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斗梅

　　一行人徐徐而行，来到了城外梅园。大雪后的梅园，鲜有人来，莹莹白雪深有寸许。腊梅飘香，红梅映雪分外动人。

　　米团在园外勒住缰绳下马步行，踩在松软的新雪上面，雪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踩出来的一排崭新的脚印，很是得意。

　　白凤年见状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马栓在了园外的拴马石上，侧身对李檀拱手道：“殿下，院内积雪未扫，怕是不好行走。是否容微臣派人将院内打扫干净后，殿下再入内游玩。”

　　李檀眯起眼睛看着米团的背影，朗朗一笑，挥挥手，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直接将缰绳扔给了侍卫，拍了拍白凤年的肩膀笑道：“小白将军，赏雪，赏雪。若是没有了雪还有何趣味？走，走，走。今日你我且当一回山野村夫，无须拘泥。”

　　米团在前面走着，听着李檀这么说，回头指着他的长靴笑道：“山野村夫可没殿下这样的好靴子。”说罢她转身看着满园的积雪喃喃念道：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念了半阙她忽地顿住，转头，看了眼李檀，莞尔一笑道：“殿下，这才是你口中的山野村夫。”说罢，她踢着脚下的积雪，大笑的走开。

　　白凤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太明白下半阕的内容是什么。这个小团子为何处处非要和汉王过不去呢？

　　他用余光斜斜看了看李檀，只见他的脸色似乎黑了一层，片刻后他却又对白凤年笑了笑，道：“小白将军，我还真没看出来，米姑娘居然有如此诗兴。”说罢，他走到一棵老梅树下，轻抚了抚低垂的花瓣，看了眼米团和白凤年，笑道：“正好，此处有一树红梅，我们且以梅作诗，以增雅趣，如何？”

　　米团见他这么说，停下脚步，走了过来。

　　“好啊，汉王殿下果然是大雅之人，还请殿下先赋。”

　　“好！那我且先赋一首。”

　　说罢，李檀垂首提袖，缓缓踱了几步。然后眼中精光一闪，念道：

　　“秾花围里万株梅，含蕊经霜待雪催。莫讶玉颜无粉态，百花中最我先开。”

　　一首作罢，米团看他的眼光倒是有了几分不同。她心中暗道：此人看似画皮草包，没想到诗风竟是辞精意深。尤其这最后一句，却是十足的皇家霸气。

　　一旁的白凤年亦赞叹道：“果然是诗如其人，殿下之诗作气吞天下，豪气纵横。非常人可比拟之。”

　　李檀淡淡一笑，倒无多欢喜。只是看着米团，说道：“米姑娘，请。”

　　米团见状也不推辞，却不看梅花，她往外走了几步，在一株未发的梅花树前停下，念道：

　　“颇怪梅花不肯开，岂知有意待春来。灯前玉面披香出，雪後春容取胜回。

　　触拨清诗成走笔，淋漓红袖趣传杯。望尘俗眼那知此，只买夭桃艳杏栽。”

　　一首作罢，李檀听的挑眉。

　　这个米团作的诗倒是好诗，可怎么听着有点那么不是味呢？这是在说他附庸风雅，俗不可耐？可他若是质问，倒真显得自己俗不可耐，小家子气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扯着脸笑道：“米姑娘高才，好诗，好诗。”

　　白凤年听罢心中无奈摇头。小团子啊小团子，你到底是跟汉王结了什么梁子，今天怎么两个人就杠上了呢？

　　李檀这个人，虽说总是自称自己是个闲散小王，实际上在京中权势极大。有些人甚至递折子前都要先过他的眼，无怪乎暗地里众臣子都议论纷纷，说他极有可能得继大统。

　　如今圣上身体欠佳，却仍旧不立太子，搞得朝中人心浮动，结党站队之风更甚。而小团子初初回京，初次面圣便被封了御前行走。虽说无权无位，却时时进宫面圣，终究和朝廷多了一层瓜葛。

　　此时又与汉王针锋相对，实在令他忧心。只是现在看汉王隐而不发的样子似乎倒还在兴头上，于是他赶紧说道：

　　“殿下和米少主都有了佳作，微臣也就献丑了。”

　　白凤年对着汉王拱手长施一礼后，转身指着梅园溪边的一树白梅念道：

　　“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一首吟罢，米团甚为惊艳。此诗清正而意深，用词凝练，如景入画。以前她只觉得傅长雪的诗美，没想到白凤年也是如此美如画卷。

　　连李檀都称赞道：“小白将军不愧是名门之后，能文能武，诗词不输刀剑。小将军大才啊！小王佩服，佩服！”

　　白凤年转身低头拱手道：“殿下谬赞了，殿下师承大周第一鸿儒孔达先生，学富五车，微臣怎敢班门弄斧。还请殿下再赋一首。”

　　一席话说得李檀哈哈大笑，倒是把方才米团的诗给忘在脑后了。

　　一行人且游且赋诗，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三人移步城中酒肆。

　　华灯初上，食客盈门，酒肆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三人挑了最里面的一间隔间坐定，不一会儿便有美艳胡姬端来美酒佳肴。

　　酒过三巡，李檀不经意的说道：“米姑娘，我听闻你在江州一口气并购了三家店铺为一家，开了布庄，生意相当兴隆。真是虎父无犬女，米姑娘生财有方啊。”

　　米团一听他提江州眼皮就跳，本来下午游园作诗，看他也颇有才气，她都没那么讨厌他了。这会子偏偏又提江州，弄得她不由的紧张起来。

　　米团心里紧张着，面上却稳得住。只见她浅浅一笑，放下酒盏道：“殿下真是消息灵通。只是一家小布店而已，不足为道。我本不会商道，全靠朋友帮衬，管事做事牢靠而已。”

　　李檀看着她，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淡淡道：

　　“我也不会商道，只是之前借银子给朋友开店，他总是借口生意不好，不但不还钱，还总找我借银子周转。我虽不在乎银子，只是心中奇怪，这生意当真如此难做吗？”

　　米团见他这么说，倒是来了几分兴趣，身体往前凑了凑，认真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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