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六 年 6
寿宴看到赵倩茹的表情，李永青就提早退出宴席，他刚回到乙号房，拿起水壶准备泡杯茶喝，就听见卧室门外响起个女人的声音：“我能进来吗？有点事想和你说下。[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进来吧，门没锁”李永青听声音就知道是赵倩茹，继续往杯中添水：“赵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有礼貌？这么客气呢？”
赵倩茹翻了翻白眼，伸手想拍下李永青，可伸到一半就停下来：“小屁孩，帮你干活，也不说声谢谢！见到人、接上头了。”
“恩，回来确定身后没尾巴？”
“这个不用提醒，我是在城里绕了两圈才出城的。”
“不错，那说明赵小姐现在变聪明了。”
“嘿儿！我说你不能好好说话。对了，那个高林好像见过我，可我没什么印象，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面。”
“他说他认识你？你详细和我说说你俩见面都说了什么。”
“他比我先到的，我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一到那我就认出他来了，对过暗号后，他就说了一句‘我见过你，还记得吗？’我用一句组织纪律把他给打发了。”
“那看来以后你不能在这儿住了，这两天我和武哥出去时会给你留意住的地方，你以后就得在城里住。。。”
“为什么？认识我怕什么？”赵倩茹打断李永青的话，带着疑惑问道。
“没有为什么，照做就是！学是不能上了，还得给你安排个工作，你想去哪儿工作？”
“学校早就想把我开除了，我这么长时间没去，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工作？我喜欢看书，字写得不错，文章也说得过去。。。”
“那我知道了，开家书局吧，自己给自己打工，不用受别人管，时间也能相对自由一些。”
“打工？这词有意思。那就开家书局，我当老板，嘿嘿。。。”
那志武进卧室时，正好看到处于幻想中的赵倩茹，这丫头也许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正满脸笑容、嘴里轻咬着手指，盯着李永青傻愣愣地。李永青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那志武进来，向他问道：“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打断了赵倩茹美好的幻想，她冲着李永青说道：“那我走了，那事就这么定下来。”说完脚步轻快地走了。
那志武看了眼她，又看了看李永青，手指在两人身上比了比，才说道：“你俩。。。”
李永青瞪了下他，走上前去拍了下那志武的肩膀：“武哥，你这思想要不得。”
那志开呵呵笑了笑，双手用力搓了下：“是是是，那个、那个，都打听好了，牛叔说你晚上准得去，家伙什都准备好了，永青，你得带上我，要不带，我去告诉你父亲去。”
“那你还愣着干嘛，悄悄地走、莫惊动人。”李永青装着要踢他的样子，那志武脸带笑容地躲开，看模样两人是总这么玩的。三人趁大伙还在热闹悄悄地走了。
“永青，时间能赶趟吗？晚上城门可是要关的！”
“快点走，应该没问题。牛叔都安排好了，晚个三五分应该没事，别废话了，快走吧。”三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趣，闷头赶路，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李永青把领子上的扣了解开，拎着用力拽了两下，让风能进去，他好凉快下：“走，先去找个住地方，然后再去纳景慧的车行，我估摸着只要他回去，他们就得动手。”
“永青，你咋知道他们能动手呢？万一。。。”那志武问道。
“他们要是不去，我这两天不是白忙乎了？”牛铁锤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李永青看到两人还要犟下去，就对着两人说道：“说这些有用吗？瞧瞧去不就知道了。赶紧的，先找住的地方。”说完也不理两人，抬腿就走。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跟在后面。
纳景慧在陈府跑出来，知道那是住不成了。他只好回‘福缘’车行，去睡大通铺。也拉起了散座儿，他可是有日子没吃这份苦了，干这活儿你得拉着车满大街转，有时为抢生意还免不了和同行打一架。一天下来没挣着钱也得交车行老板车份儿钱，想赊着连门儿也没有。
纳景慧今天的活可不太好，他是头天回来拉散座，也没挣着钱。都下午四点多了，挣的钱只够交车份儿，他从前门火车站一直溜达到虎坊桥也没见有人坐车。天冷得邪乎，西北风就像小刀子，一个劲儿地戳他的脖子，冷风顺着脊梁往屁沟儿里溜，那件破棉袄实在扛不住冷。纳景慧一跺脚不干了，收车！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离着老远就看见孙二爷捧着铜制的水烟具站在门口扯脖子骂呢：“那个孙子干的，有本事站出来，让你家二爷见识见识，玩这个，二爷是你家祖宗。。。”
原来是车行让人粉刷了一遍门脸儿。当然，粉刷的材料不是油漆和大白，而是稠稠的、已发酵成绿色的大粪汤，愣是熏臭了一条街，街上连个行人都没有，车行回来早的伙计，正拿着水桶冲洗门脸儿。
孙二爷见了纳景慧便和气地问：“怎么着，这么早就收车啦？”
纳景慧哈哈腰道：“二爷，今儿个天儿冷，实在拉不着座儿。”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求求孙二爷，把今天的车份儿免了，不然他今天要饿肚子。
“这就对了，天儿冷就早点儿收车，别为多挣俩钱儿就不要命，一会儿到我屋里烤火，顺手推两把。”
纳景慧可不接他的话茬，心说这老东西可真有眼力见儿，自己喝了一天西北风，连饭钱都没挣出来，哪有钱玩牌九？车行里的伙计们谁不知道，和孙二爷推牌九就等于给这老东西送礼。
他故意用眼神隔着孙二爷向他身后门脸儿看去：“二爷，这是怎么了？”
孙哲气呼呼说道：“也不知道哪儿个孙子干的，二爷我就是迷了个午觉，再出来就这样了，这帮孙子。。。要是让我知道了，有他们好看的。”纳景慧缩了缩脖子，感觉这事和小五他们有关，可他还不敢和孙哲说，他怕丢了这碗饭。
纳景慧站在孙二爷身后，想开口提免去车份儿的事，他仔细斟酌着语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正要开口，却见孙二爷突然神色大变，他脸上的肌肉抖动起来，面颊上的伤疤也变了颜色，这些都是孙二爷发怒的前兆，看样子又是什么事招惹到孙二爷生气了。
孙二爷怒不可遏地说：“X他马的，这帮孙子在那瞧热闹呢，欺人太甚！去，到厨房里把擀面杖拿上，跟我过去，叫上伙计，咱爷们儿今天收拾了他们，快点儿，怕什么？有我顶着。”
纳景慧不知道街对过新开的烧鸡铺子如何得罪了孙二爷，既然是老板发话了，他自然要服从，有老板顶着，他怕什么？砸哪儿他都不怵，当然，要是砸街口的巡警阁子那可又当别论了。
纳景慧二话没说，找出了擀面杖拎在手里，叫上冲洗门脸儿的几个伙计，跟着孙二爷来到了烧鸡店的门口，纳景慧掂掂擀面杖请示道：“二爷，先从哪儿砸？您说话。”
孙二爷摆摆手道：“咱们先礼后兵，他要是不懂规矩，就别怪咱们砸了他。”
北平人对看热闹是从来不落空的，就这么一会儿，周围已经围上了十几个闲人。人多了好，孙二爷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谁是老板呀？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外乡人进北平做买卖特不容易，人生地不熟，最怕惹事，何老板刚盘下这个铺子，打算在北平城里闯闯自家的牌子。没想到。。。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纳闷，我没得罪人啊！
纳景慧觉得他有义务给何老板介绍下，他面前站的是谁？于是狗仗人势地训斥道：“你是老板？干什么磨磨蹭蹭的？这位是‘福缘’车行的老板，孙二爷！有事要问你话。”
何老板连忙赔笑道：“哟，孙二爷。在下何庆贵，小店刚刚开张，还没来得及拜访下孙二爷，要是有什么得罪二爷的地方，您多见谅！可今天这事儿。。。二爷，您得让我闹个清清楚楚呀！”
孙二爷抬眼看了下：“噢，你还不明白，看来是我欺负你了？”
“哪儿的话？二爷，您别误会，我可没那个意思。您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孙二爷指指屋子，冲着他说道：“姓何的，甭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屋里的人是怎么回事？瞧我乐子呢，是吧？”
何老板仔细看看屋子里的人，怎么也看不出有谁得罪了孙二爷，他赔着笑脸说：“哎哟，二爷，您看我。。。还是闹不明白。。。”
“少跟我这儿装孙子。。。”孙二爷勃然大怒，“姓何的，你当我瞎呢，我可是瞧见了，刚才屋子里的人站在你门口瞧我热闹呢，你瞧咱爷们儿好欺负是不是？”
何老板这才恍然大悟，好嘛！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吗？要这么说，搁这儿过的都是看热闹的，在你门前过就是看热闹的，那你怎么不找他们去？当然了，想是这么想的，话可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个讲究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他也不想把这么点小事闹大。
“二爷，这事儿怨我！没管教好孩子，您消消气！这么地，我替几个孩子向你赔礼道谦，保证他们以后不再惹二爷您生气了。”
“少来这套，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今天这事儿怎么办？”
何老板瞧见孙哲拿眼扫了下挂起来的烧鸡，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摇头苦笑道：“二爷，您看这样，我再赔你两只烧鸡，当作是我的赔礼，您看可好。”
“两只？你打发叫花子呢。。。”
何老板的儿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此时忍不住了，拿着菜刀冲出来朝何老板喊道：“爹，咱没招他，他是欺负咱们是外乡人，您别求他，我看他敢怎么样。”
孙二爷冷笑一声：“嘿！小子，毛都没长齐呢，敢跟你爷爷这么说话，活腻了吧？爷爷玩刀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呢！来，往这儿砍，不砍你就是孙子揍的。。。”孙哲歪着脑袋拍拍脖子，还把他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对方的刀上送。
何老板一把抱住儿子，大声呵斥着，他扭过头向孙二爷不停地赔不是。孙二爷不依不饶，嘴里喊道：“纳景慧，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揍这小兔崽子，打！往死里打！打死了我去偿命。。。”
纳景慧拎着擀面杖犹豫起来，他可不想打死谁，他犹豫的原因是因为对方手里有菜刀，真要把自己砍了怎么办。所以他左右看了看跟来的车行伙计，低声地问他们：“上吗？”几个跟来的伙计向后移了下身子。
“哟，纳爷还会欺负人呢！”一个很令纳景慧讨厌的声音在看热闹的后面响起。
“起开，都起开！”随着声音几个汉子分开了看热闹的人群。
小五打头前就进来了，脸上挂着淡淡微笑，他先是朝着何老板抱拳作揖道：“何老板，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这事儿马上会给你个交待。”
和何老板说完，小五转过身冲着孙哲说道：“你就是‘福缘’车行的老板？”
孙哲皱皱眉头道：“没错，是我！有何见教？”
小五噗嗤就笑了，骂道：“你个老东西，还有何见教，扁担倒了你知道是个‘一’字吗？装什么文化人，告诉你，这是北平，不是天津卫，所以老犊子你明天早上就滚蛋，别让老子。。。”
孙哲听到这里，嘴里呵呵的笑声由小变大：“有本事那就来吧，你今天就弄死我。”说完他又把脑袋一抱，两腿夹护住裆部，曲膝母弓背侧躺在地上。
看见他这出，小五左右瞧了瞧自己的手下，冲着手下说道：“这老东西又来这招，你们谁来？”
有两个机灵的手下，冲着看热闹的人群喊道：“行了行了，都别看了，回家吧。”看到人群还站在那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两人‘噌’地一下，从身后扯出一把大号的攘子，开口说道：“看来得给你们见点血，你们才能走，是吧！”
看热闹的人群一看亮了刀子，慌忙地散了开去，周围剩下的就是孙哲、小五和他的三五个手下，连‘福缘’车行的伙计和烧鸡店何老板都跑没影儿了。纳景慧到是想跑来着，可小五的一个手下拿着攘子把他逼住了。
孙二爷到底是岁数大了，没有了在天津卫的豪气，要是搁在过去，怎么也得先说些敞亮话，然后才是亮本事。可如今在北平这大码头上，孙二爷那些滚钉板儿、油锅捞铜钱的英雄气概只能是昔日的辉煌，连他自己都成为先辈，再加上岁数不饶人，刚挨了几下，头上就见汗了。
“怎么着，这几下舒坦不？”高振玉的声音在孙哲耳边响起。瞧见他还没明白，高振玉继续说道：“还记得‘入海龙’不，‘海盐帮’的帮主，那是我父亲。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就因为他输给你，他就得滚出天津卫，就得病死在回乡的路上，所以我发誓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高振玉就像个疯子似的，每说一句就上去踢一脚，最后弄得他自己都气喘吁吁，可他还是不解恨，踅摸了半天才瞅见拿攘子的，上去就把攘子抢过来。蹲下来拿攘子在孙哲脸上划了下问道：“老东西，你怕不怕死？”
孙哲乜斜了他一眼，冲着他喊道：“不试怎么知道怕不怕死？”
“想死，我还不给你机会呢！”高振玉边说边在他身上划着，专挑让人痛得受不了的地方下手，孙哲也真是硬气，咬紧牙关愣是一声不哼。
“你不怕疼，没关系。不知道你儿子怕不怕？”高振玉突然向孙哲问道。
顺着他的目光，就瞧见小五肋下夹着个孩子，从车行里走出来，后面还追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女人边追还边喊：“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车行的伙计跟在后面，但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
孙哲瞪大眼睛盯着高振玉，想从地上起来，可是刚才那一顿打，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挣扎了两三次都没有起来，最后一次可算是站起来，还让高振玉一脚给踹趴下，他喘息着，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服了，放过我儿子，我滚出北平城。”
高振玉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由低变高，至尖锐，最后转变成哭腔，他双肩抽动着。突然他跪了下来，仰着脑袋喊道：“爹，您看到了吧，这仇我给您报了，接下来就让他好好体会下您当年的境遇。”说完他又磕了三个响头。
“想离开北平城，那是不可能的，我会慢慢地看着你。。。看着你死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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