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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喜临门


  074 喜临门 2

  午间, 皇帝放下手里的卷宗,看向刘允, “让程知行来宫里……”说到中途, 自己就笑了,“真是过糊涂了, 他告假了吧?”

  刘允称是,有意为程询递好话:“程家有添丁之喜, 程先生又不在家中,府里这两日的情形, 谁也不好打听,定是有什么事吧,不然,以程大人的性情……”

  “家里没事他也会告假。不信你就等着,等他再添儿女的话, 他还会告假。”皇帝笑道, “这情形不少见。你省省吧, 几时用得着你为他说好话了?”

  刘允笑起来, 连声称是。

  皇帝问道:“情形怎样?”

  刘允照实说了。

  皇帝想了想,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 “洗三礼的时候,你拿去赏给程家那孩子。不用拟旨, 是这么个意思就行。”

  刘允忙恭声领旨。

  皇帝伸个懒腰, 喝了口茶, 起身走到鱼缸前喂鱼, 随后擦了擦手,转到棋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子。

  这一年,对下棋这回事,他有点儿上瘾的意思,隔三差五就传程询或唐栩进宫。

  程询在吏部很轻松,起初是想跟以前一样,从缓打理公务。皇帝还不知道这种人才?时不时压着他上午把一天的事情办完,下午来宫里,君臣两个下下棋、说说话。

  至于唐栩,每日申时前后处理完公务,皇帝便让他隔三差五申时进宫,戌时前后回府。

  一来二去的,两个臣子与他熟稔起来,不当着别的官员的面儿,便如他所愿,随意很多。

  赶上君臣三个都比较空闲的时候最好,能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叙谈很久。一些军国大事,往往就在谈笑间寻到最相宜的策略。

  有这种自己赏识又很投缘的年轻臣子就是好,比起瞅着内阁吵架半天没个结果,他如今只会选择跟这两个人惬意、自在的君臣叙话。

  不是看低内阁,真不是。登基之前到如今,都把内阁的人当做师长一般敬着。内阁逢事就要争执甚至争吵一番,他亦从来都觉得很好,那些人吵得越凶,他能听出的门道越多。

  近来尽量减少与内阁议事,是因为心寒了,担心先帝当初看走了眼,给他留下了一个坏到根底的内阁,不定何时便有人现原形,成为第二个杨阁老。

  整个内阁,他眼下能真正信任、倚重的人,只有一个柳阁老。

  已经如此,他还跟内阁议什么事?要紧的事,问问柳阁老的想法就行,不谋而合的话,他就继续用铁腕手法拍板决定;意见相左的话,就找年轻一辈的臣子说说,听听他们的看法,这亦是柳阁老希望他可以做到的。

  柳阁老这人真是没得说,何时都清醒自持、公私分明,骨肉分离时,付出了全部的心力去做自己该做的;回到朝堂了,心里看得最重的,是军国大事。

  他这边本就赏识的人,亦是柳阁老反复举荐过的。

  除了近期常来宫里的两个人,他心里觉得很亲的人是黎兆先。那厮私底下是不着调,但早在他做皇子的时候便与他投缘,自年少时到如今,两个人时常相互帮衬。

  而到了如今,压在黎兆先肩头上的是亲情的重担:母亲、岳父身子骨都不大好,要两头照顾、主持大局。

  这世间,比起大多数人,有些人就是那么不走运。

  有宫人来通禀,说后宫两位娘娘来给皇上请安。

  刘允眼含希冀地看着皇帝。没臣子一起下棋,有宫里的莺莺燕燕作陪,不也很好么。

  皇帝却道:“让她们回去。”

  宫人称是而去。

  刘允暗暗叹一口气。孝诚皇后殡天已久,皇帝却一直不对劲:不选妃,不召嫔妃侍寝,每日歇在御书房。倒也不亏待嫔妃,陆续给她们晋升了位分,让内务府好生照顾她们的衣食起居。

  皇帝其实是还没缓过劲儿来,后宫里的事,别说提不起兴致,根本就是一想就心烦意乱。

  想到孝诚,他就不自主地想起景家,想到了两广那边,吩咐刘允:“传蔚滨。朕有事吩咐他。”

  与唐栩、程询闲谈时,两个人都曾委婉地表示过对那边的担忧:景鸿翼在那边的年月已久,必定将两广弄成了烂摊子,倭寇上岸扰民甚至烧杀劫掠的事偶有发生。新上任的两广总督陆放,就算再精明强悍,接手之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摆平内忧外患——那边那么多贪官污吏,不会顾及民生疾苦,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得失,所思所想,定是尽快将陆放赶走,盼着朝廷给他们派一个合他们心意的总督。

  想得美。

  是时候惩戒贪官污吏了。

  .

  程家给天赐办的洗三礼,只请了实心实意来往的亲友,如廖家、蒋家、唐家、黎家等等。

  一众来客都体谅怡君尚需将养,大多都只是说笑片刻,就转到正屋的厅堂,与她特别亲近的人,则少不得多逗留片刻。

  碧君随长辈到的早一些,只剩下姐妹两个,她抱着自己的小外甥,高兴得泪盈于睫。

  “不准哭。”怡君笑道,“让人以为我欺负你怎么办?”

  碧君听了,又笑起来,“你都什么样儿了,能欺负得了谁啊?”

  “反正别哭鼻子,好好儿看看我儿子。”怡君道,“像是一天一个模样,好看多了。”

  “什么叫好看多了?不论随谁,都是特别好看。”碧君被妹妹弄得有些啼笑皆非,“说话愈发没正形了。”

  怡君叮嘱姐姐一事,“你记得告诉姑母,请她过两日来看看我吧。”姑母因为孀居的身份,这样的场合大多回避。

  “你不说,姑母也是这样打算的。”碧君笑道,“她最疼你,这样的大喜事,怎么都要来看你的。”

  怡君笑了笑。

  碧君看着孩子,笑容柔软,“这孩子,倒是不怕吵,我们这样说话,还是睡得这么香。”

  “说的就是呢。”怡君道,“醒着的时候更招人喜欢些。”

  碧君笑着把孩子交给卓妈妈,坐到床前的椅子上,关切地问道:“狠吃了些苦头吧?”

  “……”怡君很有点儿一言难尽的感觉,摆一摆手,“不提也罢,横竖是熬过来了。”

  “再辛苦也值得。”碧君说。

  怡君点头,笑。

  碧君知道妹妹还要应付不少亲友,没多做逗留,“改日我再来看你。”

  怡君点头,“我等着。”

  之后,徐岩和唐夫人相形进门来,两个人笑盈盈地向怡君道喜,看过孩子之后,转回来落座,说说笑笑。

  唐夫人道:“修衡听说今日有不少宾客,犹豫了半天,还是说等明日再来看望你和孩子。”

  怡君听了,心里暖融融的,“他记挂着我,我就很知足了。”

  徐岩则探手摸了摸怡君的面颊,“这人,也是奇了,到这会儿都只是下巴稍稍圆润了些。”

  唐夫人笑道:“是不显怀的人。”

  “那挺好的。”徐岩端详着怡君,“用不了多久,身段就恢复的跟以前一样苗条了。”

  唐夫人点头,“可不是。想想我那会儿,再看看眼前这个,真有些嫉妒了。”

  怡君无奈地看着两个好友,“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我怎么觉着,自己像是个凭你们赏鉴的物件儿呢?”

  两个人都笑起来。

  这时候,蒋太夫人正在跟程夫人说话。

  程夫人早就看得出,老人家有事想跟自己说,这会儿就寻了个由头,与对方来到正房,只留了各自贴身服侍的。

  蒋太夫人神色间透着为难,“有件事,我原不该这种时候跟你说起,但是添丁是这样的大喜事,我就想着,何时跟你说起,都是一样的,你少不得要觉着我给你添堵了。”

  “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程夫人笑道,“这不管家里有怎样的喜事,日子还是要照样过。您有什么需要提点我的,直说便是。”

  蒋太夫人闻言却显得有些窘迫,叹了口气,道:“我要找你说的,是贵府二公子与蒋家那门亲事。”

  程夫人眉心一跳。

  蒋太夫人道:“到底是旁支,我们平时了解的到底有限,先前只知道,映雪那孩子算得出挑,比不起名动京城的才女、美人,却也不会输于寻常门第里的闺秀,品行真的是没得挑。

  “但是,她双亲、兄长……品行就不好说了。这两年,那孩子跟亲人闹过几次意气。

  “我和两个儿媳妇真的是前几日才听说这些,派人去打听过了,结果和听说的大致相仿。

  “所以我就觉着,真是对不住你——那孩子再好,家门不好,也不是良配。程家这样的门第,上赶着结亲的一定多的是,哪里需要与那样的人家做亲家?要不是我们,这亲事也成不了。万一日后那家不安生,我们蒋家固然会全力帮忙压制,但总归是让你心里不痛快,对不对?”

  程夫人听完,陷入沉思。

  蒋太夫人静心等待,到她端茶盏时才道:“这事情,你不必为难,觉着不成是理所当然,若要退亲,那边自有我们尽力周旋。……”

  “但是,那样一来,那孩子岂不真就被家门连累了?”程夫人语声温和地打断蒋太夫人的话,“您话里话外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这样吧,若是可以,过两日,您让我再见见蒋小姐,跟她说说话,若是可以,再与我次子远远地相看一下。今日我就跟长子长媳说说这件事,料想着他们也不会不赞同。”

  她是程家宗妇,更是苏家女,不论夫家、婆家,都不是不开明死脑筋的门风。更何况,亲事已经到了这一步,京城皆知——如果在刚提起的时候就听说这些,她自然会作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在眼下,亲事若是黄了,就算程家低头让蒋映雪的长辈退亲,外人都不会给那女孩子好话——门第的高低,在一些人眼里,就是判断对错的标准。

  她不能就这样毁掉一个女孩子的一辈子。

  英雄不问出处,女子凭什么就要以门第论长短?

  蒋太夫人望着程夫人的目光,慢慢地有了钦佩之意,由衷道:“夫人,你这些话,着实让老身钦佩。”

  程夫人就笑了,“我权当您打趣我了。我这样的人,不是豁达,就是钻牛角尖,其实最是要不得。”

  蒋太夫人笑出声来,“听听,哪有这样诟病自己的人?”

  程夫人笑吟吟地道:“瞧瞧,我说实话,您却不肯信。”

  当晚,程夫人来到静香园,跟怡君说起蒋映雪一事。

  怡君听到中途,目露忧心,听到婆婆的答复之后,眉宇舒展开来,“这样最好。二叔和蒋小姐相看之后,若是觉着很好,那别的就不需说了,是吧,娘?”

  程夫人笑起来,“听你这意思,是认同我的心思了?”

  “当然。”怡君道,“就像您说的,这可是关乎一名闺秀的一辈子。娘……”她伸手,轻轻扯着婆婆的衣袖,“万一二叔瞧着不是很如意的话……您能不能赏我个情面,让我帮蒋家闺秀周旋一下。最起码,别让蒋小姐因为这门亲事受到影响。”

  程夫人笑开来,亲昵地搂了搂长媳,“这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主要还是您最开明、通透。”怡君亲昵地倚着婆婆,“娘,您放心,只要二叔和蒋小姐是有缘的,等二弟妹进门,我一定会好生对待她。我还不知道您么,在我这儿,可没计较过我娘家的门第。”

  程夫人逸出欣慰的笑容,轻轻地拍着长媳的肩臂,“我就知道,你是最通透的人,所以就先来跟你说了。其实,这事儿真没什么。只凭我和你,蒋映雪的亲人平时出的幺蛾子,我们都能应付,遇到大一些的事情,还有阿询呢。凭他,整治什么人,都是时间长短的事儿吧?”

  是啊,凭他程询,整治谁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怡君莞尔。

  随后,程夫人单独与长子说话,把这件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程询听完,不以为意,“您想怎样就怎样,程家娶的是儿媳妇,又不是娶的哪个门第。”

  程夫人立时心安。

  两日后,程夫人单独见了见蒋映雪,说了一阵子体己话,随后,蒋映雪与程译遥遥相见。

  末了,蒋太夫人先于蒋映雪的父母问起她的心思,得到的回复是全凭太夫人做主,程译那边则是一如先前,很不自在地跟母亲说您做主就好。

  就这样,程译与蒋映雪的亲事从速择了吉日:今年十一月二十八。当然,这是后话。

  .

  怡君的日子,一切如常。

  洗三礼当晚,刘允来了,传口谕代皇帝赏了玉佩,继而抱了抱天赐,着实夸赞了一番,随后由程询请到外院的花厅饮酒。

  翌日,修衡来了。

  彼时,天赐刚醒来,吃完奶,还没睡意。

  修衡就蹬掉鞋子,顺着一旁的椅子爬到大炕上去。

  晓瑜有心阻拦,却被吴妈妈柔和而笃定的眼神阻止。

  修衡到了天赐跟前,就趴在弟弟身侧,托着下巴,侧头看着。

  过了一会儿,小胖手伸出去,轻轻地碰了碰天赐的小脸儿,叹息一般地说:“真可爱。”

  晓瑜面上现出欢喜。这位小祖宗,终于是有了看着顺眼的人了,但是,下一刻,修衡就回头问吴妈妈,语声很轻:

  “天赐弟弟爱哭吗?”

  吴妈妈莞尔,摇头,“这几日看来是不爱哭,吃饱了就睡,醒着的时候,只是睁着眼睛看这儿看那儿。”虽然不见得能看清楚,但那份好奇心不言而喻。

  “那可真好。”修衡满足地笑了,过了一小会儿,慢慢地凑过去,亲了亲天赐的小脸儿,“你可以记住吗?我是你的修衡哥哥。以后呢,是你的修衡师哥。”

  吴妈妈、晓瑜等人听了,俱是莞尔而笑。

  .

  伴随着天赐一点点长大,夏日消逝,秋来冬至。

  这时候的天赐,已经能坐在大炕上,忽闪着一双漂亮又灵活的大眼睛观察周遭动静。不是与修衡一样绝不哭闹的孩子,但也不是从不哭闹的孩子——不舒服了,会用哭声引起大人的注意。

  修衡很喜欢这个程家的弟弟。

  十一月二十八,蒋映雪嫁入程府。

  在那之前,程夫人把主持中馈的权利交给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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