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六 年 34

　　纳景慧自从为了几块大洋把陈老爷的事捅给孟元的娱乐报后，他就有点后悔了，尤其是高振玉这个流氓找到他后，他知道肯定就是因为这事。他纳景慧北平城一个臭拉车的，头无片瓦遮身、家无隔夜粮，也没什么值得这帮流氓惦记的，唯一的就是他知道陈老爷出事前把那件宝贝藏哪儿了。那么，按他的猜测陈老爷家的命案和被打开的保险柜完全有可能就是高振玉他们干的，没准那个警察也参与了进来，毕竟那保险柜里可是有着一笔钱，搁谁都会动心的。

　　纳景慧这天直接就去了新的车行把黄包车给退了，有命赚得有命花这是他的想法，连租用的押金也没要就跑了。他这是给吓的，想想这帮人真是心狠手辣，杀人就跟宰小鸡子似的，全家老小一个没放过，他决定还是躲段时间，等风平浪静了再说。所以呢，纳景慧又失业了。老干娘对他那是真不错，他只是告诉老人家最近得在家闲一段时间，不能上街去拉活赚钱养家，老太太让他别担心，她没事可以帮着人家浆洗浆洗衣物，这两钱也够两人吃饭的。

　　祥子的娘这老太太真是能干活的主，别看岁数大了，可手脚一点也不比年轻慢。一般的情况下，需要浆洗衣物的都会自己送过来，但也有需要去取的。本来纳景慧想帮着去取，可老太太不放心，愣是不让他去，只是让他帮着打水、烧水，还得让他趁着打水人少的时候去。这时节正是拆洗被褥的时候，有钱的人家也不在乎这两个钱，所以两人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浆洗过的衣物，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把面料上一些诸如油泥之类的很大的脏物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很快洗干净。

　　可浆洗是真的很费时、费力、费水，得先将脏衣物洗干净放在旁边待用。在大锅中放入米汤水或淘米水小火煮开，再把衣物放入温浆水中，搅拌衣物让衣物吃透浆水，浸泡三五分钟，然后捞出用清水漂净、凉干。这样洗出的衣物清洁、干净，尤其是白色的会显得更加洁白。衣服穿在身上服帖笔挺，看起来更加整洁更加有精神，而不是像皱巴巴的一团酸菜搭在身上。老太太用的浆水是少许白mian熬成的，不像米汤浆出来得有些微黄，这也就是很多人来找老太太来浆洗衣物的原因。

　　老太太在稍微得亲闲时还做着小孩儿的衣服、虎头鞋、鞋垫、袜子之类的，虽说用料一般，可手工却很精制，同时样式新颖好看。这东西要是让李永青看见，绝对会买下来收藏几套，要知道记忆里对这种纯手式制品很是喜欢。可以这么说吧，老太太从早到晚很少有闲的时候。看着忙忙碌碌的老干娘，纳景慧心里挺不是个滋味，可干娘却劝慰他不要在意这些，没准哪天她的干儿子就发了大财呢，她也就能享享清福了。

　　每次纳景慧提出想出去赚钱，干娘就让他再等等，再过阵时间没准那些流氓就会把他忘掉的。北平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纳景慧觉得和他们碰面的机率没那么大的。干娘就让他去赶集散散心，顺便帮着把近段时间做出来的东西卖掉换钱。而那集市正好也在北平城外。

　　这天早晨纳景慧拿好干娘给的包袱，向集市而去。到了地方，他先逛了一圈，吃了一个芝麻烧饼、两个焦圈儿外加一碗豆汁，感觉吃饱喝足该干正事了，他选了一处人流较多的地，准备在这儿出售自己的物品，可他一转身就瞧见了孙哲――孙哲，他身边站着个骨瘦枯干的看不出来年龄的人。纳景慧本想躲开他，却发现他向他招手，他的脚不由自主地走去。

　　孙哲向他讲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集市上，趁着他等的人没来，就讲起来了和这人认识的经历。那年在天津卫，孙哲栽了，混混儿一次都不能栽，只要是有那么一次就没得混了。而事情的起因就是孙哲讹诈一家饭庄开始的。孙哲捅了马蜂窝，他不知道这家饭庄背后的势力并不好惹。这买卖是几个人合股的，最大的股东就是孙哲今天要等的人。

　　前文咱们提到过的犬养这个鬼子，他的全名叫作犬养一郎，是个浪人，同时也是个中国通，他已经在中国居住了很多年。这家伙平时永远都是一身黑和服，脚下是传统的木屐，腰间挎着把武士刀，就像别人不知道他是日本武士似的。可他真的是个剑道高手，刚到天津卫确实挑战了几家当地的武馆，这家伙平时就是个不安份的主，无风还想搅起三尺浪呢，何况现在孙哲惹了他。

　　让人给孙哲送去了战书，约定决斗的时间和地点。孙哲接到战书时正在茶馆里喝茶，一听犬养提出的要求把他乐得把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他心说这东洋鬼子简直是个“棒槌”，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天津卫的混混儿？你有武艺可二爷我不和你玩，二爷走的是挨揍的路子，伸着脖子让你打，有能耐你打死我，你要不敢咱就换换，你躺下让我打，二爷我揍不出你屎来，我就随你的姓。

　　那天晚上孙哲带了几个小混混儿准时赴了约，一个叫小二的混混儿还拎着一个小铁桶，里面装了半桶刚从茅坑里捞出来的新鲜粪汤。犬养一郎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的和服，脚上登着木屐，左手握着一柄带鞘的武士刀。一看他这身行头，孙哲和几个混混儿都乐了，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生瓜蛋子，任嘛不懂，和天津卫混混儿叫板，他带把破刀来干吗？对这类生瓜蛋子，孙哲是不屑于亲自上阵的，二爷不打算给他这个脸。

　　孙哲拿手朝着身旁一人一指：“你，你打头一阵。”

　　一个叫秃子的混混儿应声走上前去，这个秃子当混混儿有十来年了，也算是身经百战，挨过几十顿揍了，是孙哲的得力干将。

　　犬养一郎警惕地注视着向他走来的秃子，他心里暗暗惊讶，对方居然赤手空拳来和他交手，莫不是精通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看来此人也是个高手，须得小心对付才是。犬养一郎不敢怠慢，他刷的一声钢刀出鞘，伴随着一缕金属的铮鸣声，黑暗中漫起一抹寒光，他双手握住刀柄，立好门户，静静注视着走近的对手，此时犬养一郎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整个身体犹如已搭在弓弦上的箭。。。

　　犬养一郎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对方怎么双手抱头，身子一侧躺下来了？这是什么门派？地躺拳？还是什么更神秘的中国功夫？犬养一郎一时发起愣来。

　　对面的孙哲和手下几个混混儿早已乐得前仰后合，都捂着肚子喘不上气来。孙哲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小二，你。。。你。。。你他马的还愣着干吗？去，去，去给这小子洗个澡。。。”

　　那边的犬养一郎还没醒过味儿来，他发现又过来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个水桶，仔细看看，没错，是个水桶，而不是什么兵器，这是干什么？犬养一郎正在纳闷，只见小二一托桶底，一团黑乎乎、黏稠的液体迎面泼来。。。

　　一股恶臭四下蔓延开来，犬养一郎往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是大粪，他恶心得差点儿吐了出来，这半桶大粪一点儿没糟蹋，全部泼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还有一部分进到了嘴里，犬养一郎气得发疯，身为日本武士，尊严比性命都重要，如今被人泼了一脸大粪，简直是奇耻大辱，这些可恶的支那流氓，他们必须用血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犬养一郎双手握刀，黑暗中寒光一闪，小二的笑声戛然而止，锋利的武士刀将他的头颅齐崭崭地劈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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