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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成大礼同埋香冢 上


  易月和穆泾渭的婚礼,就定在后日的黄昏之时。

  传言中,男子在黄昏时迎接新娘,而女子因男子而来,所以叫做“昏因”。“昏因”,又写作婚姻二字。

  彼时,易月醒来后的第一件事,都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拉着身旁伺候的丫鬟几番逼问,知道了冯叔在哪里之后,连鞋都忘了穿,跑着去找了冯叔······

  此时冯叔和几位大夫站在一起,在沈仲文的床前窃窃私语什么,易月到时,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因失血过多,现下正在昏迷。大夫说现下情况不明,还要看之后的情况。

  言下之意很简单,是看她的表现吧?易月在心里冷笑,坦言道:“若你保证他安然无事,我必然心甘情愿地嫁给穆泾渭。”

  冯叔笑而不言,十分开心。

  今日对他来说,是非比寻常的一天。本以为泾渭知道他自己不是穆族的血脉后,会无法接受,没想到,他接受得很好,只喊了他来,说了要娶易月一事,便自顾自往梨园而去······刚刚下人来报,说穆泾渭并没有动怒,而是平心静气地和赵氏在闲话家常。

  这是他多么梦寐以求的一天,现在终于要成真了,别说让他表面答应穆泾渭娶易月,就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更何况,沈仲文在他手里,结婚之事,没到送入洞房的那一刻,谁又能说,是礼成了呢?他眯了眯眼睛,心中自有安排。

  这一下,婚期已定。

  易月在穆府的地位,从之前被下人们以为的“新欢佳人”摇身变为了“穆府的准女主人”,上至衣食住行,下至奴婢们的礼仪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反转。就连她途径荷花池边,赤着脚回住所,沙子磨破了脚掌,都有一行奴婢在后面跟着,一个端着净足的温水,一个手执擦干的帕子,还有两个人,一个提着松软的布鞋,另一个提着双玲珑剔透的水晶鞋。口口声声中,都称“这是以往就流传下来的夫人礼仪。”

  她刚开始还驱逐一番,后来发现根本无用,便也不再浪费气力了。

  在回枇杷园之时,正巧,在路口,碰到了刚忙完公事来找她的穆泾渭,屹立于枇杷园中,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

  穆泾渭想得入神,她赤着脚,丫鬟们又隔得远,就连走近了,穆泾渭竟然也没丝毫的察觉······

  看到他的背影,南宋时期,曾有后主李煜为周娥皇之死形销骨立,需要伫仗而立,方能支撑残躯。遂写下,谢新恩与长相思两阙,为悼念亡妻。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

  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鬟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

  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此刻易月只觉得心中酸楚,泪水抬眼便来,回忆就卡在眼皮上,睁眼方能看见。想来,穆泾渭也当是如此吧。

  他披散着一头长发,却不知为何,杂乱地,像是被人剪断了好大一撮。

  在他密集的头发中,她看到了些许白发。

  少年白头。想必他也不好过。

  再思及他被上一辈的恩怨所牵连了半生之事,她对他,竟然恨不起来了。

  感觉到有人从后面轻抚上了他的头发。

  看着地上的影子,他便知道是她,并未转身,而是对着眼前的枇杷园,说:“你回来了。”

  她听到,心中渗出苦涩之意,却未反驳,轻声答应了一声:“是,我回来了。”

  “枇杷树开花之期,我就会回来。”记忆中她笑得那么好看,最后一次对他说。

  他看着这些时日被易月悉心照料的枇杷树,竟然冒出了新芽。

  半生已蹉跎而过,来日方长须尽欢,即可。

  易月和穆泾渭成婚之期,由穆府上下连夜制作请柬,送到了狮子岭各位达官贵人的府上。

  头一次,下人派人往雅阁裴府送了一例。

  此时的平秋心急火燎地从灵婆那里出来后,便着急地赶回了客栈,处处寻找陈伯,想要一问究竟······

  “陈伯,陈伯!”进门后,她一路叫着,跑到楼上,将所有的厢房房门都打开寻人,又跑去后院厢房,四处寻人······

  厢房内正在清理灰尘的丫鬟看到突然闯进来小姐,吓了一跳,礼貌地行了礼:“小姐好。”

  “碧湖,陈伯呢?你可看到他了?”平秋抓着那丫鬟的手问,情急之下,手上的力便也用得重了些······

  碧湖虽手背掐得生疼,也还是忍着,又行了一礼,答道:“管家正在后院清风徐来厢房内,和之前小姐您选好的冶炼厂地址附近的管事,谈论土地迁移之事······”

  话还没说完,平秋就往后院大厅去了······

  此时陈伯正说道土地迁移之后的赔付问题。

  商澈在时,他便经常出面为他谈判不愿迁移的人口之事。他人年长且稳重,深谙说话之道,总能说服一些不愿意迁走之人,并且以低价收购其土地,事后又对迁徙的人家多加抚恤,常能够化繁为简,八面玲珑,得偿所愿。

  这下面对的,是平秋所选址后,附近最大的地头蛇元管事。他很早就听闻,这个元管事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只是这里身处雅阁地界,以裴府为尊,裴御早前就打好了招呼,元管事此番亲自前来,为的,只是走个过场,就一些细枝末节之事多加商量,签个协议罢了。

  没想到,陈伯刚拿出之前拟好的协议条款之时,平秋就推门而入了——

  “陈伯!”平秋冲进来,大步流星走到陈伯的面前,站定,脸色难看得很,说,“我有事问你,你同我出来一下。”

  “想必这位,就是名满蓉城的冬至姑娘了吧?”元管家起身,笑呵呵地走向他们俩······

  平秋无暇顾及他人,便是礼貌地笑也装不出来了,只得阴沉着脸对他说:“抱歉,今日我找陈伯确有急事,请元管家谅解,我们先行一步了。您请自便。”

  说罢,就推着陈伯出去······

  “好大胆的丫头!怎地这样无理!把我们管家至于何地!”元管家身旁的小厮翻了个白眼,替主人打抱不平道,气呼呼地说“管家,我看你也不要和她合作了。我跟随您六年,此番你开的条例,我是见都见过,已经让利到这般,可别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没想到元管家呵斥了一声:“你懂什么!”立马止住了小厮的胡言乱语。

  见小厮有些莫名其妙地住了嘴,他这才解释道——

  “这个女子,不是普通人。”元管家又恢复了笑呵呵的脸庞。

  “哦?”那小厮福了福身子,凑近了些,表示疑惑。

  “她啊,可是裴府以后的女主人哩。我们就算不赚钱,让给她这块地皮,又有何妨,裴大少爷亲自来找我,裴府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买的。”元管家看了一眼小厮的疑惑,哈哈一笑,爽朗道,“我们走吧。”

  此刻陈伯被平秋拉着出来,穿过后院,到了平秋自己的居所,心中疑虑万分,却又不敢打草惊蛇······

  一站定后,平秋便问:“陈伯,你如实告诉我,家中,是不是落难了?”

  陈伯征住了,隔了两三秒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说:“小姐何出此言?家中不曾落难啊。”

  “你还想骗我!”平秋生气了,她气鼓鼓地来回走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眼中已经渗出了泪珠,藏在大大的眼眸中,强忍着不落泪。

  她从怀里拿出了之前父母给她的信件,说道:“父母的信里,已经让我看出端倪。更何况,那日送蔡掌柜出城,蔡掌柜就说漏了嘴,我查探一番之后,发现家中的确落难,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还准备瞒我多久!”

  陈伯愕然,一下子跪倒在地,眼中也似有泪意,拱着手说:“小姐。商族灭门,独留你一人,还望你万万不要失了方寸,在蓉城韬光养晦,才能告慰你父母亲,在天之灵啊!”

  “如此说来······这是真的了?”

  平秋连退两步,如被雷电击中,眼泪止不住地滂沱而下,本还想再问什么,却发现喉咙里似有棉絮将其堵住,只剩下呜咽的声音,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忍叫人看见她的狼狈,转过身去,走到窗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出声来。一声声哀转如鹂音断喉,自天空中盘旋不下,撞强而亡的决绝之音,痛彻心扉啊。

  昔日母亲的谆谆教诲,父亲的严厉辅佐,是她不孝,未能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他们度过最艰难的日子。

  是死亡昂,是永远的离别,此生就算她背井离乡,任凭天高地远,直到她老死,她都不能再回到家中,再尝一口那令人又爱又恨的栗蓉酥,再听一次父亲的严厉教导。思及此,她哭得更凶了,心中似有热油烫之、刀剑剜之、洪水灌之,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陈伯见状,心中不忍,却不知如何劝导,也侧过脸去,兀自地哭了起来。

  以往只敢在夜里独自黯然伤神,现下平秋知道了,他才能这样失控一次。

  他此生没有情人没有爱人,只有忘年交好友商澈一人,曾与他惺惺相惜。可天妒英才,他还是走了。

  他们以前总是笑谈,如若他先离去,商澈该怎么办。却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敢自己先走一步,独留在世之人黯然伤神。

  百年之后,在黄泉路上,他真真要跟他打上三天三夜不可,算作是他将这一大堆事扔给他就甩手离去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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