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嫁衣

　　那一日，宫中送来了二人的嫁衣。

　　据闻，这是百里雪衣从天玥带来的宫人匠心特制而成。

　　选用天玥昂贵的月锦底料，绣以专业打造的纯金薄丝线，经由能工巧手七天七日不眠不休的赶工，才在临行前一天做出这两套专属嫁衣。

　　苏紫月为妾，不应穿正红色，遂嫁衣以品红色替代之。

　　一挂金线绣蔓枝群花绫罗霞帔，一顶镶红宝石璀璨流苏凤冠，整齐摆在苏紫月眼前，赫然是寻常人见都未见过的。

　　便是这丘行官宦府邸，也无人不为此嫁衣惊叹非常，大夫人，苏紫月亦然。

　　花团锦簇，蝴蝶翻飞，仿若近在眼前的迷蒙美景引人向往。凤冠流苏，宝石璀亮，每一颗都是晶莹闪亮，引人犯罪。

　　奈何，再完美的服饰，再巨大的惊喜也只是一眼之间，眼前浮起送到苏子夜那里的一身正红色嫁衣的风华。

　　苏紫月啊的一声猛然起身，用尽力气将桌上的凤冠霞帔推到地上，眼神愤恨，双手隐忍的握成拳头颤抖。

　　“这是在做什么？来人，来人，还不快将凤冠霞帔收好。若是因此损坏了一丝一毫，看本夫人怎么收拾你们，快……仔细着。和风好生看着点她们……”大夫人才送走宫中送礼服的公公，一入屋便看到了这让她吃惊的一幕，心中惶恐。连忙一路行到紫月身边，出声安抚。“月儿？怎么了？这可是九皇子特地命人为你做的嫁衣，世上独一无二，奢华璀璨之程度哪有见过？怎可胡乱丢弃。摔坏了不说，这若是为有心人看到，告你一状，日后还如何能与她争宠？如何得你夫君专宠？”

　　“什么有心人争宠，那贱人配么？”苏紫月虚弱的跌回座位，喘着粗气，目光里盛满歇斯底里。“母亲，我才是皇妃，我才是啊，那贱人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抢了我的位置，凭什么和我争宠？母亲……”

　　眼神示意花醉领着众丫鬟先行离开屋子，大夫人叹息一气坐下，眉眼冷厉。

　　眼泪顺着苍白脸颊而下。“母亲……她不过是个下贱的野种，野种而已……一身的贱骨头，到底是哪点吸引了九皇子，竟让他舍我而立她为妃？我苏紫月生来就是带着天地异象，被世人称颂为紫月仙子。从小到大，我努力做好一切，样貌礼仪，琴棋书画，哪一样我比不得那贱人生的野种？今日同嫁一夫，她能穿正红，我却只能穿品红……母亲，我的嫁衣若算是奢华，那那个贱人的呢？是奢靡还是举世无双……”

　　“月儿，听母亲说……月儿……”大夫人柔声轻语，却止不住她不甘的泪水，无奈摇头。

　　“母亲，我不甘心啊，那是属于我的嫁衣才对……”苏紫月眸光沉冷盯着桌面，双手紧握成拳。“父亲呢？父亲难道也无计可施么？他不是要我去天玥帮他？成为皇子妃我才能更好的帮助他，我去找父亲……”

　　“月儿……紫月。”拉住已经起身的苏紫月，大夫人一声严厉。

　　“你父亲若是有办法何须你去说与他？”将苏紫月拉回椅上，大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的教导，加上宫中多年历练，你怎么一点收敛不住你的性子？就这样你还如何独自去天玥帮助你的父亲，如何从那野种的手里抢回你夫君？”

　　“母亲，月儿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那个野种……”

　　“不甘心就去抢回来，找你的父亲何用？当年我既能从她那贱人的的手里抢回你父亲，将她幽禁半生，今日你还斗不过贱人的一个野种了？那你就不配做我女儿，我也不必再为你费这心思了，也许依柔那丫头会更听话一些……”

　　“母亲……”苏紫月被大夫人的严厉震撼到，一时语噎。“我……”

　　当年的事情很少人知晓其缘由，苏寄南是如何在大夫人怀孕的时候带回了七姨娘，七姨娘又如何在短短时间里变成下堂妾，幽禁远秋阁里，府中无人知其内幕详情，是为禁忌。

　　今日，大夫人在此情况下旧事重提，显然是被苏紫月的表现气到了。

　　“母亲，您……”

　　情绪平复几许，大夫人复又坐下。“月儿，母亲看的出来，即便没有你父亲的这番安排，你也是喜欢那位九皇子的，不然以你脾气也不会那样痛快应下来。母亲真的心疼你，但又心中气你不争气。”

　　“当日你父亲选择你和亲，除了因为你能帮助他以外，更是想为你选一位好的夫君。你父亲提过，这位九皇子虽腿脚不便，但绝不是凡人，乃是人中至极，不然他也不会狠心将你往火坑里推。如今事已至此，你父亲也是无力更改，但你要相信，事情绝不会就此罢休。你父亲不允许，我不允许，你更要努力才是！这样自暴自弃，才是最没用的，你得去争取。”

　　苏紫月点头，又无法接受的摇头。“母亲，我懂，可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些属于我的顷刻间变成她的，那种感觉……让我快要疯了！”

　　抓住苏紫月无处安放的手，大夫人神色坚定，眸色泛着狠决。“不甘心就去抢回来，哭闹是属于失败者的。你是我李半荷的女儿，绝不能是输家，明白么？想得到想要的，就要不择手段。”

　　“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可是。你只需要让他爱上你，迷恋你，然后剩下的，母亲会帮你解决。贱人的野种，十五年前就不该来到这世上，现在更没有存在的必要。”

　　室温似乎在一瞬间骤降，冰冷声音夹带着满满的狠厉，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阿嚏……”

　　正在惊叹面前凤冠霞帔的子夜突然打了个冷颤，抽着鼻子一脸的疑惑。“怎么突然感觉阴森森的？好像是谁在背后骂我还是算计我了？”

　　“……”碧灵小雪连忙摇头后退一步，表示绝对不是自己。

　　“我知道，一定是苏紫月她们娘俩，这两天她们见我那眼神就跟要吃了我一样，除了她们想算计我还能有谁？”苏子夜一语中的，眼珠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啦，一个人在那胡乱瞎想些什么？先试试这嫁衣吧。虽说是九皇子为你量身定做的，但时间紧迫，还是试一试比较放心。也免明早出门时再出什么岔子就不好了。”将嫁衣捧到子夜面前，七姨娘面色期待。

　　这几日七姨娘的眼里仍会流露出那种悲痛深情，但却不再一个人独自伤感，而是整日整夜的陪着子夜。

　　不似一般人家嫁女般的含泪殷殷叮嘱，细细交待，七姨娘只是静静看着她，陪在她身边。

　　如平日一般聊天，说说家常，又或是一起静静看会儿医书，恬静自在的好像子夜并不是将要和亲嫁人，而是一场单纯的远游罢了。

　　但，谁的心中不清楚明白现实始终是现实，只是不愿这离别的伤感来的太早而已。

　　一抹火红的嫁衣，明媚了午后的阳光，终将眼泪引向决堤。

　　单薄纤瘦的身影，托起厚重繁复的嫁衣裳，一身庄严肃穆，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不逊与男子的磅礴气势，却比男子多了妩媚，添了几许烈日般的明亮，眼前这一刻的子夜是常日所不曾被人发现的美好。

　　火焰般的热烈颜色与她左侧脸颊上流动的红丝映衬，不再可怖丑陋，反倒像神的恩赐，让她能在众生中独一无二。

　　黑色的长发铺在身上，与热情嫁衣形成鲜明的对比，然后又自然的融为一体，不露痕迹。

　　领口，袖脚以金线绣着简单的祥瑞图案，以工整细密看来，即便再简单的团突然也是巧匠精心斟酌而成的。

　　衣身上的龙凤呈祥，同样取金线银丝刺绣而成，垂感十足的满绣成型，缀以彩色珍贵宝石点缀，活灵活现的模样仿佛近在眼前交缠，让人禁不住伸手触摸它的真实感。

　　每一针，每一嵌，都是精致巧手小心谨慎的缝合，每一线，每一石，都是珍贵万分的十足用料，常人一声空见都见不得一眼，可况拥有。

　　但整件嫁衣最让人心动的却不只是这些，子夜以为那裙底的朵朵银色荷花，才是这整件嫁衣的亮点。静立时，荷花隐约在裙角显露风姿，带着神秘色彩让人看不清。移动时，荷花如置身朝阳中的蓬勃生长，一步一动伴着莲花朵朵盛开。

　　步步生莲，不外如是。

　　漫长的寂静过后，七姨娘看着眼前恍若仙子的子夜笑中带泪。

　　终于，她的子夜长大了，即将嫁做他人妻，即将离她而去，即将脱离她的怀抱，独自远行。

　　满心的担忧，却始终要放开她的手，满眼泪水，却不能开口挽留，满口留恋，却只能说着叮嘱福瑞。

　　“脸色这样不好，可是凤冠霞帔有哪里不合适？”擦掉脸上的泪水，七姨娘问眼前不知为何苦着一张脸的子夜。

　　“……没有不合适。”子夜垂下头。

　　七姨娘眼里的满足，让她突然不想破坏这气愤。

　　“咱们娘俩个，还有不能说的么？”七姨娘浅浅一笑，风化绝代。

　　若除去脸上的那些红丝蔓绕，子夜绝对是得了她容貌真传的。

　　“没有……”子夜一咬唇。“哎哟，就是有些沉嘛……娘，你知道我穿了多少衣服么？十八件，整整十八件啊。虽然每件衣服都是上等的材料，穿着起来也十分轻薄透气，但这毕竟是十八件衣服，层层叠叠穿在一起还要连续穿上一个多月，别说这天气正要热起来，就是冬天从丘行到天玥穿成这样也会闷坏人的……朕搞不懂这哪里是结婚，分明是在折磨新娘，等到了天玥，我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一口气所完心中憋忍的不满，子夜一屁股坐到床榻上，取了小雪手中扇子用力的乱扇一通。

　　“都快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没规矩？这几年你明明什么都好，偏偏是这说话没个分寸，时常横冲直撞的说些浑话，也不知收敛些。日后娘不在你身边，还有谁能叮嘱你，若因此罪了你夫君责罚看你怎么办……”

　　一句娘不在你身边，揭穿了这几日所有的平静伪装。

　　所有人的眼泪顷刻顺流而下，一时间千言万语只化作无声细雨。

　　不舍，留恋，担忧，关心。一切都在这一刻迸发，变成明日的离别催化剂，让所有人心思沉重直至离别一刻。

　　---题外话---

　　更的比较慢，但是每一句都是幻幻仔细斟酌过的，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马上要进入第二卷了，文文有些思路会比较慢。敬请期待。看文要记得收藏哦，收藏哦，收藏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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