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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拒联姻


  此时,太和殿的正红朱漆大门四开着,那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太和殿’。

  天阶夜色凉如水,殿内红烛摇曳,辉煌澄明,而窗外则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乌不同望着外面的细雨蒙蒙不禁有些失神,昨日他去探望了被囚禁的叶重楼,那个表情,那个气度,让他不知此人所言的真假。

  一场贵如油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但是欢迎乌不同与钟玉别及南诏使团的宴会还是如期举行。

  这里,丝竹声声,钟鸣灵灵,舞池中的白衣女子轻轻地舞动着手中的绢纱白莲,将江南采莲演绎的惟妙惟肖。

  宇文焕渊执酒觞与乌不同相对而饮,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礼貌而不失风度。

  一众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宇文焕卿携顾沛蕖前来共襄盛举。

  “皇上驾到,宸皇贵妃到!”

  简严划破天际的一句嘶吼,惊觉了殿内一众人,他们整理衣衫拱手行礼:“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宸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不同等人头叩得低低的,只能听到裙服拖曳衣角发出的窸窣之声,不多时,高座之上终于传来宇文焕卿那动听的声音,让钟玉别为之一震:“众卿平身!”

  乌不同与钟玉别得以起身后,均小心的抬头向上望去,只见高座上宇文焕卿的身侧坐着一个绝色美人。

  她身着棠红色福寿牡丹文彩华服,一拢樱花粉的柔纱衣披于身,梳着高髻,发髻上带着一具六凤朝晖嵌金龙珠步摇,那金色的流苏垂落映着她粉雕玉琢的脸庞,显得她高贵美艳中透着丝丝的傲冷。

  她肤若凝脂,修长的小山眉下一双桃花眼若盈盈秋水,唇若朱樱,齿若榴贝,尤其是眉心有一抹浅淡却易见的凤尾朱红映着她白皙的玉面,只觉她超凡脱俗宛若仙子。

  乌不同得见这样的女子方觉得这冠绝天下的“大梁第一绝色”果真是名不虚传,此时同样怔怔盯着顾沛蕖的还有那钟玉别。

  她惊讶之余更多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这天底下竟然有生得如此艳丽绝美的女子。

  因为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可谓是斜风细雨,所以顾沛蕖多多少少都被沾染上了雨水,宇文焕卿从袖管里拿出一方绢帕,小心地将她额头上打湿的头发擦干,轻声地笑着:“番邦来得奴才果真不懂规矩,居然敢盯着你看!”

  顾沛蕖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那个衣着不同中原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与她目光对视时才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了下去。

  她知道这是宇文焕卿不能容忍的僭越,但是此时却不能发作,便轻声地说:“开宴吧!皇上!”

  宇文焕卿将雨水擦拭去,转过身对简严说:“开宴!”

  简严轻抚手掌,只见菜品佳肴,点心瓜果一并呈了上来,乐音再起,格外恢弘。

  这夜的太和殿热闹而庄重,一盏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盏像一颗颗光芒万丈的硕大夜明珠,照亮了整个殿堂,穹顶高高吊起得鹅黄色流光纱锦将这里的一切都拢在了暖色而氤氲的祥和氛围之下。

  这里有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若馔、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舞池内的伶人衣袂飘飘,嫣红的水袖将舞动着太平祥乐亦舞动着大梁的荣耀与文化,这样的布置显然是好的,所以站在一旁的黛鸢笑得格外的得意。

  钟玉别得见顾沛蕖后整个人都没了多少活力,恹恹地坐在那自顾自地饮酒,这样的女子落在顾沛蕖的眼中倒是淡了许多,她的品貌比黛鸢要好很多,但是对于传统意义上的大梁美女来说还是不及的。

  乌不同不知为什么?见到顾沛蕖的那一刹那竟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钟玉别黯然地说:“兄长,我很难过,我终于明白为何皇上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了,原来他喜欢的女子竟然生得这样好看!”

  百花杀尽,一枝独秀,这样的女子仿若自身便会发出炫目风仪的光亮,所以她让其他后宫女子黯然失色一点都不为过。

  想到这乌不同看着恹恹地亲妹妹,不禁有些怜悯与忧心:“玉别,别想那么多,兄长有的是办法让你嫁给皇帝。”

  言闭,他起身持酒盏向高座走去,适当的距离,他停了下来恭声道:“臣今日得皇上、贵妃娘娘如此盛情款待,荣幸之至。希望皇上与娘娘满饮此杯,收下乌不同最诚挚的谢意。”

  瓷青见此,将顾沛蕖的白玉酒盏斟了一小截葡萄酒递了过来,顾沛蕖会意一笑接了过去,与宇文焕卿一起举杯,只听他轻松地说:“南诏王远道而来亦是朕的幸事,来!满饮此杯!”

  言闭,三人将酒盏的酒一饮而下。

  乌不同目光灼灼地盯着高座上的顾沛蕖,一只手提着酒壶为自己复又斟满了一杯葡萄美酒,言语恭顺:“臣的这杯酒敬宸皇妃娘娘,愿娘娘芳华永驻!再者说,今日春雨纷纷,娘娘移步至此便是臣等的荣耀。”

  顾沛蕖示意瓷青再斟上酒,她摇了摇杯盏中的琼液,开口迎合:“有诗云: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赞得便是这春雨的妙处,亦是春的好处,所以本宫又怎能因一点雨水就不与众人同乐呢?所以,南诏王无须多礼,本宫满饮,您随意!”

  说完,她掩着衣袖将那半杯葡萄酒饮下,随后便示意乌不同退下。

  乌不同听到她出口成章,用一首绝句划平了自己殷勤的褒奖,这让他不禁有些叹谓这个女人是才貌双全。

  宇文焕卿见她满饮一盏酒不禁提醒道:“苒苒,点到即止。你不胜酒力,委实没有必要应承他。”

  顾沛蕖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面下,却轻声地对宇文焕卿说:“人家既然敬酒,臣妾岂有不应的道理?只是臣妾若不是将话说满了,真怕他又开始突兀的‘送礼’了。”

  宇文焕卿微微含笑,将她的手拉倒自己掌心握着,脸上满是赞叹的喜色:“都说苒苒聪慧伶俐,依朕看苒苒是有皇后之才!”

  而后,舞坪之上再换新舞,一众琵琶女手持琵琶,边舞边弹,将偌大的太和殿用奇妙的音符填满了,自是一片欢声笑语。

  舞曲一闭,还不待黛鸢进行下一程,却见独自喝了许多酒的钟玉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拿过别在自己腰间的鞭子,突兀地跪在了正中。

  “钟玉别愿为陛下献上一舞!”

  她声音中隐隐有些酒醉的意味,乌不同一时不察竟然见她奔到正中处跪了下去,黛鸢见此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宇文焕卿与顾沛蕖对视一眼,觉得这钟玉别做事委实出格,身为南诏公主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呢?

  “玉别公主,你的盛意朕心领了,不过你远道而来不就是为了了解大梁的文化风俗么?今日所准备的舞曲,都是体现大梁风俗的舞。所以,公主今日观赏便好!”

  宇文焕卿委婉地拒绝了她的请求,既给了乌不同颜面又挽回了钟玉别的公主威严。

  钟玉别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眼神飘忽却言语清晰:“皇上,南诏与大梁的习俗不同,不会因为我是公主就不能在众人面前献舞,反而是公主献舞才显出诚意与情意。所以在南召越大的节日,越郑重的盛典,公主与王妃越要献舞。所以,钟玉别在南诏时便准备了鞭子舞献给陛下。”

  乌不同听到钟玉别的陈情,便快步走了过来,俯身行礼:“没错,皇上!臣妹所言非虚,就请皇上接受臣妹的献舞吧!”

  宇文焕卿有些无可奈何,他沉吟片刻,最后笑着应允:“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公主了!”

  那钟玉别献了一礼,而后突然甩动了那鞭子,那是银色的铁鞭,方向神秘莫测,肖似富有律动感的草书线条,忽左忽右,忽拔地入天,忽又急入山壑,势不可挡,让人玩味不尽。

  顾沛蕖微微一笑,对着身边的宇文焕卿说:“这鞭子舞真是劲断意不断,势断意相连,这和书法中笔断意连,字断势连,行断气连,何其相似!可见这公主身上是有功夫的,所以才能将这银鞭舞得如此动人又势不可挡。”

  忽而,那银鞭凛冽的寒气直奔顾沛蕖而来,那灵动的鞭尖,似一条银蛇般要吞噬了顾沛蕖那张粉雕玉琢的脸。

  宇文焕卿本想回应顾沛蕖的话,却见这银鞭直奔顾沛蕖而来,他来不及细想用右手一把抓住了那银鞭,登时掌心被冷厉所伤,一时间竟满手是血。

  宇文焕渊见此,大吼一声:“放肆,来人,护驾!”

  宇文焕卿猛地一拉那银鞭,用内力将那鞭子从钟玉别的手中拽了过来,钟玉别被强大的内力一震,竟萎靡的跪在地上求饶:“皇上,皇上饶命!钟玉别只是一时不慎,绝没有伤害皇上与娘娘的心思,望皇上海涵。”

  言闭,她便跪下来磕头不止,而乌不同虽然错愕钟玉别的行为,但是实在来不及多想,他赶紧跪地行礼:“皇上明鉴,我妹妹钟玉别决然没有伤害娘娘与皇上的心思,这不过是她一时失误罢了!皇上,请您饶恕臣妹的冒犯!”

  顾沛蕖此时将那银鞭甩到了一边,拿出锦帕将宇文焕卿的手简单的包扎了一番,只是二人对视间,她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眼中的愤怒与冷厉。

  可是面对闻询赶来的禁卫军,顾沛蕖却对宇文焕卿一再摇头,她将宇文焕卿的手紧紧地按着,尽量避免鲜血流出,而后轻声地说:“皇上,即便这钟玉别是有意为之,您也一定要忍过这一时。即便臣妾因此毁容,您都得忍过去,否则皇上就变成了偏宠臣妾进而因为玉别公主一时之失便耿耿于怀,挟私报复的小人。实在非明君所为!”

  宇文焕卿听到顾沛蕖的陈情,眼中的怒火更重了一重,他愤恨地盯着那钟玉别,嘴中却一顿一字地说:“禁卫军且退下,不过是玉别公主一时失手罢了。都是小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听到这,钟玉别和乌不同都长舒了一口气,钟玉别心中更是满满的得意,她愈来愈钦佩黛鸢了。若不是她教自己此计和说辞,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能脱身呢!

  想到这,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那抹笑容放在宇文焕卿眼中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他拍拍顾沛蕖的手示意她坐下,他亦波澜不惊地坐了下来,却没有要乌不同和钟玉别起身。

  “之前南诏王曾与朕书信言说,欲将钟玉别公主献与朕为妃以结秦晋之好,以昭示大梁与南诏结永世之好。朕起先欣赏玉别公主的异族风情本想纳选她为后妃,还与宸妃研讨了一番位份问题。”

  宇文焕卿眼神中凝着冷厉与狠辣,还有丝丝的蔑视,他用绢帕按着自己手掌中那道深深的鞭痕,笑得潋滟:“但是刚才玉别公主一舞,倒是让朕改了主意!朕的后宫委实容不得身怀武功,生性善妒的女子。想来玉别公主在南诏亦是娇生惯养,习惯了舞鞭弄枪的生活,所以一时兴起便要舞动银鞭,若是如此,朕的其他嫔妃岂不是都要被这‘无心之失’所伤?朕思来想去,南诏王,你的这个玉别妹妹还是另择南诏猛士为夫比较稳妥。”

  乌不同与钟玉别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座上的宇文焕卿,他三言两语便回绝了钟玉别入宫之事。

  他不甘示弱,赶紧俯首叩拜:“皇上,臣送妹妹万里迢迢来到锦陵为得就是结邦交之好,若是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断送了两国的因缘,岂不是得不偿失?请皇上三思!”

  而其他朝中大臣亦有不少附和之人,他们亦条陈了许多两国结姻亲的宜处。

  宇文焕卿用锦帕紧了紧自己的手掌,看着时不时便要渗出的鲜血,眼中竟然满是欢喜之色:“众位爱卿的意见朕接受,当然你们的思虑朕亦明白,所以这两国的姻亲自然还是要结的!但是朕决然不会纳娶玉别公主为妃,一则不想委屈生性自由的钟玉别公主守宫规,二则更不想钟玉别公主远离家乡忍受思乡之苦。”

  他突然停住了言语,给座下的宇文焕渊和陈禀之递了个眼色,只见二人含笑点头,他才絮絮而言:“所以,朕决定认南诏国巫族圣女黛鸢为皇妹,册封其为大梁的昭迎公主,下嫁南诏王乌不同,成就大梁与南诏姻亲佳话!”

  黛鸢本就是南诏巫族圣女,在大梁为官多年,在南诏国颇有名望,而今被封为和亲公主重回南诏自然是合情合理,而且水到渠成。

  宇文焕渊和陈禀之一听,赶紧叩首参拜:“吾皇英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官员见敬亲王和宰相陈禀之如此,便也跟着跪地应承:“吾皇英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黛鸢听到这样的旨意,登时瘫软地跪在了地上,她茫然无措地看着那层层叠叠的殿顶……

  顾沛蕖不成想宇文焕卿竟然以此一石二鸟,倒是越来越让她钦佩,他转得活络的脑子了,她微微一笑看着颓然的黛鸢,朗声道:“黛鸢,哦,不对!昭迎公主,你与南诏王还不谢主隆恩么?”

  黛鸢与乌不同对视一眼,二人无奈地叩首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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