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观澜
在清裳伤好后的第三个月，长阙闭关了。
那日的事情还似乎历历在目，那一吻所包含的悸动，无措与深情，清裳把它们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他不说，她不说，彼此默契，最好此生也不再提起。
他所施加给她的，她从来断然接受，从未从拒绝。但清裳发现，她所有的情绪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她没有自我，总是受他影响。分明知道这段感情应该断绝，却还是优柔寡断，不去割舍。
清裳跪在长阙的闭关处门前，磕了三个头。
“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清裳身为您的弟子，却对您生了男女之情，那日之事清裳会将它忘却，师傅您修得是通仙之道，隔绝情爱，望师傅日后不要再将清裳放在心上。清裳今日离去，不知何时归来。清裳并非为了逃离您，只是清裳对这世事所知甚少，故而清裳有了偏执之行。待等到再见师傅，清裳将带着自己的‘道’而来。”
她的眼看着那扇合上的石门，不舍，大约是有的。只是这四方天地广阔，男女之爱于大道来说终究是太过渺小了。她想要找到自己的道，看透道的本质，之后大概便是淡泊宁静空明虚心的境界了。她并非要埋葬对他的感情，只是想要看淡，不受执念缠困。
“道法自然。”清裳笑着说道，透过这句话她似乎能看到他眼底的微澜。
清裳握着手中的剑，似乎更加坚定了一些。
她转过身去，大步走开。
她要去寻找自己的道。
九华派与长生门素来交好，若是没有长晏倒追九华派掌门黎暮这件事情，两派之间的关系应该会更加融洽上几分。
清裳来到这九华派，倒是极为偶然。那日她下山之后，听说这九华派正在召开观澜之会。这观澜，便是修真各派交流道法修为的盛会。清裳听说此事之后，便前来观摩。她不擅长剑术，但擅长拆招。每一种剑术，无论多么精妙，都会在剑招之中有破绽。
清裳想观摩实战以此来锻炼自己的眼光，天底下剑术繁多，况且修真界也并非剑修独占鳌头，各类修士繁多，若是能一一看出招式中的破绽，对自身的修为也应当会有所提升。不过，若是她真的能够一一看破别人招式中的破绽，只怕花上千年的时间也不够。
但是，多少能学到一些东西，总归是好的。清裳这样想着，便踏上了通往九华派的栈道。
来到九华派之后，清裳身上穿的长生门的道袍自然被与长生门交好的九华派辨识了出来。只是清裳没想到，九华派的掌门会亲自出来迎接。
清裳被看门的九华派弟子迎进大堂，随即九华派的弟子便前去通报。
不一会，清裳便看到一个青衫女子走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清裳抬眸看她，却看到一双毫无神采的眼。
清裳听说，九华门掌门黎暮虽然双目失明，却并非看不见。她有一双秋水之瞳，能看破幻境和邪祟之物。黎暮没有使用秋水之瞳的时候，双眸虽然无神，但却能正常的看到周遭的一切。
加上几年前清裳曾在长生门见过她，所以稍稍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重叠，清裳便认出了眼前这人正是黎暮。
她的模样生得清丽，却并非绝色。长生门并不缺乏美色，长晏师叔对眼前这名女子上心了几百年，她定然是有令长晏师叔喜欢的理由吧。
只是，清裳不明白，若是她喜欢长晏师叔，为何长晏师叔对她心许许久，她却没有回应？但若是不喜欢，长晏师叔纠缠她几百年，她为何不拒绝而是默许？
清裳想不明白，但这是她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毕竟这情一字，不是谁都能说清楚的。
“长生门第九代弟子清裳见过前辈。”清裳恭敬地说道。
黎暮略歪着头打脸打量了一下清裳，便道：“你是长字辈哪位道友的徒弟？”
她的声音软糯，略带着少女的音色。清裳因着黎暮靠近了些，能够更加清晰的看到她的样子。黎暮生得清丽，五官却生得有些稚气，看上去和清裳差不多年纪，她挽着垂桂髻，身上穿着清透的青衫，上面还绣着几朵青莲，更显出她的清丽来。
“长阙。”清裳淡淡的说出他的名字，脑海中却又不自觉浮出他的身影。
黎暮点点头，又道：“你是来看观澜之会的？”
“是。”清裳道。
清裳语罢，黎暮便转过头对两个丫鬟吩咐道：“去帮清裳小友准备一间房间。”
清裳原本是打算宿在客栈里的，但既然黎暮这样提出，清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长生门与九华派素来交好，而且宿在这九华派，她行动也方便些。清裳这样想着，随即便道：“多谢前辈。”
黎暮朝她摆手，道：“长生门素来与九华派交好，你如今来我九华派，我不过尽地主之谊罢了。”
黎暮这般说了，清裳也不好再谢，只是朝着她一笑。
黎暮朝她点头。
清裳跟着丫鬟到了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天色已晚，清裳便躺在了床上，拿下了腰间的命盘珠。
师傅的命盘珠光洁白皙，清裳将它放在手心之上，呆呆的看着。
她想，这大概是她离他最远的一次。
九华派离长生门有千里之遥，便是御剑也要花上三两日。但是，清裳明白，一直待在他身边，她是无法成长的。她的感情也好，时间也好，只要呆在他身边，便会全然静止。只有离开他，独自面对一些事情，她才会觉得自己是独立于他之外的。
清裳手中握着命盘珠，珠子光润冰凉，清裳觉得有阵舒适的气息沁入血脉中，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清裳在丑时醒来，此刻天色尚暗，清裳自然不是睡醒的。
清裳是被一阵异香唤醒的。
这香气甜腻浓郁，令清裳感到不适。
清裳皱着眉起身了，发现手中还握着命盘珠，清裳将命盘珠别在腰间，开了门往外走去。门外的香气更为浓郁，清裳真好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来减弱香气。
清裳循着香气走去，九华派门内道路曲折，今日若不是黎暮派的丫鬟领她进来，她怕是连路都找不到。所以清裳一路循着香气，一路用术法在路上的石灯上做了记号。
天色尚沉，但一路上都点着昏暗的石灯，清裳能够清晰地看到她前面的方向。
清裳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有阵风吹过，竟一下子吹灭了好几盏灯。
若是寻常的风，清裳定不会这般警惕。只是当石灯灭了之时，清裳却立刻拔出了在剑鞘之中的佩剑。那些石灯不是普通的灯，而是用术法点亮的长明灯，普通的风根本无法将它们吹灭。
那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清裳有些害怕，那人能用风将灯吹灭却不透露出一点自身的气息，定是修为高深之人。
清裳连连在自己身上下了几个护身的术法，这般修为高深之人，若要取她性命自然是轻而易举。
清裳往前走了几步。
借着淡淡的月光，清裳忽然看到有一片花瓣落在自己的脚下。
清裳立即抬头看前方，却看到一双清亮的眼。
——一双紫色的眼，令清裳不由得想起了黎暮那双无彩的眼眸。
清裳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想到黎暮，这两双眼分明全然不同，而且眼前的这双眼……是个男子的眼。
石灯皆灭，清裳在淡淡的月光下，只能看到眼前男子略苍白清秀的脸和那双妖冶的眸子。
“你……是谁？”清裳没在眼前的男子身上感受到杀意，便开始出声询问。
那男子显然也看见了清裳。
他看着清裳，口中重复道：“我……是谁？”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困惑，他朝着清裳走来。
清裳谨慎的退了几步，但那男子却还是连连逼近，最后他竟然瞬移到了清裳面前。
清裳大骇！
那男子的眼一直注视着她，他开口，却说着令清裳疑惑不解的话。
他说：“我是谁？”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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