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暖花开

　　般若寺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寺院，可在以前那个特殊年代，它成为一座小工厂。爸爸就在这个不足三百人的小工厂工作，职工大多数是中年妇女和老太太，还有一些残疾人。像爸爸这样年轻的职工很少，可爸爸所在的车间却有几个漂亮的大姑娘，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送进来的。

　　爸爸工作勤快认真，总是超额完成任务，很快就受到全车间职工和干部的交口称赞，头一年就被职工们评为先进生产者。

　　爸爸利用午休找到厂长。厂长是一位精明干练的半大老太太。爸爸对她说，董厂长，我不够先进标准，请领导换别人吧。

　　老太太厂长喜爱地看看爸爸，你要是不够先进，咱厂就找不出先进来了，换了别人没有典型的榜样作用。

　　爸爸低着头，语气低沉地说，我出身不好，父亲又是走资派，选我做先进没有说服力，我也怕给领导添麻烦。

　　老太太厂长笑了，党是有政策的，出身不能选择，重在自己表现。你工作好，大家才选你。一方面说明对你的认可，一方面说明党的政策的英明和正确。

　　爸爸仍然低着头，我不瞒厂长，我受过批判，是现……。

　　那有什么关系。老太太厂长打断爸爸的话，脸上掠过一丝抑郁的怜悯之情，眼里闪出赞许的目光。你的问题我知道，你的档案我看过。我感到你的问题很特殊，特殊问题特殊对待，毛主席也是这样教导我们的。

　　董厂长，我……爸爸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老太太厂长语重心长地说，小原哪，你好好干工作，不要背思想包袱，不要有顾虑。职工们信任你，组织信任你。

　　爸爸感激地说，请你老放心，我一定干好工作。我是怕选我做先进，给领导添麻烦，影响了领导。

　　老太太厂长笑了，没啥影响的，就是有啥事，我当厂长的兜着。

　　爸爸抬起头，眼含热泪，感动地看着老太太厂长，恭恭敬敬地鞠个躬。忧伤的心舒展了许多，真像干枯的禾苗盼来一场透雨。

　　爸爸工作干得更出色了，工余时间还帮工会搞活动。爸爸写的字像他的人——挺拔俊秀。他和燕子姑姑办宣传墙报，爸爸负责写，燕子姑姑负责画。他俩办的墙报新颖活泼，图文并茂，获得工人和干部的一致好评。

　　老太太厂长站在墙报前，一边看一边夸奖，这墙报办的好，燕子的插图画得好，小原的字写得好，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简直是珠联璧合呀。

　　经厂长这么一表扬，爸爸和燕子姑姑成了小厂的一对明星，那耀眼的光辉，绝不亚于当时誉满歌坛的刘德华和梅艳芳。

　　车间里的几个大姑娘总是围着爸爸转，这个喊，小原，快来，帮把手。那个叫，原师傅，这个活怎么干？

　　其实呀，她们是——落花有意随流水。

　　不是我这个当女儿的夸自个儿爸爸好，我也曾人前人后多次地夸我老爸，爸爸确确实实好，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思想才华，样样都好。一米七八的个头——高矮适当；矫健的身材——胖瘦得体；端正的五官——刚毅周正。爸爸是个标致而又标准的男人，富有男子汉的气魄和智慧，特别是爸爸儒雅的举止和广博的知识，是同时代青年所不具有的。

　　除了几个大姑娘围着爸爸转，还有几位老太太，爸爸称她们为师傅，干完活总爱和爸爸唠家常。有的老太太对爸爸说，哪个大姑娘要是嫁给你呀，可真是有福气，算是烧高香了。

　　爸爸笑了，没那么严重，我有对象，也没见她烧高香呀。

　　听爸爸说他有对象，老太太们兴高采烈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你有对象啦，快把她领来，给师傅们看看。

　　你有对象啦？！大姑娘们听到爸爸的话，心咯噔咯噔地乱跳，却口不对心地起哄。原师傅，把她领来，快领来，让我们欣赏欣赏。

　　爸爸看着她们，好，等有机会，我把她领来。

　　老太太们仍旧和爸爸唠家常，那些大姑娘们，有的伤心地在远处看爸爸，有的虽然还和爸爸来往，却不如以前那样亲热。不是她们不爱爸爸了，她们仿佛遭了霜打的鲜花——枝弯叶蔫花瓣散。只有燕子姑姑，对爸爸一如既往，亲亲热热。

　　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也没见爸爸把对象领来，老太太大姑娘们不断地问爸爸，咋还不把对象领来？爸爸总是那句话:等有机会。

　　人们以为爸爸故意这么说，实际是没有对象，用这句话来搪塞她们。于是，大姑娘们像老电影里的还乡团，带着梦想，带着狂热，卷土重来，这个叫原师傅，那个喊原野。宽敞的车间里，又回荡着呼唤爸爸的甜蜜声音。

　　一天，一位老太太来到爸爸身边，低声对他说，小原，下班到师傅家去，我给你介绍对象。

　　爸爸笑着说，我谢谢师傅的关心，我有对象。

　　老太太绷起脸，你总是说你有对象，让你领来又不见你领来，你可别糊弄你师傅呀。

　　爸爸说，我真的有对象，我不能糊弄师傅。

　　这时围过来几个人，一位师傅说，小原，有对象咋到现在还没领来？

　　爸爸看着她们，认真地说，真有，对象是农村的。

　　哇——几个大姑娘同时发出惊叹，同时叫起来：农村的！

　　爸爸平静地说，是，是农村的。

　　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对爸爸说，原野，城里的大姑娘咋不够挑的啦，还跑到农村去找对象？

　　爸爸看看她，笑着对她们说，是我下乡时认识的，是房东的女儿。

　　哇——多么浪漫！多么美丽！又一个柳堡的故事！人们又是几乎同时发出惊叹。

　　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对爸爸说，你都回城了，给她来个坐飞机擤鼻涕——甩了她。搞个农村的，有孩子都是农村户口。

　　对呀，对呀。无论是大姑娘还是老太太七嘴八舌地说，孩子可是农村户口，你得想好了呀！凭你这小伙找啥样的对象找不着，非得找个农村的。

　　爸爸看看她们，坦诚地说，我不能因为回城就甩了人家，我不能丧良心。

　　哇——一个多么美丽多么动人的爱情故事！一个大姑娘像演戏那样俏皮地说，还伸展着双臂来个激动不已的造型，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燕子姑姑瞟了爸爸一眼，不知是赞许还是挖苦地说，嘿，还得是咱原师傅，真是痴情呀！

　　要给爸爸介绍对象的那位老太太，一边点头一边赞许地说，世上像你这么好心眼儿的人太少了。

　　真伟大，真崇高！几个大姑娘真不真假不假地赞扬爸爸。

　　我可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崇高。爸爸看看她们，我现在没房子，等有房子了就和她结婚。

　　你要和她结婚呀？！几位大姑娘失望地瞪着爸爸。

　　是。爸爸平静地回答。

　　什么？你真要和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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