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三章 觉醒 上
“这就是清虚天。”那老人在人前负手而立，自顾自地欣赏起来，仿佛从来没有看够一样。
婉儿没注意那老人的神情，她此刻同其他人一般，站在一处类似于观景台的峰面上，山峰如削，她只觉得透骨清香扑面而来，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
云雾缥缈，青山幽幽，泠泉瀑布，仙鹤飞舞，好一幅仙家妙景。
然而，这些都不是婉儿惊讶的原因，一路上她与余辞同行，期间早已见到众多风景，纵然清虚天内景更奇，气更灵，但也不至于让她失去情态。
她真正惊讶的是那把屹立在群峰中央的——
刀！
那刀高约百丈，刀尖入地，刀柄悬空，形状谈不得好看，甚至只能称之为斑斑驳驳。比之群峰高度不足，比之云雾缥缈失了仙气，比之仙家飞剑失了锋锐，比之泉水瀑布更失了灵动，但，就是那种扑面而来的古老沧桑气息，那种亘古永存的味道，让在场所有人都深深战栗。
斑驳，古老，天意刀。
婉儿心中条件反射得出现了这些词，她脑中隐隐有东西在雀跃，她甚至有强烈的欲望想靠近那把刀，想站在那刀的面前，躺在它的怀抱中，细细摩挲，感受它与生俱来的开天辟地的气息。
天意如刀。这就是天意刀。
许久，众人终于缓过神来。
“这就是本门传承的根本，天意刀，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神刀。”那老人缓缓道。
“这么多年过去，老道每次看天意刀一眼，都仍然会有新的体悟，更何况是你们这群刚入门的崽子。”
婉儿回过神来，感觉脑中仿佛有东西在松动，她拉了拉身边一副闭目冥思模样的简兮，道：“简师姐，你们也没见过天意刀吗？”
简兮不理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简师姐！”
声透耳背，简兮忽的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婉儿师妹，抱歉失态了，我在试试能不能沟通天意刀。”
“沟通？”
“没错，沟通。”却是那额间有疤的老道插了嘴，他捋了捋胡须，声音放得更开，为众多新入门弟子讲解：“修行之人，修的是长生，然而世间并没有长生，就算是道玄宗那老货，寿元也只剩下两三百年了。纵使飞剑法宝，一旦祭炼出灵性，或许法宝不灭，但法宝之灵也终将逝去。”
“他说的是道玄宗的赵无羊，当今公认的天下第一人。”简兮已经缓过神，向婉儿耳语道。婉儿觉得这个名字也很熟悉，但绝不是和陆盈升一般的亲切，反而有些——仇恨？
“可是，这和沟通天意刀有什么关系？”有弟子问道。
“问得好！长生与天意刀有没有关系？当然有。因为这世间唯一长生的便是一件法宝，而这件法宝，便是我宗门传承的根本，一切妙法之始，你们眼中的天意刀！而既然天意刀有灵，自然是可以沟通的。”
“天意刀！”婉儿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已经能想起更多的东西了，脑中泥丸真房内，正在时隐时现的，就是和那眼中苍茫一模一样的天意刀！
众人惊骇中带着恭敬，纷纷住了嘴，脸上带着的除了惊与敬，还带着一丝自豪。这就是最古老宗派的底蕴：长生，在天意宗面前，或许不单单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切实可以触摸的，真实可以感受的。
老者身上衣袍无风自动，语气平静无波，道：“但是，天意刀的灵，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感受到，这和修为无关，全是天意使然，上一个感受天意之灵的人，正是现今妄心魔宗的宗主陆盈升。”
说罢笑着指着简兮：“简家的那丫头，你感受不到也不奇怪。”
然而简兮听此，非但没有沮丧，反而精神奕奕，她昂首挺胸道：“天意自古高难问，我又何须学那陆盈升，问天意问成天意的叛逆？管他长生不长生，我有一剑，自当斩之！”
那老道听得此话，开怀大笑，道：“哈哈，不错不错，你这丫头有乃父之风，和洞虚峰那群神叨叨的家伙不同，今后若有人欺负你，就报我凌霄玄易老道的名号！”
“玄易真人！竟然是玄易真人！”众弟子纷纷向简兮投出羡妒的神情，就连采蘩和甘棠也不例外。
要知道，玄易真人可是天意宗凌霄一脉宿老，如今掌教衍清真人的师叔，是修行界巨擘一般的人物，一身修为通天，平常弟子得他一句指点都是万幸，更何况这明显偏护的话语！
“走吧，时辰已到，你们这些小崽子，过得天意刀的洗礼，才是我天意宗的人。”方一说罢，玄易真人施了个腾挪之法，将这些未入门的弟子都送往那百丈巨刀之下。
天意刀所立之处，六座峻逸的青峰环绕，中间广场青石铺地，隐隐有玉色光泽。周围亭台阁楼，玄烟流霭，丹辉缠络，其中绵延石阶，次第排开，异兽珍禽，怡然自得，端的一副仙家气派。
玄易真人上前立于天意刀下，在这天意刀莽莽威势下，竟然不显得渺小，反而有与天意相抗的豪情。
他手中凭空摸出三炷香，香烟缭绕，玄易真人接连三拜，声彻云霄，道：“赫赫初始，莽莽天意。今天意宗第七十六代弟子玄易在此，愿承天意，尽心尽德。”
玄气升腾，很快周围集结了五位真人打扮的道士，分别是除凌霄峰之外的五脉真人。
那香迅速燃罢，玄易真人抖抖袖袍，面朝众弟子，端坐下来，拂尘向后一摆，闭目冥思，沉吟道：“一一上来。”
这广场中央众弟子早已目眩神迷，听得他话，才发现自己等人被一道看不见的气墙隔离好了顺序，依次排开，井然不乱。
这第一位男弟子，十一二岁模样，身着浅青道袍，唇红齿白，神彩飞扬，当先上前一步，到达玄易真人面前，举手恭敬一礼，等待问候。
玄易真人仍然作瞑目状，声音低沉，道：“下首之人，俗家姓名为何？入我门来，所为何事？”
那少年略一思索，简短道：“俗名方玉，入门来为求长生。”
玄易真人轻道：“世间无有长生。”
那名为方玉的少年肯定道：“欲求长生，何患无得？”
玄易真人不再言语。半晌，玄易真人左下手处那名女道人上前一步，素手微捻，从上方天意刀中接引一道气息在方玉身中一转，点了点头，道：“回答从简，略有机心，长生说法有虚有实，也算得体，有玄妙之意。如今你便唤作‘广玉’，入我玄妙峰内门。”
方玉神色微黯，恭敬称是，点头退下。
“衍微师妹，还说别人有机心，你们玄妙一脉本就求那玲珑心之人，为何不收作真传？”玄易真人右下手处道人，用只有台上六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向衍微打趣道。
那唤作衍微的女道人摇头轻道：“衍玄师兄莫要误会，广玉病入膏肓，仙药难救，如今强作镇定，心思却是坚韧玲珑，真传对他来说过于安逸，反是不好。我安排他去内门，磨砺一番，若是出彩，我自不会吝啬亲自收徒，将返魂砂赐予他。”
衍玄听得“返魂砂”时陡然一惊，见她说得认真，知道所言不虚，也就不再问了。
这台上除玄易道人外，其余五人分别是玄妙峰首座衍微真人，洞虚峰次座衍玄真人，和光峰首座衍非真人，同尘峰首座衍真道人，元德峰首座衍德真人。
天意宗向来看中传承，十年一次弟子大会，皆是首座齐出，此番凌霄峰主持，甚至直接请上了上一代的玄易道人来，可见其重视之心。至于洞虚峰首座衍清，如今执掌天意宗一教，却是没来。
天意宗弟子分真传，内门，外门。各脉长老亲自收徒教导，是为真传，收作记名弟子，开班教导，则是内门，而放养在外，只定时讲授些修行常识的，就是外门弟子。
这三类弟子虽分有高低，但根据贡献也有流通，在入门时便收作真传的确实少之又少，那方玉已经是其中好的了。
转眼间，这百十来弟子已经安排了大半，大多都是入得外门而已，少数被安排至内门，像方玉那般得首座看中的更是再无第二人。
采蘩、甘棠二人虽因长辈余荫安排至了内门，但瞧着各脉真人神色不愉，也谈不得什么好来。
衍玄见得台下如今只剩二人，感叹道：“此届弟子，除了第一个广玉以外，看来是没有惊喜了。”
话方说罢，一直不多话的玄易开了口，声音悠然，道：“那可未必。”
迎面而来的是大红襦裙的简兮。
虽说穿得是襦裙，但这大红襦裙却是劲装打扮，加上她挺立的五官，却是呈现出不同其他女子的英气。
玄易仍然作瞑目状，道：“俗名何为？入我门中何事？”
简兮只一拱手，不假思索道：“我是凌霄峰衍冲真人的女儿，名字叫作简兮，入得天意宗，一是欲证元婴，二是待修成正果后，代我父母讨问那妄心魔宗宗主陆盈升，看看他到底有个什么说法！”
沉默。这台上六人都沉默下来，衍冲夫妇与陆盈升的恩怨他们自是知晓，但简兮这般直接，也让出乎他们所料，竟然都有些不知所措。
端坐中央的玄易道人见众人都不开口，眉间含煞，蓦地睁开双眼，怒道：“怎么？你们五人都受过那陆盈升小儿的恩惠，就不敢说话了？他陆盈升当日敢叛出天意宗，就不敢接受简家的质问了？”
众人仍然沉默，不肯搭话。
玄易道人眼神一挑，将一个个天意宗首座看过去，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都深信那天意如刀，自然是向着他的，我也懒得管你们。我凌霄一脉全是剑修，虽然也认天意刀的祖宗，但向来都不信什么狗屁天意如刀，简丫头对我胃口，但刚极易折，今后让衍虚那小子教你！”
说罢摆摆手让简兮退下，却是确定真传了。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应对，直到台下最后一个粗布短打装扮的女孩跳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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