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人心之重
米团回到桌前，斯斯文文的坐好，端着一副世家小姐的稳重样子，斜睨了白凤年一眼，说道：“我有一件事，想与你说，却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件事事关重大，不知道你能不能保守住秘密。”
白凤年一听这话，也正襟危坐的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不当讲，你可千万别说，我压根不想听。”
米团被他把话这么一接，要说的话顿时梗在喉咙里，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个小白怎么不按理出牌？一般人不会这么接话吧。
“因为本少爷，可不是一般人。我知道，你这当讲不当讲的事情，准不是好事。我也不打算搅合，何况你既然已经想到了好办法，必然已有定夺，既然如此又何必说给我听？去办就行了。你无非，变着法子骗我喝酒，我才不上当。”
白凤年眉毛一挑，仿佛听到米团心声一般的说道。米团的小伎俩还没出招，就被识破，实在觉得没面子，气鼓鼓的看着他，刚要开口，被他止住。
他对着米团摇了摇食指，笑脸一收，眼中神色渐凝，缓缓道：“小团子，说出口的秘密，都不是秘密。无论你要说的是何事，既然是秘密，就不要说出来。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最难管束的就是人言。任何人，都一样，没有例外。”
“任何人……连你也不例外吗？”
“嗯，连我也不例外。”
人心难测，人言可畏。
世事无常，人也无常。
这样的道理她如何不明白。她就是太明白了，才会逃离江州。
牛首山的一夜，太过漫长。漫长到她甚至忘记了苏芮卿这个人，她沉迷在傅长雪的呢喃声中，忘记了个他本是个有婚约的人。直到在牛首山下看到苏芮卿，一声长雪哥哥，如一把利刃，划破美好的假象，将她拉回现实。
她从未如此患得患失过。她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米友仁将她宠上了天。以至于她到今时今日才知道，什么叫不可求，什么叫不可得。
她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竟会是这样的滋味。
米团垂首不语，眉尖轻蹙。一边的白凤年看在眼中，吃惊不小。
“小团子，没看出来，你竟然会害相思病？！”
米团被他说得一惊，回过神来，脸却红了。
“你别乱说话，谁害相思病了！”
白凤年看着米团微恼绯红的小脸，眉头一拧问道：“是谁？”
“什么是谁？”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小白……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直接了，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也……”米团吞吞吐吐的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白凤年紧盯着米团，眼中神色复杂。
“必然不是京城人氏，难道是江州人？”
“哇！这都能猜到？”米团瞪大双眼，看着白凤年，被他的推理绝倒。
白凤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在房中缓缓踱步。一边打量着她，一边懒懒道：“在京中时，你天天往我府上跑。见过谁，跟谁一起玩儿过，这些事情哪件你没跟我说过。还用猜吗？”他忽然顿住，转身凝视米团道：“果真是江州人氏？”
米团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别问了，他早有婚约在身。我和他绝无可能，又何必再提。”
“早有婚约？”白凤年闻言心中大吃一惊，眉头却舒展开来。他走过去揉了揉米团的顶发，看着她的满面愁容心中到底有些心疼，于是笑着逗她道：“小团子，你真是长大了。不仅会害相思病，还学会了发愁。啧啧，看这一把百转愁肠。”
白凤年装模做样的端出一副西施捧心状，扭扭捏捏的走了两步，看的米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才没这样愁！你丑死了，快走开！”说罢一脚踹过来，白凤年灵巧一闪，轻松避开。米团见一脚没踹到，另一只脚随即跟上。白凤年脚下虚虚一让，人已经飘出花厅之外。
这倒让米团惊奇了，她追着他跑出花厅，却见白凤年已落脚于中庭松枝之上。一身欣长紫袍衬在这银色的天地之间，衣袂飘飘，目若点星，竟似出尘。
米团看着他眼睛一眯，笑道：“原来你刚才还藏着这一手呢，别跑。看我不把你打下来！”说罢鼓起中气，脚尖轻点，向他而去。两人追逐于松林雪海之间，远远的时不时传来米团轻快的笑声，一扫方才的幽怨之气。
桂圆站在中庭廊下，看着二人远远的身影感叹道：“还是小白公子有办法。咱们小姐，都多久没笑过了。”
一旁的唐瑾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手藏于袖中，暗自紧握成拳。
远处，大雪初晴的天空万里无云。林间松枝上的积雪被两人踩落，纷纷落下，远远看去竟如落雪一般。
二人追逐半响，米团跳下枝头，张开手臂比了个大字摔进厚厚的雪堆。白凤年轻轻落在她身边，向她伸出手去，笑道：“怎么，累了？快起来，会着凉的。”
米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白凤年，一把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说道：“小白，明天我就去进宫面圣。”
白凤年看着她恢复元气的样子，眼底满满全是笑意。他悉心为她掸去身上的雪，柔声道：“想来你已有万全之策。你此次回京，人未到京中，已有人议论纷纷。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你万事要小心为上。”
米团有些吃惊，不由问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都盯着我干嘛？”
白凤年拉着她到廊下暖炉边坐下，又往炉里加了些银碳，方才坐到她身边。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圣上是不是给了你一块龙凤玉佩？”
米团点点头，“没错。”
“明天面圣的时候，戴上。”
“嗯，我是打算戴着的，毕竟是圣上所赐，我要戴着去谢恩。”
白凤年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缓缓道：“你知道那块玉佩的来历吗？”
米团茫然的摇摇头，“我爹跟我说，那是圣上及笄的时候先帝所赐。”
“不错，可是先帝将那块玉佩赐给当今圣上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说，圣上日后若有心仪之人，可将此玉佩当作信物赠之。然而圣上后来大婚，却并没有将此玉佩送给驸马。直至圣上登基，都没有赠予任何人。
如今圣上没有子嗣，也未立太子。却把这玉佩，单单送给了你。”
白凤年忽然顿住，收回目光，在米团脸上流连。米团眼中的震惊，无措与茫然，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听闻，圣上身体似乎每况愈下，却迟迟不立太子。几乎所有人都将这玉佩当作传位信物。可圣上，却轻易的将它赐给了米家的独生女。一时之间京城的每一双眼睛几乎都盯向了米家，米团的一举一动，不知道牵动着多少人的心思。
可是她却似乎对此一无所知，而米友仁却又偏偏去了燕国。
白凤年叹了口气，他不想吓着米团。于是不再多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安抚道：
“小团子，皇上的圣意非我等可以揣测。我不日即将离京戍边，这段时间尚得空闲。你若有什么事情，可差人到府上来寻我。伴君如伴虎，此时米伯伯不在京中，你万事一定要小心。”
他几番叮嘱仍然放不下心，米团看着他这样，一颗心也沉重了起来。看来她将面圣的事情看的太过简单了。
小白说的没错，伴君如伴虎。此次面圣，她要做好万全之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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