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畏罪”跳海
在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蜿蜒小道中背着画板，拎着画具箱，仓惶奔跑了几百米后，白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左右看了一眼，他将画具箱用力抛进左边半人高的的杂草丛，又将戴在头顶的探照灯取下关掉，扔进了右边的杂草丛。
然后，掏出那把美工刀，弹出刀刃，紧握在手中，背着画板踉踉跄跄继续向前跑去。
喘息声、脚步声、杂草掠过衣物发出的沙沙声，都在身后越来越模糊的海浪声中渐渐变得清晰。
就在海浪声彻底消失时，前方传来杂乱的跑步声和两个年轻男人扯着嗓门的交谈声。
“大飞！你肯定只有这一条小路能通向海边那片礁石群吗？！”
“草！不信我？！我家就在这附近我还能不清楚？那地方特别适合……嘿嘿，我之前来过几次！绝对没第二条路！”
“妈的！瞧你那一脸下流相！要是只有这一条破路就好办了！别让黎总在车上等急了，赶紧把那不长眼的带过去处理了！这周围没监控吧？！”
“草！你特妈的是不是蠢驴投胎的啊！这附近安监控？！安特妈你蛋上还是安特妈树杈子上啊！”
“妈的！大飞你特奶奶的嘴巴真臭！听着点附近动静，别让人跑了”
“草！条条大路通罗马！就这破山，能下脚的地儿不管从哪儿跑都得跑到黎总守着那出口，这傻叼草真特码的扎人……”
………
随着骂骂咧咧的交谈声越来越近，十几个白色的光团浮现在百十米外的半空中，并且越来越近。
看上去，应该是手机手电筒发出的光。
白鹤瞳孔一震，停住了脚步，开始步步后退。
几秒钟的犹豫后，他扭身往回跑。
边跑，边掏出手机给妈妈拨电话。
但，漫长的“嘟”声后，听筒中传来了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月光从树枝间落下，照在他苍白的如同白纸一样的脸上。
鼻尖的细汗越来越密，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步伐也越来越沉重，而身后的声音和跑步声却越来越近。
咬牙狂奔间，他又打开社交软件，向备注为“阿乐”的头像发起语音通话请求。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个欢快的、刻意压低声音的男声便从听筒内传出。
“你的灯塔画的怎么样了？画室今晚太无聊了，跟我说位置，我翘课去陪……”
“你先不要…呼……讲话，听我说，我……我可能……呼……无意搅入了一场……凶杀案，他们现在就在我身后几十米搜……找我，可能是想……想灭口……呼……帮我报警。”
白鹤强压着喘意，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着。
这种随时可能被抓到的情况下，让别人帮忙报警比自己报警更安全。
而这时，那些漂浮在半空的白色光团距离他只剩下五六十米的距离。
听筒内沉默了几秒，刚才的欢快男声变的严肃急切。
“定位！快给我共享位置！”
伴随着这句话，板凳倒下发出的“咚！”声、慌张的跑步声、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怒气冲冲的“江凯乐！你干什么去！”、一群少男少女的吵闹声也同时从听筒传出。
白鹤用抖的快要控制不住的手给江凯乐发了定位。
而这时，他距离羊肠小道的尽头只剩二三十米。
“太远了！我先报警！等一下给你回电话！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手机调成静音！屏幕亮度调最低！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活下来！等着我！！”
江凯乐说完这段话就挂断了电话。
白鹤一脸后怕的将手机从响铃状态调成了静音模式，屏幕亮度也调到了最低。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追赶到二三十米外。
要不了半分钟，他发抖的身躯就会被那些漂浮在半空的光圈照亮。
前方，是行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掉入海中的礁石群。
左右，是半人高的枯枝杂草丛。
几秒钟的犹豫后，白鹤卯足了劲儿，冲到礁石旁将画板用力抛向海中。
巨大的海浪声掩盖了画板与礁石碰撞发出的声音。
扔掉画板后，他猫着腰，左手紧握着手机，右手紧握着美工刀，冲进了羊肠小道旁边的杂草丛中，借着海浪的遮掩，往前行进了十几米后蹲下，压抑着喘息打开了手机录音。
大约过了十几秒，海边传来嘈杂声。
“人呢？！大飞！你小子不是说只有这一条道儿吗？！”
“草！老子拿下半身幸福跟你打包票，能通到这儿的绝逼只有这一条破路！刚才在山上是不是你看花眼了？那片光会不会是海浪反的光？”
“大晚上连个太阳都没有，反什么光！”
“月光不能反？”
“你要是敢跟黎总这么说，那咱就不找了，要是不敢，就特奶奶的少废话，赶紧找人！”
“我敢？我敢个蛋！黎总那做事风格，我再多长八个胆子也不敢跟他开这玩笑！找人！找人！”
“飞哥！坤哥！你们快来看！这儿有个画画用的板子！人会不会急着逃跑的时候掉海里了啊！”
礁石上，一个瘦猴似的年轻人举着白鹤的画板嚷嚷。
此时，固定在画板上那副未完成的海上灯塔已经被海浪打湿，颜色晕染开，画中的灯塔和海水渐渐变得模糊、扭曲。
六七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生则在其他礁石上搜找白鹤这位“目击者”留下的痕迹。
被称为“飞哥”和“坤哥”那两个年龄稍大点的男生一起爬上礁石，抚着下巴，装模装样的研究了半分钟画板。
最后，大飞嗤笑一声，将画板对着海浪一脚踢飞，看向那位坤哥。
“喜欢画画算是文人吧？是文人那就好办了，你带俩人按黎总的要求把黄鹤那死爹的尸体掉下来的痕迹清理干净，我带剩下的人地毯式搜找草丛，我就不信他还能会遁地术？”
“那好！分头行动！你们先找人，我们清理完就去帮你们！”
海浪声虽然很大，但他们吵架似的对话声还是清清楚楚传入了白鹤耳中，以及他的手机“耳中”。
黑暗中，还在喘息不止的白鹤因为他们的这段对话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如果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待着，要不了两分钟那群人就能找到他。
但如果向出口跑，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有海浪声遮掩，在草丛中奔跑所发出的动静依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体力严重透支再加草丛的阻力，大概要不了一分钟就会被他们追上。
所以现在，动与不动都是死局。
如果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有电话打入，手机录音被迫中断。
来电显示“阿乐”。
几秒的犹豫之后，白鹤挂断电话，深呼吸几次，眨了眨泛红的眼眶，非常小心的给江凯乐发了条消息。
“路南草丛，距海边十米左右，距小路五米左右，手机在交叉点附近的土下浅埋，听录音文件。”
发完这条消息，白鹤便快速将手机关机埋在脚下，踩平土壤后又胡乱抓了些枯叶盖住。
用发抖的双手做完这些后，他在渐渐逼近的打草声和脚步声中以蹲姿尽量小幅度的慢慢向旁边平移了几米，再然后，在打草声就在几米之外时猛然蹿起，奋力朝海边跑去。
距离白鹤最近的那个年轻人被突然蹿起的黑影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用捡的那根半米长的树枝指着白鹤的背影大喊。
“飞哥！在那儿！在那儿！”
“愣着干什么！追！赶紧特妈的追啊！草！都特码的是一群蠢驴！”，大飞一脸不悦的将手里那跟树枝朝他脑袋用力砸去。
于是，原本在草丛中打草找人的那六七个年轻人便一窝蜂朝已经靠近海边的白色身影追去。
而这时，白鹤已经吃力的爬上了临海的一块礁石，目视着那座伫立在海上的灯塔，紧抿着嘴巴。
回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张牙舞爪、骂骂咧咧追来的黑影，他展开双臂，闭上眼，义无反顾的跳入了翻涌至脚边的海浪里。
海浪褪去，如墨的海中浮起一抹刺目的白。
那些追赶过来的年轻人都惊呆了。
“草！跳了？！他怎么……怎么自杀了？！”，大飞看着海里那点渐渐消失的白，满脸写着的不明白。
“飞哥，这是不是畏罪自杀啊？！”，那个瘦猴似的年轻人也是一脸的不明白。
大飞眉头一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头:“草！犯罪的是咱们！他畏个毛啊！你特妈的是不是蠢驴投胎的啊！”
“飞哥真有文化，那咱们现在……”，瘦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又看了一眼黄永吉跌落的方向:“要不要去帮坤哥他们？”
“说你是蠢驴你特娘的真的是蠢驴，帮什么帮，在这儿等着！万一那小子会潜水，等咱们走了又爬上来呢？！”
“难怪黎总看重飞哥，飞哥这办事效率和头脑智商，我猴子真是自愧不如！”，瘦猴一脸谄媚笑容。
大约过了五分钟。
这群“看海”的人连同“坤哥”那群人一同讨论着白鹤的自杀举动顺羊肠小道离开。
至此，路川眼前一黑，右手所握的卡片也开始自燃。
属于白鹤的死亡真相结束。
这个怯生生的少年和黄永吉一样，死在了海里，在他所画的灯塔“注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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