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兵分两路

　　“我不同意。”

　　宇文翊沉默良久，沉声反对。他的双眼将米团锁定，心中却是早已掀起了惊涛海浪。

　　米团的为人他很明白，向来是黑白分明，所以那天的对话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似乎事情就已经能够在此画下句点，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竟然要独自一人前逆游而上打探情况？

　　他牢牢盯着米团，问道：“大人，六年过去了，你现在逆游而上想看什么？又能看到什么？此处往夏口，临近我大周与燕国的交界处，边塞混乱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此以身犯险到底是为什么？”

　　宇文翊似乎有些气急，他的话说的很快，他的脸有些微红。他看向米团的眼光，忧虑中又夹杂着一些火气。

　　米团看了他一眼，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他的反应即在她的预料之中，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不赞同她一个人去，这很正常，却没想到宇文翊的心情这般流于表面。他似乎，在她的面前越来越不爱掩饰自己了。

　　然而米团的主意已定，断然不会被宇文翊给撼动，于是她看着他说道：

　　“宇文兄，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只身犯险，但是我必须亲自去查看夏口的水文情况。现在，鄂州水患贪墨案，已经人证物证俱全，亚台大人便可了结，然而鄂州这么多年的水患，到底是缘何而起，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我必须要给那些枉死的冤魂和流离的百姓一个交代。不能因为某人，或者某件事情就避而不谈。”

　　米团深深地看向宇文翊，她的眼神深邃而忧伤。她站起来，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她心中心事沉沉，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

　　外面大雨初停，夜灯在大雨的冲刷后，更显明亮。街道上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商铺们纷纷收起雨帘，打扫门前，将桌椅搬出屋子，准备迎客做夜市。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集市小贩的吆喝声，飘散进房间。

　　这些声音似乎汇成一股河流一直流淌进米团的心里，让她的心更加坚定起来。她看向宇文翊第一次吐露心声，缓缓说道：

　　“宇文兄，你听见外面的街市喧哗之声了吗？”

　　宇文翊微微一愣，侧耳听了听却不觉有什么不同，于是点点头，等着她下文。

　　米团看他如此严肃，不由笑了起来。她走回到他的身边坐下，诚恳道：

　　“宇文兄，你说什么是天下？天下难道不就是这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百姓吗？这大周的江山，若不是有他们这般辛劳，何以为继？

　　我们在朝为官也好，白甲军在边塞卫国也好，皆是为护天下苍生。苍生啊，宇文兄。”

　　米团动容的看着宇文翊，她的眼中写满了忧虑，写满了哀愁。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天下苍生，碌碌无为者或许为之众，他们或许不懂得自重，自珍，自爱。可是若我们为官者也不为之怜惜，为之珍重，又有谁来怜惜，来珍重？有什么样的原因，什么样的理由能弃他们不顾？刘肃不行！白甲军也不行！”

　　米团紧握的双手彰显着她的决心，她的眼神严肃了起来，她定定的看向宇文翊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找秋田县县丞要来了鄂州水文图，我要从秋田县出发，一步步的上去看。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洪水的痕迹永远不会褪去。我要亲自面见白将军，问他当年的情况。我相信，这件事即便是在陛下面前，陛下也是赞同的。

　　向来，君为轻，民为重。陛下乃一代圣主明君，自然懂得其中利害。所以，宇文兄，我去意已决，你就带着姜思礼，姜如海和佟福贵安然回京将人交给亚台大人即可。”

　　米团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宇文翊的心上。他垂下眼眸，久久的沉默不语。

　　晚风轻轻的吹着，将他的思绪带回十年前。那时也曾经有一个人问他，到底什么是天下苍生。他那时满腔热血的和那人激烈的讨论。一如米团今日和自己这般，激烈而认真。

　　可是那个人却不像她那边坚定不移，那人的心总是摇摆不定。他们的争论总是无果而终，他的心从未改变过，而那个人的心这么多年下来，却从未坚定过。

　　宇文翊抬眸看向米团，她是如此的生机勃勃，如此的无所畏惧。他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嫉妒，她的感情能这般光明正大的表现，这般赤裸裸的嫉恶如仇。

　　他为什么要嫉妒呢？

　　宇文翊自嘲的笑了笑，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外面的夜色。大雨初晴，华灯初上。被水洗过一般的街道干净，清新。似乎是被这美好的夜色所感染，连小贩的吆喝声，路人的喧哗声似乎都变得悦耳起来。

　　这，便是天下啊。

　　他转过身，面对着米团。深深施了一礼，口中称道：“大人所思所想，下官远远不及。天下或近或远，下官不敢评说，只是大人若是当真坚持，便还请多多保重吧。宇文翊断然不会辜负大人所托，押解犯人回京的事情大人尽管放心。”

　　米团见他终究还是同意了这件事，眼中光彩乍现。她看着宇文翊歪头嘻嘻一笑，指了指自己说道：“宇文兄，你忘记了吗？我可是高手中的高手，打遍天下无敌手呀！”

　　两人四目相交，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御史台的那一天。宇文翊眼中噙笑，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小声说道：“高手，一般都不会说自己是高手的。大人你真是的，永远记不住这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米团看着众人将账册装车，转移姜思礼一行人。瞥了眼唐瑾，将他拉到一边说道：

　　“小瑾，这次回京，你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看好这三个犯人和账册。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唐瑾漆黑的双眸盯着米团，平静的问道：“主人，你又要去哪里？”

　　米团摸摸头，看了眼指挥着众衙役忙进忙出的宇文翊说道：

　　“我要去夏口，这件事我和宇文兄已经商量妥当，你不用担心。只是回京的路上你一定要小心。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人在暗中盯着咱们，但是他到现在都不露面我倒也无从判断了。”

　　唐瑾对她后面所说的那个人根本不关心，他定定的看着米团，问道：“主人自己去夏口？不行，我与你同去。”

　　米团无力扶额，她就知道这个唐瑾肯定要和自己一起去，所以干脆知道临走的时候才跟他说，就是不想节外生枝。

　　她拍了拍唐瑾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夏口里有白甲军在，我不会有问题，而且我昨夜已经飞鸽传书给小白，他会来接应我。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必须要完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懂吗？”

　　小白公子？唐瑾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抿了抿嘴，终是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到囚车边盯着。

　　没想到唐瑾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米团有些意外，难道将小白搬出来当真这么有用？她偷偷笑了起来，转身去找桂圆。

　　桂圆这会子还在客栈房间里给米团收拾行装，她一大早忽然要说去夏口，可把她给忙坏了。毕竟她从京城带了一堆东西出来，可是没想到刚出京城没几天小姐就自己单枪匹马的跑掉了，害的她那些宝贝都没有用武之地。这次小姐又要单独行动，不过还好虽然只是提前几个时辰告诉她，她手脚却是麻利的。

　　她刷刷刷的将包袱打开，将金疮药，秘方膏，各种米团常用的小药装成一盒。然后又将晶晶糖和桃花酥，杨枝雪娘打包成盒。看着好像装的不是很好看，又去翻盒子。米团一进房间就被她一桌子的大大小小的包袱给吓了一跳。

　　她走过去，一样一样的细细看了一遍，咋舌道：“桂圆啊，你太厉害了，简直搬了半个家出来啊。”

　　米团这么忽然在她身后出声，倒是把桂圆吓了一跳，她惊跳起来，一转身差点把手上的琉璃瓶给扔了。

　　手忙脚乱的接住，抱在怀里桂圆狠狠瞪了米团一眼，气呼呼道“小姐！你进来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这个可是你最喜欢的琉璃瓶！要是被摔坏了，看不心疼死你！”

　　米团看着桂圆气呼呼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一眼瞅到她怀里的琉璃瓶不由惊呼道：

　　“天啊桂圆你是搬家吗？你当真把这个瓶子带出来了！这么远出门办事你带着个干嘛？哎哎哎？你干嘛把这个装进我包袱里？”

　　桂圆一边装一遍解释道：“小姐，这个琉璃瓶里面装了你最喜欢的雪莲露。你每天练功后都要喝的，所以我就带了。”

　　米团目瞪口呆的看着桂圆硬是将那个不算小的琉璃瓶塞进了她的包裹里，心中已经无力吐槽。她走过去，默默将包裹拆开，看着里面的大盒子小盒子满头黑线。

　　她将东西翻了一遍，找到了自己的贴身衣物，又拿了一套男装简单的打了个包袱拎在手上。

　　桂圆不满的看着她自己动手，气呼呼的说道：“小姐！你这次一个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夏口那个地方我听说过的，江蓉跟我说那里可是很荒凉了。你不多带点东西怎么行呢？在家事事好，出门处处难啊！”

　　米团将自己的小包袱扎好，放在一旁，拉过桂圆，看着她叹了口气。她跟着她这么多年，个子倒是没长，倒是这个性子越来越像秦大娘了，太爱操心。她看着桂圆说道：

　　“桂圆，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的。但是这次去夏口不比以往，我必须轻装简行。你给我带的好吃的好玩的，带回京城去，等我回去以后，慢慢享用可好？”

　　桂圆难得看到米团这么严肃的跟她说话，于是便安静下来，点点头。小姐做事向来有分寸，她只是心疼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一天到晚的只知道为别人操心，却不管自己。

　　米团看着桂圆不出声了，知道她向来是听自己的话的，而且从来不问为什么。从小就是这样，她总是无条件的相信着她。她的心中升起一道暖意，看着桂圆，拉起她的手，嘱咐道：

　　“这次回京的路上你要格外小心些，不要谈完，随便吃东西吃坏了肚子。还有这次你和宇文兄还有唐瑾一起回京，和唐瑾两人互相多多照应。路上都会有官府接应，所到之处，自己买东西吃，自己张罗，确保安全懂吗？”

　　桂圆听着米团的话，使劲的点头。小姐说的这么严肃，这次回京之路只怕不会太平。

　　“还有！”米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遇到有坏人来袭，你应该怎么做？还记得我教你的吗？”

　　“找唐瑾！如果唐瑾那边没办法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桂圆一字一句的重复着米团交代给她的保命秘诀。

　　米团被她认真重复的样子逗的笑了起来，她紧紧握住她的手，点头道：“没错！就是跑！什么都没有小命重要！”

　　桂圆却没有米团那么乐观，她发愁的看着米团说道：“小姐，你可要当心啊，夏口不太平，我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还听小二他们说起那边好像有燕兵。”

　　米团眉毛一挑，嗤笑道：“桂圆，你觉得你家小姐我，会怕燕兵吗？”

　　她从腰间刷的抽出踏雪剑，薄如蝉翼的剑神顿时发出轻轻的嗡鸣声。米团轻轻弹了一下剑身，转头看着桂圆笑道：“我觉得，燕兵应该怕我。”

　　桂圆看着米团挥着剑神气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是她自夸，她家小姐的武功那可是师承玲珑棋谷的南翁老神仙！可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看着终是笑逐颜开的桂圆，米团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些。

　　午饭过后，众人准备出发，米团骑着马和他们并行了一小段，在岔路口往夏口疾驰而去。

　　流言终归是流言，而真相只有一个。那些忽然而起，针对白甲军的种种，就让她来验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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