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面目
“柏昕。”二字出口，是一位男子清冽的嗓音。清裳正思衬眼前这位妇人是什么身份，却有一位重要人物出场了。
妇人听到这二字，便看向那男子走来的方向。
“思远。”妇人口中这二字出口，清裳便立即确认了那男子的身份。
百年前的九华派掌门，黎暮与黎澈的父亲，无极宗和九华门纠葛的起因——黎思远。那这位眼前的妇人，大概便是黎暮黎澈二人的母亲了。
清裳回过头去看他。
他生得和黎澈极像，身形消瘦，眉眼清俊，身上穿着一件极为朴素的灰袍任谁也见到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这是青州九宗之一的九华派掌门。黎思远看见了清裳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女孩，也只是淡淡的询问道：“这是哪来的小女孩？”
秋画也看见了他，恭谨的做了个揖，便回道：“这小女孩方才站在雪地里，妇人不忍心她挨冻，便请她进来了。”
黎思远轻扫清裳一眼，便走到柏昕面前温柔的拉起了她的手。
脸上的神色与方才全然是两个人，这世上有些人，纵使看遍千山万水，但却唯将一人印入眸子。清裳未曾见过，而如今却忽然见到清裳不免好奇当初这黎思远为何会去九华派夺鼎？九华派的事情清裳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大概知道黎暮登上九华派掌门之时黎暮的母亲已病逝，而黎思远四处云游不知所踪.......至于黎澈清裳便不知晓了。那日在暗室之中，清裳明显的感觉到那暗室之中有人居住已久的痕迹，结合黎澈的情况，清裳猜测，居住在那暗室之中的人应当是黎澈。
黎暮登上九华派掌门之位是在百余年前，那么这黎澈应当在这暗室也待上了百年.......这样的推测令清裳不寒而栗，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黎澈必须呆在这暗室之中。百年时光，对于如今方方十八年华的清裳是一个难以估量的数字。修仙之人也是人，是人便无法完完全全隔绝七情六欲，自然也会懂得孤寂落寞。
那么待在这暗室之中的百年，黎澈便不会觉得孤寂落寞吗？
清裳不是黎澈自然不知晓他的想法，只是那百年昏暗与凄冷若是加诸在清裳身上，她定然无法承受。
对于清裳忽而有了几丝复杂的心情，说是怜悯也不尽然，说是钦佩却不恰当，这样的人，究竟拥有怎么样的心性才能这样度过百年呢？
“近几日飞雪不断，你怀着身孕便不要四处走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丫鬟做便是。”黎思远对妻子温柔的嘱咐道。
清裳垂眸，念及黎思远的深情和柏昕日后的病逝，清裳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在面对妻子的病逝之后会是如何模样。
那么，柏昕如今腹中的孩子，究竟是黎暮还是黎澈。黎暮比黎澈年长，黎澈不可能有柏昕怀着黎暮之时的记忆，那么这腹中的孩子只可能是黎澈，可是，此时黎澈只是个尚在母亲腹中的胎儿，又怎么可能有记忆？
这件事细细想来着实诡异，清裳觉得脑海中一团乱线理不出任何头绪。
“暮儿在哪？前几日她还在我面前不停转悠说有了弟弟就怕我不疼她了。”柏昕微笑道，眉眼间皆是极为柔和的神色。
“你如今怀有身孕，暮儿总缠着你也不妥当，我打发她去书房看书了。”
果然如此，清裳暗想道，此时黎澈尚未出生。
“将这小女孩带下去寻个住处吧。”
黎思远对秋画嘱咐道，开始打发清裳，柏昕也随后对秋画补充道：“好生照顾着。”
对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小姑娘竟然不做询问吗？清裳心中不免有些疑虑，但这份疑虑终究只能放在心底。
秋画领着她去了住处，清裳在游廊穿行，她垂着眸，看着秋画因迈动步子而不停起落的裙摆。
风有些打，卷起的雪花顺着风吹进了游廊里。雪花一片片打在清裳脸上，清裳用袖子捂着脸，试图减少脸上的凉意。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她分明只是一缕神识而已，如今却能在黎澈的识海中变成这样鲜活的存在。
白雪覆上枝头，清裳呼出一口气，变成淡白的冷雾。
清裳的眼眸又回到秋画身上，但秋画的背影却恍然模糊起来，竟然还逐渐远去......清裳心中大惊，连忙踏步追上，眼前的景象却逐渐幻化成重影。所有的景象像影子一般从清裳的脚底下延伸开来，只是这样的“影子”却有许多，一下灰一下白，一下又有鲜活的颜色。
是黎澈的意识开始波动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清裳有些紧张，若是一个不慎，黎澈强大的神识便会将她吞没，而现实中的她也再也无法醒来。
不过没有多久，眼前的画面便逐渐平稳下来。仿佛是水墨画卷一般，逐渐晕染开来。只是场景已不是方才铺天盖地的白雪.......
桃红柳绿，春暖花开。东风忽起，吹落在枝头的桃花瓣，拂过清裳的脸颊，带着初晨清淡的香气。
清裳怔怔然。
一眼望过去，满目的碧意春色。清裳呆愣愣的站着，却被挂在枝头的露水滴到了额头。
“清裳。”
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清裳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黎暮。
但不是她见过的那个黎暮，清裳记忆中的黎暮虽然面容清丽，但眉间总是带着一抹郁色双眸也总是无神的。但是眼前的黎暮，虽然软糯的声音和记忆中相同，面容除了稍显稚气，但也同记忆中相吻合。只是她的双眸此刻是明亮的，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带着晶亮的神采，神情鲜活。
“你......”清裳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变故来的太突然，清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说好的一起去看弟弟呢？”黎暮白皙的柔荑拉住了清裳细瘦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跑去。清裳此时还是七、八岁的身子，自然抵不过此刻已经十三、四岁的黎暮的力气，她被抓着往前跑去，四周的枝繁叶茂，枝叶蓁蓁，明媚的晨光穿过疏密的缝隙投射下来，在地上变成了斑驳的影子。
恍若梦境。
不对，这本该就是梦境。
清裳一路被黎暮拉着，到了一个房间前才停下。
又被黎暮拽着进了房间，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朝她们走来，怀中还抱了个孩子。
“黎暮小姐，少爷正睡着呢。”
黎暮甩开了清裳的手，跑到了那妇人面前，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又朝清裳道：“清裳快来看。”
这样情况也由不得清裳说不，更何况她现在根本就无法说话。
清裳缓缓上前，但因为个子不够，只能看到那抱着婴孩的布团。
清裳不悦的皱了眉头。
黎暮见此，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云娘，你把弟弟抱给清裳看下。”
原来这便是曾经的云娘啊，清裳眯了眯眼，看了看眼前有几分风韵的妇人。
云娘自然不懂此刻清裳眼中的神情为何意，只当她是在盼着看襁褓中的婴儿。
云娘弯下腰，将怀中的婴孩靠近了清裳一些。
襁褓中的婴孩还在睡着，粉嫩嫩的小脸很是可爱。
清裳有些愣，这便是小时候的黎澈啊？
清裳凑近看了一些，似乎是因为清裳离得极近的关系，她温热的呼吸扑在了婴儿黎澈的脸上，惊扰到了睡梦中的黎澈。
黎澈一下字睁开了眼，却不哭闹，只是静静的用圆圆的紫色眼睛对着清裳。
清裳愣了愣，怎么会有被惊醒却不哭闹的孩子？
“清裳，阿澈是不是很可爱。”
清裳听到黎暮的话，下意识的点点头。
清裳听到耳畔不断传来的黎暮的笑声，但是当视线看向黎暮之时，眼前的画面便开始模糊起来。笑声原来越远，连带着清裳四周的场景也扭曲起来。
又来了么......清裳暗想，却依旧没有方才的慌乱。若是神识受到影响或要被吞噬，她自身一定会觉得不适，但是除却场景的变换，清裳没有任何的感觉。
也就是说这黎澈识海的波动影响不到她？
如此想着，清裳心中更觉得安稳了几分。她站在场景中央，静静的等待着场景的变换。
这次所有的场景以清裳为中心，仿佛水面一般，泛起层层波澜。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涌动的水波泛着一道道银光。
清裳往前移动了几步，漆黑的场景幻化出一缕缕青烟，拼凑出一个十二、三岁少年的轮廓。
烟雾所形成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少年的模样也逐渐清晰的出现在清裳面前。
清逸的面容，只是略显稚气，嘴角还衔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他紫色的眼眸中似有流光闪过，诡异妖冶，清裳不由得有一丝寒意，却不是因为他的眼眸，而是他此刻戏谑的神色。
她见过了黎澈不同的三面，如今再见他一面，清裳却不寒而栗，那是低阶修真之人面对高阶之人源自本能的恐惧。
“你便是清裳?”清裳看他一字一顿的开口，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而她竟然无法动弹。
眼前这人究竟还有多少面目？清裳面色平静，实际上却已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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