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当年
清裳想起来了。
为什么那日在识海之中所见到的背影她会那样熟悉。
为什么对于这样一个剜去他双眼的人，黎澈没有报复。
为什么黎澈识海中有他未曾出生时的记忆。
那时他为自己营造的幻境，欺骗自己那是美好的当年，他拥有美好的的开始，却没有美好的后来。
人的同情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纵使黎澈先前想要杀了她，清裳无法原谅他的行为，但却在听到他的遭遇之后，清裳生了几分怜悯，也知道紫衣黎澈变成如今的模样也是情有可原的。那么，白衣黎澈也是一样的感受吧？一样的恨，一样的失落，一样的觉得悲哀。每一次了解他一分，清裳的内疚便多一分。以好奇来揣测别人悲伤的过去，的确不是什么好的行径。
那么就这样吧，她不想再了解下去了。她讨厌这种分明厌恶紫衣黎澈，却又不得不为黎澈感到悲哀的感觉。
命盘珠还在手心发着淡淡的光芒，清裳将它握紧了一些，在心底无声的叹息着。
清裳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她闭着眼，屏风后却没了什么动静。
随即脚步声响起，清裳僵着身子不敢有任何动作，是黎澈走近了。
脚步声在耳边逐渐清晰起来，清裳听到黎澈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似乎坐在了她的身边。
清裳整个人都不好了。
“听说你是长生门长阙的徒弟，我若是杀了你，他会不会来找我寻仇？”黎澈的声音里有几分难掩的兴奋。但他说要杀死清裳的次数太多，清裳已经开始免疫了。只要他不是真的动手，光是嘴皮上说说，清裳也就无视就好了。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黎澈话语出口，清裳任然闭眼假寐，谁知道黎澈是不是在诈她！
“你觉得假装睡着很有意思吗？”黎澈又道，话语刚落，便立用手抚上了清裳的脸颊。冰凉的指甲触到清裳的肌肤，她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不要没事就动手动脚的好吗！清裳很想这样说。但看到黎澈那双妖冶诡异的紫色眸子，清裳觉得自己还是闭上嘴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黎前辈，你又何必这样处处针对我。”清裳无奈的开口，按理说她和黎澈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黎澈偏偏就是不肯放过她，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呐，太磨人了。
“我什么时候针对过你吗？我可不知道。”黎澈道，完全没有反思的意思。
“我不过就是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我答应你不会说出去，你放过我好不好？”动不动就要被他掐脖子，清裳也是很累的。
黎澈看了清裳一眼，想也没想便道：“不行。”
他说得斩钉截铁，清裳显然是被他这般果断震惊了。
“为什么，我知道的也不多啊。”
黎澈点点头，竟然接过了清裳的话：“对，你知道的的确太少了。”
他的缓缓的从清裳的脸颊抚到她的眉眼，随后他缓缓道：“你想不想知道更多一些？”
啊？清裳震惊了，不想！当然不想！这是性命悠关的大事情，清裳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她想都没想便开口道：“不想。”
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清裳还是知道的。
“嗯哼——”黎澈意料之外的没有掐清裳的脖子，而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清裳微微的喘了口气，以为黎澈这便放过她了。
但是她还是高估了紫衣黎澈的善心。
下一瞬，黎澈忽然将脸凑近了清裳的脸，随后两额相抵，清裳想往后退去，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了！
“黎澈你到底要怎么样！”清裳这次真的是生气连前辈二字都不带了。自紫衣黎澈出现之后，没事就对她动手动脚，清裳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她只当这是紫衣黎澈的恶趣味，但是太过火了清裳也是会生气的。
“生气了？”黎澈薄唇微张，吐出二字来，温热的呼吸扑在清裳的脸上，清裳觉得十分难受。
清裳不悦的皱了眉。
“别怕，我只是想安静一下......”他又道，紫色的眼眸对上清裳，眼底仿佛又流光一闪而过。
随后，清裳便晕厥了过去。她又再一次中了紫衣黎澈的招。
“我怎么能让你打扰我呢.......”他低低的一声叹息，说不出是叹息，还是无奈。
清裳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是一片黑暗，以清裳为中心的识海，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清裳的脚底水波浮动，逐渐的泛起一道又一道涟漪。清裳往前迈了几步，每迈一步脚底上就响起一阵泠泠的水声。
清裳心神定了定，这是在识海之中.......是黎澈将她带进来的。
只是这是谁的识海？
清裳在一片黑暗之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但四周的景象无一例外的皆是黑暗。清裳懊恼的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脚底顷刻便水波泛滥。
“你生气也没用，这片识海之中你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清裳吓了一跳，明明这四周空空荡荡的，哪来的人影.......她是活见鬼了吗。
等等，识海中哪来的鬼.......清裳越想越茫然，索性盘腿坐了下来。随即一个淡淡的影子出现了在她眼前。
清裳抬了眸，是身子呈现半透明模样的白衣黎澈。
“你怎么在这？”按理来说他不是应该待在黎澈的识海之中吗，难道这是黎澈的识海？
“这不是我的识海。”似是猜透清裳的想法，白衣黎澈很快的回答她，“这是我父亲的识海。”
父亲？黎思远？清裳很快的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要把我关进这里？”清裳疑惑道。
“大概是因为在这里你看不到任何东西吧。”白衣黎澈解答道。“至于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衣黎澈的身子是半透明的，与上次清裳在黎澈的识海中所接触到的实体不一样。
清裳想起来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片识海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即使活死人，只要任有一息尚存，那么识海之中便会仍有波动，可是像黎思远这般一片漆黑的，清裳从未听闻过。
“你应当闻过了书房之中的异香吧。”白衣黎澈道，“那是一种致幻的香，虽对性命无虞，但是吸入的人会坠入幻境之中，只要香不熄，幻境便会一直持续下去。”
白衣黎澈讲到这里，清裳却更加疑惑了。若是这是致幻的香，在幻境之中的黎思远识海没有任何波动很是正常，但是自己为什么明明吸入了这香却没有陷入幻境之中？
“为什么我没陷入幻境之中？”清裳疑惑。
白衣黎澈看了清裳一眼，便道：“此事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有什么东西帮你洗濯了那些侵入你血脉的香气。”
黎澈这番提点，清裳便忽然想起来了。
——是师傅的命盘珠。
她在九华派的第一晚闻到香气的时候，便清醒了过来，甚至可以循着香气飘来的方向遇见了黎澈。大概也是因为命盘珠的关系。清裳下意识的想握紧挂着腰间的命盘珠，但只可惜识海之中的她只是一缕神识，而命盘珠是无法带进识海的。
“为什么你的父亲会陷入这幻境之中？”清裳把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大概因为对方是白衣黎澈的关系，清裳心中十分坦然，她为黎澈感到难过，但是白衣黎澈却给她一种安然的感觉。接触了他的伤疤清裳固然觉得不对，但清裳隐隐的觉得，白衣黎澈会给他答案。
“此事说来话长.......你当真想要知道吗？”白衣黎澈的双眼被白色缎子遮挡着，清裳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清裳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悲伤。
真的要问吗？清裳这样告诉自己。果然......还是不了吧......清裳的内心其实极为软弱，她不愿意解开黎澈的伤疤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清裳无法承受知道真相的那种悲哀。清裳觉得无论是白衣黎澈还是紫衣黎澈，对于那一段过往都是极为抵触的，但是紫衣黎澈心中有恨，白衣黎澈却释怀了。她无法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大义凛然的说怀有仇恨是错误的事情，经历那段故事的不是她，她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清裳选择了沉默。
见清裳如此，白衣黎澈却是微微一笑：“你不必顾虑我，我总觉得‘他’要做些什么事情，你知道往事也许能够有所帮助。”
清裳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无论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紫衣黎澈，他们身上都背负着太多的东西，清裳觉得自己的心太过狭隘，容不下那些来自别人的苦痛的悲伤的记忆。
从这个角度上说，她大概比较自私吧。
“那若是他要做一些伤害到姐姐和长晏道友的事情呢？”
白衣黎澈淡淡的话语落下，却在清裳的心里荡起了一阵涟漪。
“他会这样吗？”清裳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白衣黎澈。
“我也不知道。”白衣黎澈回答她。
但是他毕竟是黎澈吧，而黎暮作为他的姐姐，还把自己的双眼给了他，黎澈定然是不会伤害黎暮的吧。但是长晏师叔......纵使长晏师叔是黎暮前辈的心上人，但长晏师叔毕竟曾经封印过他，按照黎澈那种阴晴不定的性格，定然会有所报复吧......
想到这里，清裳已经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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