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救救他吧
原野——你看，谁来了——万有爷离老远就开始叫爸爸。
谁来了？爸爸一愣，站起来。
万有爷领着好几个人来到爸爸身边。
老太太厂长握住爸爸的手，原厂长，我们来看看你。
爸爸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董厂长，谢谢你老，您这么大年纪了，厂里又忙，还来看我。
燕子姑姑，严明叔叔，林南阿姨，站在他俩周围。爸爸伤感地看看他们，你们来了。
老公，你……你咋这样了……燕子姑姑和林南阿姨愣愣地看着爸爸，眼里涌上泪水。
燕子姑姑又对爸爸说，董厂长给我打电话，说要来看看你，我就和严明找了林南姐一起来了。
爸爸默默地看看她，又看看严明叔叔和林南阿姨。
万有爷对爸爸说，回去吧，都中午了，咱们回家，请客人吃饭，吃完饭再唠吧。
爸爸点点头。
几个人站在墓碑前，含泪向春雪阿姨的坟墓鞠了一躬。
老太太厂长说，原厂长，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我年龄大了，我那大小子也不行，厂子离不开你呀。
爸爸说，谢谢你老对我的器重，我对不起你老，不能跟您回去。我废了，我没有心思管理工厂了，你老招聘一位厂长吧。
燕子姑姑说，你跟我们回去吧，董厂长需要你。再说，你在这里越待越痛苦，精神越萎靡。
爸爸摇摇头，我不回去，我还要陪着春雪。就是回去，我也干不了了。
唉。老太太厂长惋惜地叹息一声。这样吧，我先招聘一位副厂长，厂长的位子给你留着，我欢迎你随时回去。
爸爸感激地对老太太厂长说，谢谢你老，我回去也主持不了工作了，就让招聘的人主持吧。
林南阿姨痛心地对爸爸说，你得振作起来呀，你不是一个没有志向没有勇气的人，振作起来吧。你要是这样下去，让我……
林南阿姨伤心地哭起来。
严明叔叔伤感地看着爸爸，老同学，当年那么大的打击，都没把你压到，我相信你，你会站起来的。
爸爸摇摇头，谢谢你们，你们走吧，走吧。
春雪，今天下雨了，你的房子漏不漏。哥哥来的时候披了一块塑料布，哥哥给你披上。啊。你别着急，哥哥这就给你披上。
爸爸将身上的塑料布遮在坟墓上，用泥土将塑料布底边压上。告诉哥哥，房子还漏不漏了。
春雪阿姨说，不漏了，谢谢哥。
不用谢，你跟哥哥不用客气。爸爸抬头看看天。
天空阴云密布，细雨绵绵。
这天说变就变，昨天响晴的天，今天就下起雨来了。爸爸自言自语着，春雪，哥哥问你，你说你离开哥哥多少天了？哥哥告诉你吧，你离开哥哥已经九十五天了，再过五天就是百天了。
泪水混着雨水流下来。
哥，我想家了，我要回家看看。躺在病床上的春雪阿姨对爸爸说。
好，明天咱就回家。哥就背着你回去，看看家，看看芦花湖，看看石板桥。看完咱再回来。爸爸握住她的手。
严明叔叔开来一辆面包车，特意卸下一些座席，安上一张床。燕子姑姑、刘英华姑姑、李玉林叔叔，陪着爸爸，将春雪阿姨送回老虎牛村。
哥，你看，芦花湖多美呀。
爸爸背着春雪阿姨，站在湖边，对她说，在这里，你教我唱情歌。在这里，你和我一起带着娟娟玩。
春雪阿姨说，这些事你都记着呢?
记着呢，哥哥永远也忘不了。爸爸扭过头，对春雪阿姨说，林南结婚那天，我喝醉了。在这里，你把我弄回家。我纳闷，我醉的那样，你是怎么把我弄回家的？
春雪阿姨笑了，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真就把你弄回家了。当时，你趴在卧虎石上，浑身连泥带水，连个孩子样都没了。我的心这个疼啊。更让我心疼的是，林南姐不给你做媳妇。我当时就想，她不给你做媳妇，我给你做媳妇。到家里，给你擦洗干净，我就和你到一起了。
春雪阿姨甜蜜地将脸贴在爸爸的脸上。
傻丫头。爸爸笑了，那年你才十六岁，咋懂得男的和女的在一起要那样做呀？
你才傻呢。春雪阿姨歪过头，看着爸爸，在农村总能看到猪呀马呀牛呀配对，它们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想配就配。一点点儿地，我就知道了男的和女的咋样配对了。
爸爸扭过头，看着她：不害臊。
你害臊，你不也和我一起做了么。春雪阿姨轻轻拍了爸爸一下。哥，我问你，你要是不喝醉，你能和我到一起吗？
爸爸斩钉截鉄地说，不能！
傻子！春雪阿姨伏在爸爸背上，咯咯笑起来。
哥，我要去看瞎五爷。
好，哥这就背你去。
爸爸背着春雪阿姨来到瞎五爷墓前。
哥，你把我放下。
爸爸慢慢将春雪阿姨放下，扶住她。她站在坟前，眼睛湿润了。
瞎五爷，对不起，我没嫁给你干儿子，以后也不能嫁给他了。让杜宇嫁给哥哥，给你做儿媳妇吧。
不，春雪，我不许你这样说。爸爸痛心地握住她的手。
春雪阿姨看着爸爸，在瞎五爷坟前，我对你和瞎五爷说了我的心愿，他老人家会理解我的。哥，你一定要娶杜宇，请你理解我，成全我的心愿吧。
不，不。你永远是我的妻子。爸爸对着雨水飘洒的天空高呼，不管你嫁不嫁给我，你都是我的妻子！
万有爷和万有奶出现在爸爸跟前。万有爷对爸爸说，原野，回家吧，今天下雨，明天不下雨了再来吧。
爸爸说，我刚来，才和春雪说了两三句话。你二老先回去吧，我再和春雪说几句话，再给她唱首歌就回去。
万有奶说，下雨天凉，你要冻感冒了咋办，跟婶和叔回去吧。你天天来，天天和春雪唠嗑，不差这一天。啊，听婶的话。
不，我不……爸爸还要说什么，万有爷和万有奶架住了他的胳膊，连拽带推地往家走。
爸爸扭回头，冲着坟墓大声叫喊：春雪，明天哥哥还来！
第二天，天刚亮，爸爸就起来了，洗漱完，对万有爷和万有奶说，今天是春雪走的第九十六天了，我去墓地了。
万有奶说，吃完饭再去也不迟呀。
不吃了，我不饿。爸爸说完，出了屋。
这可咋办呐？看着爸爸走向芦花湖的背影，万有奶抽泣起来，万有爷叹息一声。
万有奶对万有爷说，再这样下去，原野就毁了，俺看得给杜宇和娟娟打电话了，让她俩赶紧回来，把他接走吧。
万有爷说，俺也是这样想的，让杜宇回来吧，娟娟得念书。等春雪过了百天接他走，他或许能走。
万有奶说，今天正好是礼拜天，赶紧去打电话吧。
两人来到村委会，叫通了我们租房的电话。
万有奶握着电话，听见我的说话声，话还没说先抽泣起来。
我焦急地对着话筒说，奶奶，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万有奶抽抽咽咽地说，是娟娟呀，让你妈妈接电话。
杜宇妈妈接过电话，万有婶，你老先别哭哇，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万有奶一边流泪一边说，你原野哥呀，天天去墓地，和春雪唠嗑，给她唱歌。不管晴天还是阴天，也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天天落不下。有时饭不吃，有时一呆一整天。这样下去，他就要完了。不但身体垮了，精神也得完了。杜宇，你来吧，你救救他吧。说完话，她大声哭起来。
杜宇妈妈也哭了。你老别着急，这几天，你和叔看住他，我这就过去。
我看着杜宇妈妈在哭，又听见万有奶在电话里的哭声，急得大声问，爸爸怎么了，爸爸怎么了？
杜宇妈妈说，你爸爸现在没有事，就是天天去墓地。你万有奶和万有爷怕你爸爸出什么事，让咱俩把你爸爸接来。
爸爸可别有啥事呀。我一听就着急了，眼泪唰地滚了出来。我哭着对电话说，奶奶，你和爷爷看住我爸爸呀，千万别让他出事呀。
万有奶在电话那边哭，我和杜宇妈妈在电话这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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