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货其不可货之货

　　“圣上英明。”

　　米友仁说完这句话，便低着头，再无他言。女帝回到御案后面坐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米公。”女帝忽然开口道：“我听闻米公宅心仁厚，时常资助寒门学子。或是上学，或是赴试。对白鹭官学更是鼎立相助，极其慷慨。听闻白鹭书院中有不少孤本、古籍都是米公收集捐赠的。”

　　米友仁笑了笑，说道：“微臣自幼喜爱古籍，自是收集了不少。向来白鹭书院中学子众多，同好者亦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是这些孤本、古籍能被众人所欣赏，传阅。则胜过藏在微臣书房中百倍。”

　　一席话说完，女帝点头道：“心有大爱者，必得仁于天下。米公心有大爱而好善，对莘莘学子尚且如此，只是不知米公是否愿意为朕分忧？”

　　米友仁闻言赶紧站起来，拱手道：“圣上何出此言？能为圣上分忧，乃微臣之大幸。还请圣上明示。”

　　女帝看了眼米友仁，复又站起来。走到地图旁，说道：“米公，你经商多年，与诸国互市。可知在诸国之利害所在？”

　　米友仁皱眉。所谓经商互市，无非以己之物换彼之求。但是诸国一向在互市物品内容和规模上面，要求非常严格。能货之物，不能货之物，一向是一丝不苟。

　　尤其大周，自女帝登基以来，互市要求就极其严苛，不仅对互市资格严格把控，对互市货品筛选要求更细。其中诸锦、绫罗、秀织品、成丝、布匹、珍珠、银、铜、铁甚至奴婢皆不可与邦外往来。若得查处，必以极刑处置。所谓利害之处，大概就在于此。

　　想到这里米友仁拱手道：“圣上，互市贸易，以法为先。法外之货，皆不可货。诸国互市的利害之处，自然是其互市法案。我等与外邦互市贸易，互通往来，皆是以此为准。”

　　女帝闻言笑道：“好一个法外之货，皆不可货。可是，如今我大周要征兵买马，强国强军。却是无处可买。”

　　“无处可买？”米友仁有些不解。

　　“这些年，我大周固守江南一隅。所屯兵马，皆以水军，步兵为主。这段时间，与燕国纷争不断，他们的骑兵神出鬼没，骁勇善战。战马更是彪悍，可日行千里而不怠。反观我军，江南何来战马？此一战，守城还可抵挡，若是来年大周要打出去。我数万骑兵的皮甲何来？战马何来？”

　　女帝摇摇头，转身看向地图。伸手指向突厥，缓缓道：“想当年，父皇曾与我说，先祖一统大陆之时，每年，塞外突厥驱赶数万骏马来拜，以助军旅。而如今，我堂堂大周，骑兵有铁骨却无铁骑。何其悲戚。”

　　女帝说罢愤然一拳砸向墙壁，惊得米友仁上前两步拜倒道：“圣上息怒，凤体要紧。此事还需缓缓图之。”

　　说罢赶紧示意左右，将女帝扶回龙椅上坐下。自己再又拜倒，恳切道：“圣上。江南水乡之地，本来就是丰产鱼米稻谷之处。高头大马，自在北方。

　　微臣早年，在燕国设商铺。还曾贩卖其马匹，皮裘。皆是上上之品。只因，燕国与突厥接壤，常有互市。如今燕国，早已将马匹、皮裘等物纳入战略物资，寻常外邦商人不可买卖。此举不仅仅是针对我大周，其他诸国亦是如此。”

　　女帝坐在龙椅上，一手轻叩桌案。皱眉看着米友仁道：“燕国割据北方，虽已有时日。只是互相讨伐，一直内讧不断。听闻十几年前，新帝登基之时便是一场大战。这些年，他们征讨诸王旧党，早就搞得民不聊生了。却有如何现在有这般手段，竟然已经能够分兵频频进犯我大周边境。”

　　米友仁低头道：“微臣，在燕国这些时日，听闻他们新上任的相国左甄棠。实行变法新政。以法为典，重典酷刑，铁腕治国。上至皇子公卿，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例外，绝不手软。此人极其霸道，在朝廷上说一不二。连燕国皇帝都奈他不得，言听计从。这些年整治下来，竟然将已经快要崩溃的燕国，拉回了正轨。”

　　“什么？”女帝忽地站了起来，变得有些焦躁。

　　她心里非常清楚，那个左甄棠这般整治燕国，他的心中所想，只怕和自己的心中所想是一样的。可是她才刚刚开始，新政推行效果如何尚不可知，而燕国却已经走上正轨。

　　若要壤外则必先安内的道理，大家都懂。他左甄棠已经完成了安内这一步，那么接下来，他的矛头要指向何处？

　　女帝眼神暗了下来，她在袖中紧紧握拳。

　　燕兵压境，已有数月，难道这就是他左甄棠的刀锋吗？

　　可是现在大周尚不能战！她的数万骑兵尚未成型，她的国库还未充盈，若此时开战，必定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又何来后谋之说？

　　女帝略显焦虑的走来走去。米友仁在一边垂手而立，眼角余光看着她的袍角来来去去。

　　忽然她在地图边停下。沉吟良久，女帝眉头一展，转过头，笑吟吟的看着米友仁说道：“米公，你总说，在商言商。现在有奇货可居，米公可愿货否？”

　　米友仁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道：“微臣愚昧，不知所以，还请圣上明示。”

　　女帝指着地图说道：“纵览大陆，千里良驹皆在北方。而突厥不可达，燕国不与互市其货。敢问这世上，还有什么别的战马吗？既然如此，米公若能想尽办法与朕买来，朕必出千金之价。如何？”

　　米友仁听到女帝这么说，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货之货如何可得？

　　“昔有孟尝君，得鸡鸣狗盗之客助其脱身。而后人却以为耻，朕却以为荣。以其技救其主，何来贵贱，高低之分？如此忠心而又有能力之人，该大大奖赏才对。

　　现如今，千里良驹，五花皮裘皆是燕国不可货之货。可于我大周，却是必得之物。米公若是皆能货来，强我大周铁骑，护我大周之兵。乃国之大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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