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第一章楔子

　　秋霜凌窗，风停日晚。

　　满室狼藉，残卷遍地，灯芯燃尽，香炉半倒。

　　九岁的少年泪痕未干，却已顾不得擦。曾经清亮无比的双眼，此时红肿未消，他固执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跟在父亲身后。

　　身旁的官兵间或催促几声，他盯着父亲时而握紧，时而放开的拳头，更是牢牢抱住手中的包裹，抑制住心内汹涌而出的愤恨。

　　几个时辰前，母亲被官兵强行带走，她鬓发凌乱，又无力抵抗，只是泪眼婆娑地死死望着自己。他和父亲扑上去拦住官兵，却都被推倒在地。叱呵声中，熟悉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

　　“母亲！母亲！”他依旧记得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父亲颓唐地跌坐在一旁，目中无神，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几日前，杜府还门庭如市、宾客盈门，而今日，为伴的只有萧索秋风，以及围观百姓声声不解的叹息。

　　与杜府两街之隔的镇国将军府，更是门可罗雀。府门上刺眼的两张封条无情地终结了所有过往辉煌。

　　延和十七年，镇国将军姜庄因暗通敌将，意图叛国，念其旧日沙场战功，留其性命，贬为庶民，全府二百余人，尽数发配北疆。御史大夫杜谨之与罪臣姜庄结党营私，沆瀣一气，现贬其官职，左迁至西都任西域都护司马，妻姜庄之女姜宛，令其和离，随父发配，不得与杜氏再有勾连。

　　曾经泼天富贵，转眼一场皆空。

　　家师许彦拉着杜衡之的手，带他踏上了马车。杜衡之紧攥衣袖，明明只有九岁的面容满是捉摸不透的色彩。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还父母、外祖全家一个清白。

　　而玉京的另一端，同是一辆即将离去的马车，却不同于杜家马车的简陋。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鹅黄色的绉纱遮挡，一个面色苍白，身材柔弱的女孩被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拥在怀中。

　　马车外站着位身着朱紫官服的男子，他的身边又有一名不断拭泪的尊贵女子，身后是一众垂头不语的家仆。

　　“帷儿......”马车外的女子拿出手帕拭了拭泪，道，“娘一定会常去看你的，你要好生养病知道吗？”

　　马车内懵懂的幼女点了点头，眼角生出几滴晶莹泪光。

　　官服男子不忍再看女儿，只将目光投向马车内的女子：

　　“妹妹，帷儿就麻烦你了。”

　　那女子温柔地搂紧了怀中嘤嘤哭泣的幼童，却十分冷淡地对车外的兄长点了点头。

　　马车辘辘远去，遥望着马蹄车轮扬起的滚滚烟尘，男子伸手拍了拍身边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刚刚属下禀报，他才得知，原来那日被他与兵部尚书一纸诉状告上御前的御史大夫和镇国将军，也是在今天抄家的抄家，离京的离京。

　　深秋玉京，一西一东两驾马车，皆满载离愁远去。

　　向西的马车直直驶向央国的西边境，车上坐的是落魄的杜氏父子，及杜府家师许彦；向东的马车出城后转向东南，目的地是央国的东南边境，车里的人是央国丞相罗均的妹妹和他的长女。两驾马车看似毫无交集，南辕北辙，实则不然。

　　随着马车颠簸在途中的杜衡之全然不知，此时满心不甘的他，有朝一日，重回这片故土，洗冤振祖，是为仇恨，是为志向，而当他翻云覆雨，暗战弄权，却只是为了一人。

　　而倚在姑姑怀中的罗帷同样不知，现在的她病中羸弱，十年之后，再回这繁华京师，以为能远离病痛，孝顺父母，却因情网深深，犹如身陷囹圄，再无脱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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