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等染墨回到右相府时，天又下起了雪。

　　通过抄手游廊，进了暖呼呼的屋子里，侍女赶忙迎上来帮染墨掸掉了斗篷上的雪珠儿，再解开斗篷拿走，这一过程，染墨都是张开双手任她们施为的样子，弄得侍女们嗔笑连连，小脸儿红云浮现什么的。

　　“皇上呢？”双手在炭盆上暖了暖，染墨问身边侍立着的栗子。

　　“皇上在里头呢。”栗子端着热茶给染墨喝了好暖暖身子，他努了努嘴，示意赵宸华在里头。

　　这儿是待客的厅堂，正中大大的落地红木迎客松屏风隔断出内外两室，染墨喝了茶，把茶盅放在托盘上，耳朵一动，听得内里似有娇语声，他微挑眉与栗子对望一眼，往内室走去，栗子十分默契的低头跟上去。

　　越过屏风，便看见一张罗汉床上，少年皇帝赵宸华手执一本《中庸》正入神地翻看着，旁边侍女安静地拿了静心宁神的香点上，闻着香味，赵宸华微皱的眉舒展开来，一派悠闲自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臣子家做客的样子。

　　“□□添香在侧，圣上眼睛却只盯在那枯燥无趣的书上，好不解风情。”染墨走路带风的进来，戏谑调侃着说道。

　　放下手中的书本，赵宸华抬头看着走进来的染墨，眼中浮起真诚的笑意，浅笑着唤道：“阿墨回来啦。”那熟稔的样子，真是比起他的皇宫，这儿更像他的家似的。

　　染墨但笑不语，走到那低头侍立着的侍女面前，轻佻的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下巴轻抬起，面容还算清秀可人啊——

　　于是意味深长地用低低的声音诱道：“好香啊，这位姐姐熏的什么香？小爷我一闻骨头都酥了。”说着，还故意的凑近了轻嗅着。

　　只见那侍女闻言，脸颊红云泛起，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种妩媚勾人。甜腻软语的说道：“少爷说笑了，不过是普通女儿家都会用的香料。”

　　“哦？是吗？”

　　说着，染墨没心思再玩下去，于是一把把侍女推开，不屑嗤笑：“哟~好大的心思，一次就想把我们俩都勾搭上是吧？这是打哪儿来的侍女啊？这般不懂规矩。”侍女十分错愕狼狈的后退几步。

　　苏染墨一个眼神过去，栗子作为一个与主子非常有默契的忠仆，立马会意的站出来，端起凶狠的模样喝道：“说，打哪儿来的？不说，我叫人打你几板子再把你卖到窑子去！”

　　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展开给惊吓到，连忙跪下来说道：“奴婢，奴婢是方姨娘派来伺候皇上的，求主子息怒。”回答简洁明了，染墨很满意的点点头。

　　看完一页书又翻另一页，赵宸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主仆俩一齐的吓那个侍女，苏染墨瞧着侍女惶恐的样子，无趣的摆摆手，栗子见了立马识趣的把侍女拖拽出去，至于拖到哪里去，当然是哪来的回哪儿去！

　　见人都出去了，染墨从桌上拿了一杯水把刚才侍女点着的香料给浇灭了，这才轻松地说道：“怎么只有皇上一个人？我爹呢？怎么不来见驾？”问罢，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去。

　　“右相大约事忙。”赵宸华随和没有脾气的说道，顿了顿，补充了句：“我听安寄夏说，贵府姨娘犯病了，那贴身的婢女死拉硬拽的把右相给拖去了，呵呵~”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大约是婢女拉人的时候太过搞笑，不然赵宸华也不会一说就笑的。

　　染墨闻言扶额滴下无语的汗滴，这方姨娘能活到如今真特么的太幸运了，皇帝御驾都到府上了，这居然把主人给拉走了，你让身为客人的皇帝情何以堪！不过他爹居然这么容易的被拉走也是太奇怪了。

　　“皇上不要见怪，这府中的姨娘可是从宫里出来的。”意思很清楚，那是从你妈那儿来的姨娘，所以绝对不是我们待客不周到。

　　“噗呵~我知道，这些日子，母后想尽一切法子的给我塞女人，估计再过不久，就要娶皇后纳妃子和选秀了。”

　　“哎呀呀~那皇上可是艳福不浅呐。”染墨没个正经的嬉笑着。

　　“阿墨，那你是怎么想的？”轻描淡写的抛出这么一句，赵宸华眼中隐含期待。

　　“什么怎么想？皇上，到时候选秀的话可以让我旁观吗？”兴致勃勃地说着，装傻充愣到底。

　　“可以。”敛去眼中微微的失望，赵宸华淡笑着说着。

　　霎时之间气氛尴尬，染墨眼睛瞄到赵宸华手中的书本，看到那个‘庸’字，想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悦，皱眉说道：“皇上怎么今天看这本书了？”他前几日在他爹的书房里翻出这么一本书，一时兴致来了便看了起来，结果看了没几页就扔在一边了，呵~中庸之道可不适合他。

　　倒没想到下人们不敢随意将书收起，今儿个被赵宸华给看见了。

　　将书随意抛在桌上，赵宸华也不回答，只问道：“阿墨觉得中庸之道如何？”

　　闻言，苏染墨稍微思考了下，才摇头答道：“不偏不倚，不善不恶，在其中，求其和，中庸这个境界，本身很难达到，有人觉得中庸旨在修养人性，我却觉得，既不是无才，也不是有才，庸者，平常也，若是有这样行中庸之道的人，大约不出彩，泯然于众，对国家也没什么用处。”

　　“一般对国家有用处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两种人，虽说中庸者，无功无过，于国无用处，但在朝堂之争上，用处还是挺大的。”赵宸华意味深长地说着。

　　“不过，这种人一般站队不明显，心思难猜，要是中途反水也不是不可能啊！”染墨皱眉思索。

　　看着苏染墨沉思的样子，赵宸华眼睛隐晦地流连在他的脸上，而后笑着说道：“若我逼他们露出心思又当如何？”自信，似把一切掌控在手，成竹在胸的样子。

　　“怎么逼？”苏染墨下意识的问。对于赵宸华这个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赵宸华不比她有前世记忆这个外挂，然而，他却是从还未当上皇帝的那个时候起，还只是个孩子的那个时候，开始筹谋一切。

　　别人刚懂事的时候他也刚懂事，但与别人不同的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后，不择手段。

　　明明这个皇帝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明明他锦衣玉食，有太后，摄政王，左右相为他抵挡一切，明明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皇帝该是无能的。

　　可是，这个皇帝不一样，明明应该成长成无心机的他，却是一点也不像没有心机的样子，真是天生的皇帝胚子。苏染墨只能这样认为了，看着这样的赵宸华，他多多少少有些感慨。

　　“到时，阿墨就知道了，我会给阿墨提示的。”高深莫测的说着，赵宸华勾唇一笑，他已经开始期待新的一年了，也许，到时候，一箭双雕也说不定啊！

　　“切~装神秘。”染墨撇嘴。

　　就这样略坐没一会儿，赵宸华身边的太监来请道：“皇上，这时辰到了，该回宫了。”

　　闻言，赵宸华皱眉，不悦的对染墨说道：“瞧瞧，这才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催了。”

　　染墨捂嘴笑道：“宫里的规矩大，皇上身临其中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也是听命行事，皇上回去后也别迁怒了，到底只有自己有实权了，这宫里的规矩才是皇上您说了算。”最后一句，染墨压低了声音说着。

　　眼神中闪过些什么，赵宸华抚平微皱的衣袖，漫不经心的说道：“天时地利人和，我羽翼未丰，时机未到，不急不急。”要么静静等待，要么一击毙之，他现在需要的是等待，然后，一击毙之。

　　放缓了稍微正经的脸，染墨抓了一把香瓜子优哉游哉的磕着。

　　“安寄夏。”赵宸华一声唤。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进来了一位比他们稍大些年纪的太监。

　　“哟~寄公公，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好了啊。”染墨熟稔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奴才谢六少爷的关心，还有六少爷，奴才姓安，不姓寄。”安寄夏无奈地笑着回应。

　　“昵称嘛~别计较了。”染墨嗑着瓜子儿嘟囔着说道。

　　“回宫吧。”在安寄夏的伺候下穿上了件大氅，便走出去了。

　　安寄夏在后头跟随着高呼：“皇上起驾。”

　　呸掉瓜子壳子儿，染墨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回回都这么大阵仗，真是替他累得慌。”

　　眼睛瞥到那本《中庸》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拿了只毛笔蘸了墨，在《中庸》的庸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庸者，无能也！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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