，傅长雪深深看了俞伯珺一眼，他对此人一直心中抱有疑虑，虽然江湖向来不乏能人轶事，可有些事情却是非身在其中不能知的。

　　面对傅长雪探究的目光，俞伯珺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他看向米团不紧不慢的说道：

　　“其实不如将我的这个消息先告诉你，然后米少主你来出价。如何？”

　　这么有自信？

　　米团看了眼傅长雪，傅长雪微微颔首。连傅长雪都这般？米团笑了起来，有趣。她看向俞伯珺说道：

　　“没问题，俞公子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请吧。”

　　俞伯珺看到米团点头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扇子一打嘴角一咧笑道：

　　“很简单，汉王殿下他，应该就快要登基了。”

　　“放肆。”

　　米团拍案而起，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禁忌的话语竟会出自自己的别苑。

　　而俞伯珺则无所谓的懒懒看着他，将扇子慢慢在手中收起，缓缓道：

　　“何必呢？米少主。这里也不是御史台，你也不是米御史，不过是米少主而已。至于亚台大人么……”

　　俞伯珺眼中笑意深深的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傅长雪道：

　　“亚台大人已经知道了。”

　　什么？傅长雪已经知道了？米团快速的看了眼傅长雪，竟是无从说起。然而现在的情形还不是发问的时候，她往房顶上看了眼，唐瑾对她点了点头，她的心放了一半在肚子里。很好，唐瑾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然后她又走到花园游廊下，喊来红枣和桂圆吩咐道：

　　“你们两个看好门口，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是，小姐。”

　　红枣和桂圆得令退下，米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走回花园小亭内，不赞同的看了俞伯珺一眼，说道：

　　“俞公子，即便我这里不是御史台，可是隔墙有耳，祸从口出。有些话，还是说不得的。”

　　俞伯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厉害，几乎要笑出眼泪来。良久，他才收敛笑意，对米团说道：

　　“我的米少主啊，你可真会刁难伯珺。既要买我消息，又不想听真话。那你想听什么呢？”

　　这是什么话？米团眉头一皱，刚要反驳，忽然傅长雪在石桌底下捏了捏她的手，米团一愣，傅长雪开口说道：

　　“东风客至，带信归。我相信，俞公子所说的话绝不是骇人听闻，必然有其缘由。还请俞公子细细说来，我与团团，才好明白。”

　　俞伯珺赞赏的用扇子指了指傅长雪，点头道：

　　“不愧是大周第一长雪公子，果然懂我！”

　　“不敢当，俞公子请。”傅长雪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浅笑，眼中精光一闪。

　　俞伯珺笑嘻嘻的开口道：

　　“说来，两位身在御史台，想必应该是知道的。大周皇帝登基之前，历来都是要大婚的。打高祖起至今皆是如此，只有咱们当今女帝是个例外。这其实也不能怪咱们陛下破坏祖宗规矩，实在是陛下为了平定诸王之战，四处亲征。这打着打着，大好的年华就给打没了，所以就不得不……”

　　俞伯珺的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傅长雪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只好轻咳一声，以作提醒。俞伯珺被他这声轻咳一惊，似乎才拉回神似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说道：

　　“哎呀，跑题了跑题了。”

　　然后他神色一肃，开口认真道：

　　“当今陛下，如今已是久卧病榻，身体羸弱，不能主政。虽说是让汉王殿下监国，张显宗张大人，刘肃刘大人，还有咱们的亚台大人三人共同辅政，可是不得不说，当今的朝政大权早就由汉王殿下一手把持了。辅政大臣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俞伯珺说到这里，忽然眼中目光一聚，将傅长雪锁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傅长雪却是面不改色的，对俞伯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他示意道：

　　“请继续。”

　　面对毫无反应的傅长雪，俞伯珺挠了挠下巴，眼睛一眯，便转了话锋，说道：

　　“当然了，亚台大人毕竟与张显宗张大人和刘肃刘大人不同，御史台本来就是中立立场，察百官之失，百姓之苦。

　　至于张大人么，之前是颇得陛下重用，只是现在陛下病重，卧床不起，他没了靠山，又怎么斗得过满朝门生故吏的刘大人呢？”

　　俞伯珺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陷入沉思之中，米团还以为他继续还要往下说些什么，可是等了半天，却不见他再开口。于是嗤笑一声说道：

　　“俞公子，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什么。原来就是这些？这些都是我早已知道的事情，有何劳公子再转述一遍？若是俞公子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那我看这个生意也不用做了。”

　　俞伯珺将扇子在手上一点一点慢慢合起，看着米团咧嘴笑了起来。

　　“米少主，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什么？这个家伙，今天几次挑战她的脾气，当真以为手上捏着她的事儿，她就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吗？

　　刚要发作，只见俞伯珺对着她摇了摇食指，然后一脸神秘的向前探过身子，示意傅长雪和米团过来些，在两人耳边小声说道：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江湖上正有一个赌局，不知道二位可感兴趣？”

　　“什么赌局？”

　　开口的是傅长雪，似乎一直在东拉西扯的俞伯珺忽然提到的“赌局”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挑动了他的神经，他直觉这件事很不寻常。他在石桌下捏住米团的手，让她不要发作，自己的眼睛则紧紧盯着俞伯珺。

　　俞伯珺笑嘻嘻的看着傅长雪又看了看米团，米团挣了挣被傅长雪捏住的手，脸上红了红，无奈道：

　　“愿闻其详，洗耳恭听。”

　　俞伯珺颇为受用的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个赌局，赌的是，大周何时向燕国俯首称臣。”

　　“混账！”

　　俞伯珺话音刚落，就听米团一声爆喝。她手上用力一挣，甩开傅长雪想要抓住她的手，身形一换，化掌为刃便直取俞伯珺咽喉。

　　而俞伯珺似乎早就料到了米团会攻向他，米团人影袭来的瞬间，他已经飘离小亭，在花丛中站定。看着一脸怒色的米团，笑道：

　　“米少主，当真性急。”

　　“你给我闭嘴！”

　　米团见一掌拍去竟然连俞伯珺的衣角都没沾到，心中怒火更盛。

　　大周才刚刚与燕国签订了协议，方换来这些时日的宁静，而他们竟然以国运为赌，唯恐天下不乱！

　　米团愤怒的看向俞伯珺，眼中寒光渐聚，对他怒道：

　　“好一个东风客，好一个江湖第一人！试问，若是没有大周，阁下的江湖又要何去何从？战场之上，将士们的鲜血未干，那些因战争而失去父亲，儿子！兄弟，丈夫的孤儿寡母的眼泪还未干。

　　大周好不容易才安宁了几天，你们就这般唯恐天下不乱？其心叵测，人神共愤。”

　　说罢，米团气云全身，再攒一掌，直向俞伯珺拍去。俞伯珺则一边不慌不忙的躲着米团，一边问道：

　　“米少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不过好心跟你们说江湖上有这个赌约而已，你何故偏偏要打我？”

　　米团看着一脸无辜的俞伯珺，冷冷一笑道:

　　“聪明如你，东风客。贪婪如你，俞伯珺。这么好的赚钱的机会就在眼前，你怎么会不参加？别说参加了，说不定，这个赌约就是阁下发起的。怎样，我可有说错？”

　　俞伯珺闻言，眼中光芒大盛，他感叹道：

　　“知我者，米团也！当真一个字不差！厉害厉害！”

　　米团看着俞伯珺眉头紧锁，眼中一暗，喃喃道：

　　“我宁愿我从未猜中过，俞伯珺，我看错你了！”

　　说罢，米团银牙一咬，腰间踏雪剑发出龙吟，铿锵出鞘。

　　“团团，住手！”

　　傅长雪见米团竟然祭出踏雪剑，心中一惊，赶紧走出亭外，大声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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