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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栾树倒


  换上一身蜀锦粉蓝绣白芍妃制华服的顾沛蕖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回想起自己方才与南宫澈在醉云阁的密谈,她仍然觉得心有余悸。而南宫澈那张被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脸,让她更加清楚的明白二人所窥探的秘事是何等惊天动地!

  她将密道内的画像与书籍中的主要内容摘抄拿给了南宫澈参详。

  通过书中的种种记载与画像的佐证,南宫澈推测这画像的上官皇后便是上官映波的母家先祖,而那个皇帝画像应该便是成祖皇帝宇文浩辰的兄长或者弟弟。

  而太祖皇帝宇文英除去公主只有四个儿子,长子宇文浩轩,次子宇文浩辰,三子宇文浩岚,四子宇文浩检。

  而史书中只有宇文浩检的文史记载,关于宇文浩轩只有被立为太子后被罢黜的记载,而宇文浩岚的记载则止于天启元年以前。

  这让南宫澈与顾沛蕖断定,这帝王像所画男子不是宇文浩轩便是宇文浩岚。

  而贵妃萧璟虞曾在几本杂记中记述了宇文家的这四位翩翩佳公子的趣事。

  其中一篇名为《凤求凰》的文章,里面便隐射了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浩轩与二公子宇文浩辰都倾心上官家的嫡小姐——上官若梅,二人还为此女演绎过凤求凰名曲。

  另外,还记述了萧贵妃的母家有一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被哀帝点为头名状元。

  而他倾心的则是世家小姐陈映雪,曾为陈小姐写诗千首,被南宫府的大公子南宫疏影和少夫人千白门讽刺为“酸腐玉面小书生”。

  萧璟虞在书中的笔触清新活泼,似乎这些世家子弟与她都关系匪浅,而这些子弟之间也甚是亲厚。

  当顾沛蕖与南宫澈读到这些时,心中对乾朝不可捉摸的往事更加的神往与好奇。

  之于顾沛蕖,是因为这陈映雪不是别人,正是顾沛蕖的亲姨母清罗郡主,是自己母亲陈书雪的亲妹。

  而之于南宫澈,是因为南宫疏影是他的父亲,千白门则是他的母亲,均是他的至亲。

  二人在醉云阁的雅间内,将这些字字珠玑的话看得细致,因为不仅仅切身相关,更重要的是他二人都隐隐觉得萧家、上官家与南宫澈父母的辞世有着牵连与纠葛。

  因为这两族消失在史书上的时间与南宫疏影、千百门去世的时间太过吻合,吻合到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巧合。

  所以只要探究出一条线索,那么事情就彻底明了了。而这唯一的一条线便是修仪上官映波,也就是上官一族的遗孤——上官懿宁。

  想到这,顾沛蕖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因为自己的原因上官懿宁就要被处死了,而自己却不知如何才能在她死前,将这条唯一的线索留住。

  她抚了抚自己发髻上的并蒂花步摇,看着那珠坠飘摇,心中却感到丝丝难过,为何事情发展的总是不尽如人意。

  “娘娘,皇上来了!”

  瓷青闪身进来轻轻一语,而眼睛则盯着顾沛蕖梳妆几案旁的那四幅画卷。

  顾沛蕖一听猛的一震,将画卷匆匆抱起准备锁进一旁的箱子里,只听瓷青提醒道:“娘娘,皇上已经进来了!”

  她心中一慌,将那画卷中的一两卷掉在了地方。她回头望去,只见宇文焕卿身若玉树般站在那,眼神中蓄着些许寒凉,就那样切切地盯着她。

  她将手中的两幅画卷扔在一边,转过身俯身施礼:“臣妾拜见皇上。”

  宇文焕卿给瓷青递了个眼色,瓷青会意转身退了出去,将绮宵殿的门关上了。

  “起来吧!”他自顾自地脱下了披风,将其挂在木施上。

  顾沛蕖得以起身后有些无措,她知道宇文焕卿看到她手中捧着的画卷,此时她若是装作无事将其拾起,虽然不刻意却让他更加怀疑,此时她若不将此拾起却又不知如何面对宇文焕卿的盘问。

  她脑中反复想着如何应对,竟然没有察觉他已经走到了内殿自己的身边。

  宇文焕卿俯身将四幅画卷一一拾起。

  他着了一袭茄子绣银龙的常服,袍服外罩了一件银紫的影纱衣服。他的裙服一脚拂过顾沛蕖的绣鞋,让她惊诧的往后闪身而去,眼睛却盯着那四幅画卷。

  宇文焕卿抚了抚手中的画卷,眼神中拢着一丝深邃与怨尤。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却依旧动听:“这些画像在你这里也许久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也尽数看了;该你想的不该你想的,你也悉数想了。而今,朕要这些东西统统收回去了!”

  顾沛蕖的脸颊因为紧张染上了一丝娇红,白皙的脸庞显得尤为妩媚:“这么说皇上早就知道这画像的存在,难道你就不好奇这些画像上的人么?”

  宇文焕卿摇摇头复又波澜不惊地说:“朕不想去好奇这些,眼下有好多事情亟待朕去处理,又哪里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追求前尘过往呢?”

  顾沛蕖见宇文焕卿神思倦怠很是疲惫,而他本应清隽丰神的脸庞如今平添了一缕闲愁,不禁让顾沛蕖心底寒凉,她知道因为自己他着实伤情。

  她局促的绞着腰间的玉佩上的流苏,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此时不说又有些不甘心:“皇上,您真的打算处死上官映波么?她的身上有那么多的疑团和秘密,难道你都不想知道么?”

  宇文焕卿看着眼前的依旧倾国倾城的顾沛蕖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上官映波的生死与她无干,反而上官映波死了她才更为安全。而此时,她对上官映波的关切,完全是出自想帮助南宫澈探寻父母之死的私心。

  这让他感到很愤恨亦很吃味,她从没有为自己设身处地的想过,她想的最多的无外乎关于南宫澈的一切,而之于自己许是她不愿意触及的过往,恨不得瞬间遗忘。

  “顾沛蕖,朕说过你不要插手这些事情,朕自有分寸!你还是多想想出宫后的生活吧,比如这芷兰宫中你要带走什么,倒是可以多做一些打算!”

  宇文焕卿的言语分外的清冷,他知道自己对她有多不舍,却还是将话说得决绝而冷冽。

  顾沛蕖听到他这样说,不敢再为此而多言。

  只是眼神中拢着一丝不安与愧疚,她盯着他的左肩,咬着嘴唇,半天只挤出一句话:“皇上,你肩膀上的伤好些了么?”

  宇文焕卿本摩挲着手中的四个有些发黄且多破损的画卷,听到她的轻柔一语直觉肝肠寸断。他要怎么回答她?好一些了,心中伤已深,没有好,不过是枉然。

  他左顾而言他,不愿再提及此事:“朕无事,你不用挂心!年节将至,朕之前让掌锦司为你裁剪了一套红绡霓裳,供你年节穿着!”

  “臣妾谢过陛下!”顾沛蕖低垂着眼帘,俯身一礼。

  突然,简严从殿外匆匆的闯了进来,声音有些急促:“皇上,不好了!…御花园…您要奴才看顾的那棵栾树倒了!昨儿晚上风很大,但是不知为何那树倒了,还是连根拔起!怕是…”

  宇文焕卿看着有些急喘的简严,想到鉴证了自己与儿时顾沛蕖的那棵栾树心中怆然。

  他嘴角掩着一丝苦笑:“朕不仅留不住人,而且连棵树都留不住,还真是造化弄人呐!”

  他苦笑着,只是表情越发的哀戚。

  宇文焕卿看了一眼她便转身离去走到简严旁边,将四幅画卷交给简严。

  他抄起披风向殿外走去,留下莫名其妙的顾沛蕖呆呆立在原地。

  忽而她脑中闪过儿时的场景,那个青布粗衣的小男孩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拿起斗篷披在身上径自去追宇文焕卿,瓷青见此也跟了过去,只是她二人踏出芷兰宫的门急切的背影让掌事姑姑锦瑟越发的犹疑。

  锦瑟早就发现了顾沛蕖对她的躲闪与隐瞒,她总是偷偷的出宫又偷偷地回来,与皇帝之间也并非以往那般和睦,很是有几分若即若离。

  这让她十分的忧心,锦瑟不知道这样的顾沛蕖到底几时才能依仗皇帝为自己的母亲与父亲平反,锦瑟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可以放心地将她的身世告诉她!

  锦瑟无奈地将身子转向了北面,那是曾经萧府的方向。

  她眼中蓄着清泪,轻轻地呢喃:“丝弦啊!你若在我身边该有多好,我们姐妹此时还可以商量一下,怎样才能将那些事告诉咱们这个小主子。而今,她自己都是焦头烂额,我还怎么指望她为萧氏一族平反冤屈?”

  想到这,她不禁老泪纵横,但是她生怕被人瞧见,赶紧将脸上的泪抹去,匆匆地回了琼华殿。

  被顾沛蕖排斥在外的司棋恰巧经过,看到锦瑟喃喃自语,心中犯起了嘀咕:这老东西在这念叨什么呢?她怎么整日里都忧心忡忡的!

  “司棋,你在这发什么愣呢?”

  一个娇俏的声音在司棋耳边响起,她猛地一惊,赶紧堆着笑转过头来,只见一袭银白蜀锦水袖华服的绿蔻站在她身后。

  司棋从未见过绿蔻打扮得如此模样,玲珑的身段,柔媚的扮相,白衣胜雪间倒是让女婢出身的绿蔻透出一股高贵来。

  “绿蔻,你怎么打扮的如此出挑,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

  说话间,司棋将绿蔻拉了过来,笑得灿烂。

  绿蔻脸上难掩得意,自顾自地甩了甩仗许来长的水袖,讪笑着:“我得舞坊教习的青眼,让我跳白纻舞的领舞了,自然这装扮是比她们出挑一些。”

  司棋见绿蔻满脸得色,自然明白她此时的春风得意,她赶紧奉承道:“你可真有本事,哎,我怎么觉得你就要飞黄腾达了呢?若是你得到了皇上的赏赐,到那时候即便不成妃嫔也是个有品级的小女官了!你可别忘了提携下被主子抛弃的我啊!”

  说到这司棋脸上难掩失落,自从顾沛蕖将其分配管理凝烟落碧和绛雪轩,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亲近顾沛蕖了。

  一月到头来只能远远的见上一面,面对顾玉眉从晋中而来的飞鸽传书,她都变得无能为力。

  因为这皇上时来时不来,她也搞不清顾沛蕖此时是得宠还是不得宠。

  若是不得宠自然对顾玉眉回銮无一点助力,更别说什么得子邀功了!自己此时连顾沛蕖的近状都搞不清,还哪有脸面去飞鸽回书。

  绿蔻见司棋面色愈加的凝重,知道她吃味不如意,便劝解:“你别灰心,早晚都会熬出头的,进了宫不能只靠主子还得靠自己!更何况咱们主子最器重的是倚画和瓷青,再有就是侍书。而你我,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司棋不成想在内殿侍候的绿蔻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脸上不禁一喜,盛情道:“绿蔻,我如今住在凝烟落碧的漪澜小筑,咱们很久未见了,不如你到我那坐坐,陪我聊聊?”

  绿蔻眼光迟疑的望向绮宵殿,因为她刚刚练舞归来,按理说应该去绮宵殿伺候顾沛蕖才对。

  司棋知道绿蔻的迟疑,赶紧相告:“娘娘领着瓷青出去了,不在宫中,你就随我去吧!”

  绿蔻一听自是喜上眉梢,娇媚一笑:“你先回去等我,我去将衣服换了!”

  她拿眼睛觑了觑倾香苑,得意而神秘的伏在司棋的耳边说:“前几日皇后与黛鸢大人去掌乐司打赏,赏了我好多首饰银钱还有一坛御酒、点心什么的,对了,还有醪糟,最近宫中的倾香苑停了火,不如我们做一些醪糟鸭佐酒,小酌几杯?”

  司棋听此很是欢喜,二人便各怀心思的相继离去……

  顾沛蕖搭着瓷青的手尾随着宇文焕卿和简严来到了御花园。

  她远远地站在远处,看着踏进雪地里呆望着栾树且甚是伤情的宇文焕卿,她心中一阵阵的绞痛。

  因为映着那周围的景致,她便忆起那是当年自己风筝挂到的那棵栾树亦是皇上爬的那棵栾树。正因为这棵枝丫甚少的栾树他才会失足跌落,而自己的眉心印记亦因此而来。

  如今,这棵树就这样倒了,没了生机,这让顾沛蕖亦感到伤感。

  伤感之余,她觉得自己真的不了解宇文焕卿,不了解他对自己的感情。

  原来,即便是一棵与自己有些渊源的栾树,在他心中亦是珍宝、亦被其小心呵护,何况是自己呢?

  她负他太多,而今他那伤情的模样更是促得顾沛蕖眼泪直流……

  而敬亲王府内,雪灵娈则看着手中的那块金宇腰牌,她用手不住的摩挲着,想着如何才能潜入那深宫内苑。

  负责侍奉雪灵娈的彩音见她一阵愣神,娇笑着问:“雪姑娘,你在想什么?殿下可说了让奴婢盯着您,不要你胡思乱想!”

  雪灵娈想到宇文焕渊对彩音的吩咐是哭笑不得,轻蔑的说:“你们家王爷管的真宽,还想管我想什么!”

  如今府中上下都知道了,那夜雪姑娘宿在了宇文焕渊的朝晖阁,日上三竿二人都没踏出寝室。

  所以这雪姑娘日后在府中的地位与在敬亲王心中的分量自然也让府中上下的婢仆铭记于心。

  彩音看了看满屋子都是殿下送来讨雪灵娈欢心的小物件,嘴角钳制微笑:“姑娘,我们殿下把姑娘放在心尖儿上,所以才会管这管那的!若是哪日姑娘成了侧妃良娣,那殿下还指不定还要管什么呢?”

  雪灵娈眼角凝着一丝冷厉,冷蔑地反问:“侧妃?良娣?哼,我要做他的小老婆?”

  彩音知道自己失言了,却出于好意还是提点了雪灵娈几句:“雪姑娘…这个,您也是要面对的现实啊!王爷他是五皇子,当今圣上的胞弟,又被封为敬亲王,身份委实高贵,自然正妃要是世家小姐的!…所以…”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不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更不会成为他的良娣,我可不想和他那么多女人学得争风吃醋!”

  雪灵娈显然不愿再多想,她提起血凝剑出去练功去了,她在心中盘算着:待我进宫杀了顾沛蕖,我便远避尘世,与他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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