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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此秋田


  自古黄金贵,犹沽骏与才。

  第二天,米团带着一肚子的感慨,背着一百两的黄金上街,按照常百草的吩咐买药材和粮食。

  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游历秋田县,之前跟着常百草匆匆去了佟府,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小城。

  一路走来却发现在秋田县的街市且不说比京城,即便是与江州相比也是冷清了许多。

  她现在应该是走在秋田县最繁华的一条路上,却发现这里远远谈不上热闹,更说不上繁华。酒肆茶舍都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街上开门的店铺也不多,来来往往没几个人,穿着也多简朴。她又绕道菜市口却发现,连卖菜买菜的人都不多。菜市口边上有一个粥铺,一口大锅煮着不知道什么粥闻起来味道也不是很好,却有一群人在排队。一个个拿着碗,翘首以待的远远地望着锅里。

  米团看了会才发现,这原来是个施粥的地方。唉,难怪有人排队。

  她逛街的心情消失的一干二净,直接往佟家米铺去,果不其然发现了唐瑾给她留下的暗号,于是根据暗号指引到附近的茶馆等候。

  米团走进茶馆,在门口留了个暗号,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等唐瑾。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了唐瑾走了进来。

  他目光锐利的扫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米团身上,走了过来。

  “小瑾你的眼神真好,我坐这么里面都能被你一眼看到。”米团开心的招呼他坐下,帮他倒了一杯茶。

  唐瑾淡淡笑了笑,四年多的朝夕相伴,这个身影每天都锁在眼前,萦绕在心头。看到她,已是习惯。

  “主人在佟府一切还顺利吗?”唐瑾接过米团递过来的茶,轻声问道。

  “挺好的,那个神医很好说话。只是有些事情无从下手还需要时间。”

  唐瑾似乎没有在听米团说话,他的眼睛盯着米团的的头发,忽然问道:“主人的头发是谁梳的?倒不像侍女所梳。”

  “嗯?我的头发?”米团忽然听他这么问起,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笑道:“这个啊,我本来想扎个马尾出来找你帮我梳的。可没想到那个神医居然很会梳头,这是他帮我梳的。好看吗?”

  米团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唐瑾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微微颔首道:“嗯,好看。”

  一想到常百草,米团就想到了佟夫人,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虽然在佟府查到了些线索,却还没有拿到任何证据,所有的事情还需要时间。你那边怎么样?”

  “全部探查清楚了。”唐瑾继续说道:“秋田县所有米铺都是佟家所有,别的商铺佟家也有参与,还有另一个是……姜家。”

  “姜家?”米团眉头一皱,这个姓好像有些熟悉,姜……米团忽然闹钟灵光乍现,看向唐瑾问道:“难道是秋田县令姜如海的宗族?”

  唐瑾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交给米团说道:

  “没错,就是秋田县令姜如海的叔父一脉。据说,姜、佟两家在秋田县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连老爷都无法涉足其中,俨然土皇帝做派。

  这是鄂州商铺的管事刘先生让我交给你的,秋田县商铺详情。刘先生说,去年老爷欲在秋田县开设商铺,让鄂州商铺的人前来做调查,因为秋田县位置重要,所以刘先生便亲自来了。

  可是他却发现秋田县已被世族占据,连土地都掌握在佟姜两家的手上。外人根本无法插足。即便是皇商也不行,所以老爷放弃了秋田县。可是却一直监控着秋田县的情况,此次我去,刘先生便让我将这些带回来给你看。”

  米团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详细的罗列了姜、佟两家名下所控商铺,以及这些年的所售物品价格。

  米团越看眉头锁的越紧,短短三年,秋田县的物价比鄂州其他郡县的物价涨了四倍。而米价竟然涨了五倍。

  五倍,是什么概念?在这个因为洪灾而人口凋零,农田被废的秋田县,物价飙升五倍就代表着死亡。

  再往下看,米团脸色大变。最后一页上六管事清清楚楚的写着:因为物价高涨,很多人被迫卖地卖房,秋田县的土地大部分都归佟家和姜家所有。而更多的人则沦为佃户,无立锥之地。

  满满的五页纸看完,米团眼中似有火花。佟家和姜家,这两个家的名字在这五页纸上出现了太多次。

  秋田县年年遭灾,庄家更是被毁严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趁机哄抬物价,借此机会吞并田地。这下那些原本手上有几亩薄田,尚能果腹的人也被盘剥的被破卖房卖地,变得一无所有。要么沦为他们的佃户,为他们卖命。要么变成流民,寄世飘零。

  流民村的一幕幕尚在眼前,王村长说的话与刘管事所言基本一样。看来这佟、姜两家还真不是普通的无耻。

  她刚才一路看来,秋田县真是甚为凋零冷清,路人皆是行色匆匆,面带戚戚,穿着更是粗陋无比。而昨日在佟府所见的佟老板和那个姜县令,又是何等的珠光宝气。

  米团紧紧捏着信笺,眼中火光尽显。好一个佟老板,好一个姜县令。我倒要看看,在这大灾之年,是什么让你们这般锦衣玉食,富得流油。

  唐瑾静静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米团,她此刻脸色微微发红,看着信笺的眼中似有怒火喷出,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长吁短叹。

  他知道她在为秋田县操心,为那些流民村的流民愤怒。他不懂这些,只是觉得此刻,她坐在他的对面,他就很开心,很满足。

  鄂州是他的故乡,他出生在这里。刚回来的时候,米团曾经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他拒绝了。他的家被冲毁了,他的爹娘丧生了,唯一相依为命的哥哥也已经不在了。他的身边现在只剩下了米团,他的主人。

  鄂州于他已经没有了联系,他的挂念已经是另一个人。

  只要她出现,他便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她。即便不用去看,也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喜欢这种感觉。

  “小瑾?”米团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唐瑾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竟然想的出了神。

  “小瑾你怎么了?难道又生病了?”

  见他神情恍惚,米团伸出手去想摸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这些天他总在奔波,难道是累着了又生病了吗?

  “我没事。”唐瑾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脸上更红了几分。

  “真的没事?你现在住在哪里?”米团紧紧盯着他的脸,怎么感觉他脸好像红的有些厉害,真的没事吗?

  “秋田客栈。”唐瑾回答的言简意赅。

  “在哪里?”

  “佟家米铺南边。”

  好吧,米团收起信,心里想着:唐瑾这些天跟着她确实很辛苦。现在她在佟府,尚不好轻举妄动,他在外面和她做配合倒是也不错。

  想到这里米团主意拿定,吩咐唐瑾道:“你暂且回客栈好好休息,这些天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养精蓄锐即可。留意下宇文兄他们的行程,算算时间,他们也快到了。我这里处理好,会来通知你,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唐瑾点点头,两人走出茶馆。临分开的时候,米团将手上的黄金和药方给了他,让他去买药材和吃食分给流民村的人。唐瑾一一应下,将东西装进包袱里。

  看着唐瑾离开的背影,米团心中仍一些不放心,她喊道:“小瑾,记得好好吃饭。”

  唐瑾脚步一滞,嘴角绽出一抹暖暖笑意,看的路人惊艳不已。他头也不回的挥挥手,上马扬尘而去。

  辞了唐瑾的米团也没多耽搁,直接回了佟府。

  第二天难得无人叨饶,米团一觉睡到了天大亮。磨磨蹭蹭的起来,梳洗完毕后,将头发扎了马尾,然后将长发盘向头顶,心里想着按照昨天常百草帮她梳的样式盘起来,可是梳来梳去,簪子都快被她别断了也梳不成。

  这可怎么办?米团看着镜子里一头乱发的自己,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真的是自己的手吗?她明明练的一手好剑,为什么梳个头这么费劲?明明昨天常百草两下就梳好了啊。

  正在怀疑人生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常百草的声音:“小草,你起来了吗?”

  米团一脸郁闷的去开了门。一开门常百草被米团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他看着她一头乱发愣了愣,伸手摸了摸不安的问道:“小草,你这是干嘛?这头发怎么成这样了?”

  米团沮丧的走回镜子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梳头啊!可是我这个手好像不听我的使唤,怎么都梳都梳不好,扎不成你昨天给我梳的那样子……明明看起来很简单。”

  常百草愕然,这是梳头?把自己梳成了个稻草头?

  这个小草,他无语的摇了摇头,走到她身后手一摊说道:“梳子拿来。”

  米团一听他这么说顿时两眼放光,将梳子送到他手上,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开心道:

  “师父你又要帮我梳头吗?嘿嘿,师父你真好!”

  常百草将她的头拨转过去,让她坐好,一边细细帮她梳头,一边嫌弃的说道:

  “你这个家伙,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知道叫师父。好歹一会儿要去佟夫人那里帮她诊脉,你这样顶个一头稻草出去,实在是师门之耻。”

  米团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师门有我这么美貌的存在,应该是师门之光才对!”

  常百草看着她对着镜子做着鬼脸,淡淡笑容在脸上扩散。外面艳阳高照,风带暑气,过来找她的时候日光已经刺得他不太舒服,可现在他的心却是在她的笑闹声中渐渐平静。

  他由着她笑闹着,扮着鬼脸标榜自己是天下第一美徒,他握着她如缎的长发,为她轻轻挽起。忽然心中竟然生出此般岁月静好的感觉,让他一惊。

  将玉簪插入发髻,他一梳子敲在她的脑门上。

  “好了,快收拾下准备去佟夫人那里了,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常百草不动声色地远离,将一份似乎快要溢出的感觉收起。

  不一会儿,两人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沁心园。

  刚一入园子,米团就觉得依旧安静如斯的沁心园似乎有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侍女进去通报后,打起帘子,常百草和米团走进房中却发现佟夫人已经不像平时那般半卧在床上。

  此刻她身穿一件大红色儒裙金丝滚边,刺绣精美。秀发一丝不乱的高高梳起挽做云鬓,上插一只凤穿牡丹金步摇华丽而大方。原本满是病容憔悴的脸上描化了一副精致妆容。黛眉淡扫,红唇欲滴,却是难掩眼下乌青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米团心中吃惊不小,却不动声色的看向常百草。

  却见常百草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他让米团将药箱放下,然后对着佟夫人拱手施礼道:“请佟夫人过来安坐,在下好为夫人诊脉。”

  佟夫人眼中波光一扫,掠过两人,点点头,走到桌边伸出手。

  常百草细细探脉,半晌眉头轻敛,看向佟夫人说道:

  “脉象如此虚浮,夫人是昨夜整夜没睡吗?”

  听常百草这么说,佟夫人低下了头。

  见她如此,常百草眉头锁的更紧。米团见常百草这样,知道他多半又以为佟夫人不知惜命的自轻自贱做什么蠢事折腾自己去了,所以心生厌恶。没办法谁让他最讨厌不懂惜命之人,甚至不愿为这样的人看病。

  用他的话说,若是求生之人,他可以从阎王手上夺命。若是不懂惜命之人,自轻自贱之人,他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于是赶紧出声对佟夫人说道:

  “佟夫人,你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养才是,夜不能寐,却是为何?有何心事可说出来与我和常先生听听,或许我们能帮你排解一二。”

  半晌佟夫人仍是低头不语,米团偷瞄一眼常百草发现他脸上已毫不掩饰的全是不耐之色。

  到底怎么回事?米团从一进门就感觉佟夫人似乎哪里不对,可是佟夫人她就是不说话,现在连着常百草都不耐烦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米团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候,佟夫人幽幽一声长叹,挥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了出去。

  她抬起头,眼中似有水光渐聚。她看向米团,嘴巴哆嗦了一下,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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