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寂寞牢 574、她一定不会舍得
指头握紧手机,阮舒缓缓地做两个深呼吸,问道:“你问过庄荒年没有?他可能知道隋家的人在哪儿。 ”
“第一时间就问过了。”褚翘说,“他是博物馆的馆长,博物馆失火,他有的忙,痛心疾首的全是那些受损的文物,死不死人他貌似都不在意的。反正他给的回答是不清楚隋家一家人的行踪。”
有警员同事在喊“翘姐”。
褚翘应了之后,匆匆便和阮舒告别:“我先去办案,有事再联系哈。”
“嗯,好。”阮舒应着,“我这边也会帮你想办法找隋家的。”
褚翘在临挂电话前若有深意地追加道:“你们庄家的博物馆,代表着你们庄家祖上的老本行。这大火一烧,不仅你们庄家损失惨重,江城的利益亦受到损害。”
“已经上升到国家的程度。市长上午都亲自去了趟现场,省委书记也表达了关注。嗳嗳嗳,大过年的,让我碰上这么个非同寻常的案子。而且和你们庄家关系紧密,真叫我兴奋。”
收了线,阮舒转身,朝闻野的房间回头。
她刚刚走出来的时候光顾着听褚翘讲话,忘记帮他把房门带上,此时依旧敞开着,遂她直接又进去。
进去后,张嘴便问:“博物馆里的焦尸是怎么回事儿?!”
原本正脱了睡袍在换衣服的闻野第一时间拉过床上的被子裹到他自己的身、上,怒不可遏:“你真的没有半点羞耻心是不是?!”
阮舒:“……”
他……刚刚难道又光着身体了?
可……她貌似还是没有印象……
视野范围内是他没有裹严实露在被子外的一侧“香肩”,阮舒眨眨眼,觉得他此时此刻的样子非常像因采花大盗的突然闯入而吓得花容失色……
注意到她的目光,闻野立马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见状,阮舒着实有些忍俊不禁。
眉眼弯起来,是细长上扬的。漆黑的瞳仁带着与生俱来的那点清冷,又遮掩不住此时此刻的灿若星辰。
闻野盯着,眸子不自觉眯起,阴鸷着吐字:“不要脸。”
阮舒置若罔闻,没忘记自己折回来的目的,重新问:“博物馆里被烧死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能怎么回事儿?”闻野冷笑,“你初恋男友喽。”
阮舒要真相信那具尸体是唐显扬,刚刚和褚翘讲电话的过程中就该失控了。
“这就是你昨天所说的要他去死?”她凤眸轻狭。
“没有智商的问题,不要来烦我。”闻野又轰人。
阮舒微抿一下唇,如他所愿,未继续骚扰他。
她前脚刚出去,后脚立刻传出闻野重重的甩门声,携风袭上她的背,附赠非常清楚落锁的动静。
阮舒扭头,盯着门板。
火烧博物馆,已经胆大妄为得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还加了一出唐显扬的“尸体”在里头。他把昨天书房会议上讨论的两件事,合并为一件,全在昨晚办了。
且,让唐显扬的尸体出现在庄荒年的博物馆,是在把唐显扬的死嫁祸给庄荒年,挑拨庄荒年和隋欣的关系。确实正如他昨日所说,考验隋欣对唐显扬之感情的时候到了。
虽说他的手段总是比较卑劣,但她不得不再次承认,效率真的很高,达到的效果也很不错。
刚刚没有追问那具焦尸是从怎么弄来的。因为她不敢问。
或许闻野之前指出的并没有错,她的潜意识是默认他的快速有效的。
在这快速有效的道路上,必然有所牺牲。
钱财倒罢了,不管怎样皆为身外之物。
但人命呢……?
闻野的人生经历使得他可以将人命视作草芥,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他可以把无数人的生命踩在脚底下。比如最早的会展中心爆炸案已是先例。
她却做不到。即便不是她亲手所为,她也是有浓浓负罪感的。
只能选择逃避,不去细问,以求稍加减轻……
回到自己的卧室,阮舒便交待荣一联系派去陪唐显扬的下属,询问唐显扬现在在梁道森家里的情况。
正巧也碰上庄爻从二楼上来。
“姐。”
刚刚从闻野那儿其实还有些细节上的问题没有了解,阮舒便拿来问庄爻:“你们是怎么说服唐显扬配合你们假死的?”
开门见山,连个前情都没有。不过终归是博物馆失火一事,庄爻反应得过来,并且也反应过来,她已经向闻野确认过为他们所为。
“唐显扬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阮舒微微一怔,“他不知道他自己‘死’在博物馆里?”
庄爻点头:“嗯。”
“那他的身份证……”
“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的。”
阮舒蹙了蹙眉。
是的了,唐显扬住在梁道森的家里,等同于与世隔绝,他们根本不用和唐显扬商量,就可以办成事。
是她的思路狭隘了。同样是打感情牌,她只想到了怎么让唐显扬去说服隋欣,而闻野根本直接掠过了唐显扬本人……
庄爻似乎怕她会生气,强调道:“姐,这事对唐显扬没有产生实质性的伤害。主要是时间紧迫,担心万一唐显扬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愿意配合,徒生枝节,才暂时没支会他。”
“嗯嗯。我明白。”阮舒表示理解,并且不吝夸赞,“很高明的一步棋。”
心下她不禁叹息,自己如今真是比以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很多。
捺下心绪,她抬眸看庄爻,脑子里浮现出闻野所告知的谭家二老一事。
“怎么了姐?”庄爻从她的表情瞧出些许端倪,“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阮舒嘴唇细微一嚅,最终摇摇头:“没。”
“走吧,下楼去吃早饭。”她只是拍拍他的肩。
庄爻却是有话说:“姐,唐显扬被火烧死的消息,要传到隋欣那里才有用。庄荒年是肯定不会自己告诉隋欣的,警方现在又暂时找不到隋家的行踪,所以得靠你从唐显扬那里获取。”
阮舒点头同意。
那边荣一正好受了她的吩咐在和下属联系。她直接要过了电话,让那边的下属将手机交给唐显扬。
她的理由是想和隋欣好好聊一聊。
唐显扬是信任她的,因此这件事办得极为简单顺利。
但唐显扬也并非完全安心的。
“舒,我不知道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斗得过庄荒年。我并没有太高的要求,隋家的其他人也和我没有关系,我唯一的希望是隋欣和毛豆平平安安地回来我的身边。”
“嗯,我明白。”阮舒的口吻显得慎重,“我会尽我所能的。”
唐显扬默了默,重新开口时。稍显艰难:“舒,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和负担。这件事追究本源,是隋家执迷不悟,才掺和到你和庄荒年之间。”
“如果……如果隋欣到最后也未能迷途知返,也只能是她自己的错,是隋家的错。我不会怪你的。你原本就没有义务要帮我和隋欣从中争斗中摘干净出来。”
话语入耳,阮舒的心里有暖流缓缓流动。
抿抿唇,她宽慰:“显扬,你是最了解隋欣的人。既然你一再强调她只是一时深陷迷途。说明你始终相信她骨子里的本性并不坏,”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也相信,你能与之结婚并生子的女人,一定如你爱她那般爱你。她一定不会舍得和你分开的,更不会舍得毛豆没有爸爸。”
唐显扬自然听不出她的一语双关,但字面上的意思,已足够令他会心一笑。
结束通话后,阮舒就将能够现在能够联系到隋欣的方式发送给褚翘。
褚翘第一时间就回复过来:“爱死你了小阮子!mua~”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动、兴奋和满满的热情及爱意。
阮舒不禁唇角微弯。
…………
因为博物馆失火案。一个上午都没有见到庄荒年到庄宅露面。
这么大一件事,倒没有一个人拿来汇报给身为家主的阮舒。
不晓得族里会怎么个乱法,反正能不被烦到,阮舒乐得清闲。
新闻上关于此次案子的细节报道也越来越多。
当然,外界绝大多人并不清楚博物馆为庄家名下产业,也不太清楚庄荒年和庄家的关系,庄荒年作为博物馆馆长,一时成为热议。
议论的都是正面的内容,对他一片倒的夸赞。不仅夸他在大学里任职考古教授的诲人不倦,更夸他文物鉴定事这一身份对社会所做的贡献,及他所管理的博物馆的各项公益行为对弘扬中华文化的重要作用。
由此,大家全都在心疼庄荒年此次遭遇飞来横祸----其实官方尚未给出一个明确的起火原因。
另外,渐渐地,也有一小撮网友开始好奇庄荒年的身家背景。
各种胡乱的猜测都有。
最逗的一种说法是从庄荒年至今单身这一角度入手,猜测庄荒年是被神秘的富婆包、养,私人博物馆就是富婆出钱为他开的。甚至延伸出,不一定是富婆,也有可能是富豪。
庄荒年的学生忍受不了这些猜测对他们可敬可重之教授的侮辱。双方开启如火如荼的骂战。
阮舒浏览得津津有味,微笑着抬头望出落地窗外,便是暖烘烘的太阳。
很奇怪。
以前明明觉得整座庄宅如同阴森森的牢笼,即便万里无云的晴天,也掩盖不住萦绕各处的冷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住在里面,已经不如以往难受了?
当然,之所以不难受,绝对不是因为她习惯了这里或者把这里当作家。但她也不确定,缘由是否在于,她比以前想得开了?未再似以前阴郁了……?
对座里的“梁道森”,目光于她脸上逡巡了许久。
逡巡到她唇角不灭的浅浅弧度,逡巡到她的眼底有光,仿若接收到了外头的阳光的能量。
也逡巡到,她抬手端杯子或者伸手夹菜时,胸前的形状时不时便因她的舒展动作而勾勒得清晰。
以及,她扭头的时候,浅色的羊绒衫领口会露出她漂亮的锁骨。
从他视线的角度,两道弯弧有形,却不突兀。
“姐,试试看这道菜。”庄爻主动给阮舒把盘子挪到她跟前,并提醒,“不要三心二意吧,先专心把饭吃完。”
无论眼神抑或口吻,皆谙有一股子宠溺的无奈。
“梁道森”的眸子眯起,脸一臭,冷笑着将盘子挪开:“孕妇不能吃太多。”
庄爻注视他。
“看什么看?”“梁道森”不爽。“昨天育婴师刚告诉我的。”
庄爻:“……”
阮舒更加:“……”
仆人在这时进来餐厅通报庄荒年的到来。
三人均收敛各自的神色。
没两秒,庄荒年的身影迈入,首先第一件事自然是双手作揖问候她:“姑姑。”
阮舒眼皮掀得轻飘飘,嘴角也扯得轻飘飘:“二侄子辛苦了,一个人在外挑大梁处理博物馆的失火,我这个家主像个废物一样,什么忙都帮不上。”
仆人及时送上来一副新的碗筷,在餐桌上摆放好。
庄荒年原本是要落座的,听言即刻又双手作揖。弓下腰背:“姑姑千万不要多虑,并非荒年越权,而是考虑到姑姑如今有孕在身,不适宜过度cao劳。”
阮舒当然没有多虑,她只是故意挑刺,故意表达不满。
“多虑的是二侄子。我并没有指责二侄子越权。”她微微一笑,“我单纯只是感叹而已。何况,博物馆原本就是二侄子在打理,再没有人比二侄子了解,理所当然要由二侄子来应对是最合适最恰当的。”
说着,她指了指座位:“行了,快吃午饭吧。”
庄荒年今天约莫是真的累到了,倦容难掩,也没多和她说。
阮舒转着心思,主动关心询问:“外面的报道虚虚实实的,看得我眼花缭乱。这次我们究竟损失了多少?”
庄荒年:“回姑姑,还在统计中,没有出来。除了馆内的工作人员。我把我的学生也喊来帮忙了。我是暂时回来和姑姑打个招呼,一会儿还得再过去。”
“梁道森”出言安慰:“庄二叔,无论损失多少,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明显对不了庄荒年的胃口。
庄荒年看他一眼,没作声,只轻轻叹息。
阮舒想再问问庄荒年点东西。
庄荒年的手机里进来电话,和她打了个招呼,暂且离开餐厅。
阮舒和“梁道森”、庄爻均无声地交换了一记眼神。
准备先事不关己继续吃饭,她的手机也进来电话。
来自褚翘。
必然和唐显扬有关……阮舒做两个深呼吸。接起。
“欸,那个……小阮子……”褚翘犹犹豫豫。
阮舒将情绪表现得平平的:“你尽管说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怎样的结果我都能承受。”
“你自己说的哈。”褚翘问她确认。
阮舒轻轻一牵嘴角:“你的态度已经给我答案了。”
“小阮子……”褚翘在安慰人这一点上,和阮舒其实是一样的,不擅长。
吁出一口浊气后,她恢复利爽,“我们用你提供的方式联系到隋欣了。隋欣来警察局辨认尸体了。”
“其实,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时,体型特征就已经差不多和唐显扬相符合了。隋欣看到我们从焦尸上取下来的残留衣料时。就晕过去了,现在暂时送她去休息,等她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再做笔录。”
“但最终的确认结果,还是得等一会儿我们和隋欣商量,验她儿子的dna,和焦尸的dna进行比对。至于要不要通知唐显扬的父母,我们也会先问一问隋欣的意见。”
虽然早有料想躲不开验dna这一关,阮舒依旧不自觉地紧张一分----要争取这其中的时间差。赶在dna结果出来出来之前,借由唐显扬的死,劝服隋欣倒戈。
褚翘在稍加停顿之后,忽然问她:“小阮子,唐显扬和庄荒年是不是有仇?”
阮舒心头一磕:“怎么这么问?”
褚翘和她说着案情:“根据我们的痕检人员在案发现场搜证之后做出的初步推断,博物馆里的这把火极有可能是唐显扬放的。”
闻言,阮舒的视线扫过“梁道森”和庄爻。
“梁道森”在吃饭,貌似压根不关注她。
庄爻则自打她接电话起,手中的餐具便放下来,静默地看她。
阮舒心里已差不多明白过来,这句焦尸,不止是被安排去冒充唐显扬的尸体,也担负着在博物馆内纵火的责任。
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胁迫的……?
敛了敛思绪,阮舒回答:“我不太清楚。你应该问隋欣或者庄荒年。”
“庄荒年问过我起火原因的调查情况,我还没告诉他。我等着一会儿先旁敲侧击隋欣。”褚翘撇撇嘴,“你们这些人,秘密多,嘴巴紧,我必须谨言慎行。”
阮舒莞尔:“那你还把案情进展泄露给我?”
“所以指望着你有点良心,给我点回馈。”褚翘别有意味。
阮舒略略一顿,说:“会的,褚警官。时机到了,我就给你反馈。”
完全没想到这回她会应承下来,褚翘难以置信:“小阮子,你不会又要耍我?还是故意吊着我,利用我帮你办事,过河了就拆桥?”
阮舒含笑,承诺似的道:“褚警官,相信我,你会破大案的。”
另外一边,庄荒年走到无人的角落里接起划过接听键后,入耳的便是隋欣的哭声:“庄荒年!还显扬的命来!”
庄荒年一惊:“你怎么----”
“你还妄想瞒着我是么?!”隋欣抽噎着,咬牙切齿,“我是要你帮忙把显扬找回来!你却背着我将他杀人灭口?!还骗我说他是和阮舒汇合了?!他手里拿的只是偷拍的几张照片,你就下这样的狠手,接下来是不是要把我和我的姑姑、叔叔一个个赶尽杀绝?!”
…………
明早见。阮舒心里明白又是大伯母给自己女儿安排的相亲。她本不玉打扰他们的相聊甚欢,偏偏其中一个男人主动站起身,遥遥地和她熟络地打招呼:“林二小姐,好啊。”
客厅里瞬间安静。
“谭少爷,你好。”阮舒淡淡地点头致意便不再多搭理,将不远处的佣人庆嫂唤过来低声询问,“夫人呢?”
“从早上开始就在佛堂里。”
答案不出所料,常年未变。明知如此,阮舒还是每天都问一次。仿佛等着哪一天能有所不同。
“三小姐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庆嫂玉言又止,“我瞧着她胃口不好,还不时干呕……”
阮舒的眸底闪过一丝的冷意,看回庆嫂时已恢复平淡:“这件事你不用管,我已经知道了。”旋即吩咐庆嫂,“麻烦你邦我炖点鸡汤,晚上送我房里。”
略一忖,她又补了一句,“多炖点。等三小姐回来也给她送一碗。”
庆嫂瞅了瞅阮舒有点苍白的脸色,捺下狐疑没有多问。
阮舒举步打算上楼,顿了顿,她又改变了主意,转身往佛堂去。
所谓佛堂,其实就是一楼最尽头的一个房间。
阮舒轻轻叩了叩两下门。
里面没有给出回应。
阮舒转动把手推门而入,霎时扑面的浓重檀香。
房内的布局古香古色,精致的佛龛柜前,一身青衣的中年女人脊背挺直地跪在蒲团上。捻着手里的一大串佛珠,阖着双目,嘴唇嚅动,念念有词,似丝毫未察觉阮舒的到来。
阮舒倚在门边,看了她有一会儿,少顷,兀自踱步到佛龛前,顺起三支香,并拢香头凑到烛火上点着,然后微低脑袋,恭恭敬敬地双手持香抵于额上,心里想的是手术室里流掉的那个孩子。
三秒后,她重新站直身体,把香插进香鼎里。旋即,她转回身,正面注视青衣女人,浅浅地笑了笑。“我今天又添了两件罪孽。”
青衣女人不做回应。
阮舒走近了她两步:“十年了,你不累吗?”
青衣女人没有吭声。
“其实你这样做的全是无用功。那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样都抹灭不掉。”阮舒的语调十分地温柔,唇边泛起笑意,“你念一辈子的经,我造一辈子的孽。而我活得会比你长。更有效的解决办法,不如你直接杀了我,怎样?”
青衣女人不为所动。
阮舒添添干涩的唇,似也觉得没多大意思了,不再继续说,将散落耳畔的头发搭回耳朵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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