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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前传之大野龙蛇(2)


  李绪命阿燊送走暗入营地的代王使者曼邱泽,方才半躺歇息。多年从军,他已经无法平躺入眠,时刻保持着警惕。

  曼邱泽劝降的话,犹在耳边徘徊。什么富贵尊崇,什么匈奴裨王,都是过眼云烟。塞外荒蛮寒冷,若是身着臭烘烘皮毛胡服,以奶乳为食,还不如做中土的良民。况且,今日之地位,乃疆场洒血换来的,得之不易,岂能轻易弃之。振兴家门的使命就在他的双肩,他要证明,陇西李氏的荣耀,未必只有李敢一门。

  这时校尉阿燊回来了,悄声道:“送走曼邱泽,我观察东北方的匈奴营地,其主力似乎有东移之像?”

  李绪坐起,匆忙登上瞭望塔,眺望匈奴营地。

  “匈奴志在平城,我营占据高地,据马鹿角重重,又有天然沟堑阻拦匈奴骑兵。匈奴数日围攻我营,死伤惨重,断然不敢轻易攻营。匈奴营地虚设营帐,乃是疑兵之计。东移必是围剿李敢,我等当援助之。”

  阿燊道:“将军不过李氏旁族,素来备受李敢一门轻辱,何必冒险行事。”

  李绪嘿然,闭目半躺在椅子上,右手食指敲击膝盖,若有所思,忽然握拳捶桌,沉声道:“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匈奴之军,楼烦最弱,若能突破其阵,则打通了饮马河至善无城之通路。以北宫错的雄才勇略,必破河南地,自云中城星夜东进单武成,两军会合可解平城之围,建不世之功。”

  阿燊道:“洪涛山与武州山之间有猎人密道,名为鸦儿崖。吾率大军可在饮马口决战。将军可率军密行至武州山,前后夹击楼烦营地。楼烦为匈奴所迫,不得已参与围攻平城,军士不愿死战。饮马口必为我军所得。”

  “匈奴主力皆在白登山。我若不督军,士卒战而不用命,稍缓则为匈奴所趁。”

  “我与将军身材、容貌相似,可以将军之命督战。”

  洪涛山山林密布,鸦儿崖下,溪涧潺潺,猎人密道仅容一人。李绪率百名矫健士卒悄悄前进,山岚弥漫,难辨道路。

  引路之猎户道:“大家小心脚下,以防坠崖之险。”

  话音未落,忽闻利箭破空之声,猎户被洞穿胸口而亡,摔下山崖。

  李绪喝道:“射雕者!后撤。”

  刹那间第二箭射来,击飞了李绪的头盔。以李绪的伸手,竟毫无躲避之际,李绪不由全身冰冷,如坠深渊。

  众人皆李绪选拔的健锐之卒,训练有素,纷纷有序后退,避于岩下。

  匈奴单于征集善射之人,以肃慎箭师训导箭术,谓之射雕者,箭术长距亦可破甲,以一敌百。边军流传:若逢射雕者,如遇大敌,不可深追。

  李绪低声传令道:“射雕者,皆可听声辩位。二三子噤声行事。”

  射雕者隐藏于山岚密林之中,高崖之上,居高临下,纵是射声营的神箭手也难沾到便宜。如今泄露行踪,只能退去。又恐射雕追杀,命军士四处寻觅射雕者藏马处,未果,只得退出山谷。

  李绪出谷不足十里,却见三名射雕者策马追了出来,箭无虚发,后队被射杀六人。李绪怒道:“射雕者衔尾而追,我等背敌而逃,皆无命回营。安浩义率50人从左侧迂回,堵住谷口。其它人跟我正面据敌,切记保持一箭之地的距离。我来射杀三人。”

  众军领命,李绪单枪匹马绕着三名射雕者往来奔驰。射雕者趾高气扬,见李绪独来挑战,不以为意,一箭射中李绪。李绪鳞甲卡住箭头,箭伤不深。他佯装中箭受伤伏在马上,只待射雕者靠近,忽而脚蹬弩发,将最前的射雕者射落马下。另外两人大惊,双弓齐发,不料李绪仗着马快,往来奔驰,躲开敌箭,手中长弓连珠箭发,射杀一人,另外一人想要逃,却中安浩义的绊马索,跌落马下。

  李绪众人擒住那匈奴人,却见只是十几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身着胡服,扎一撮发髻,正是匈奴胡服椎结的装扮。

  “鸦儿崖有多少射雕者的伏兵?”

  “监视鸦儿崖的有五十人,只有我随父亲和叔叔追出谷,我的父亲曾是射雕者。”

  李绪检查那死去的射雕者,左腿曾经骨折,全身旧伤累累,显然身经百战的匈奴人,只是因为腿伤而退出射雕者。匈奴单于勒令所有部落男人南下征伐,便带着儿子南下,在战场训练儿子的骑射之能,也顺势劫掠中土财货牲口,以便度过灾年。不料,却遇见了李绪这位箭术登峰造极的陇西将军。

  李绪道:“形迹泄露,偷袭饮马口之计作罢。我们回营。”

  安浩义问:“这小贼怎么办?”

  李绪盯着匈奴少年,问:“你的父伯杀我士卒,我便杀他们复仇,你可恨我?”

  “你凭一人之力,又未以多欺少,我们匈奴人敬重强者。但是,我若成为射雕者,一定会寻你再战。”

  李绪笑道:“好!我等你!安浩义放了他!”

  平城,牧野铉驻跸行宫。

  牧野铉道:“城外李绪调兵情由莫名,行迹甚是可疑。”

  协律都尉苏延年道:“李绪乃陇西李氏旁族,与其相善者唯有曼丘泽。曼丘泽远赴马邑,侍奉代王,李绪代为葬母呢。”

  “皇甫烈,绣衣使的暗桩可有消息?”

  “曼邱泽如今已经是匈奴的伏听者,前几日确曾出入李绪营地。”

  三日血战,李绪折返营地,却见阿燊已被绣衣使所刺杀,李绪怒斩绣衣使率众来到平城墙下,却见城头士兵乱箭轻射。

  李绪道:“我乃鹰扬军李绪,何故射杀我士卒。”

  城头牧野玙喝道:“李绪,你叛国投敌,绣衣司的暗桩,见到汝匈奴单于献攻城之法,早已经明证了。”

  “此乃敌人离间计,我误入十里河谷,三日方归。”

  牧野玙怒道:“小贼,害死李敢,出卖同袍,尚磨牙自辩乎?”

  城头乱箭齐发,李绪只得退回。

  曼邱泽喝道:“战事陵夷至此,将军何必执迷不悟。”

  李绪高呼道:“朝廷浮云蔽日,圣上不察,乃遣绣衣使坑杀阿燊,今我等皆叛国之人矣!”

  数千残众皆随李绪投敌。

  李敢战死,李绪投敌,平城成了一座孤城。

  牧野铉道:“国无达士则不闻善,朝无争臣则不知过。朕方思洛阳朝议之时,诸臣大有善言劝谏者也!是朕一意孤行,轻敌冒进,以至今日之祸。”

  张汤道:“北宫错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若是北宫错在,平城必可坚守至大军来援。如今可用之将唯有王恢,谨慎有余,胆略不足,今又有临阵怯战之意。如今还须另行计策。”

  牧野铉道:“计将安出?”

  “大直若诎,道固委蛇!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阏氏和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合围之事或者可解。”

  牧野铉道:“谁可为使者?”

  “闻单于之阏氏乃蠕然(柔然)部的千媚居次(公主),蠕然部与鲜卑相合,常于辽东关市贸易往来。蠕然千媚父子为匪类所拦劫,微臣与辽东太守之子王毓出手相救,因此相识。臣愿为使者拜会千媚,以求和。”

  牧野铉道:“这行宫之中唯有谷云纹玉璧一对、犁靬蓝白琉璃瓶一个、金刀一把,可行否?”

  “可!还须一封国书。”

  牧野铉乃书曰:“汉与匈奴邻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糵金帛丝絮佗物岁有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朕与单于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兄弟之驩。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朕与单于皆捐往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而辟危殆。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

  张汤携书,以阚公佐为卫士,缒城而下,直奔单于大营而去。

  千媚公主道:“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单于乃稍有所解,又闻代王之将赵利、王黄与燕王对峙于马城,乌桓过瓯脱之地,虽有撤围之意。

  单于云:“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见肃慎箭神之使,方知中土皇帝之良善,故使金哲御奉书请,献橐他一匹,骑马二匹,驾二驷。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我草原白灾岁岁有,黑灾不可算,然中土居于北风之外,民富殷实,求岁币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结为姻亲之好。愿寝兵休士卒养马,以安边民,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

  大单于笑道:“中土皇帝真是技穷,竟然求到女人头上了。”

  骨鹿侯道:“单于,北宫错,并未进军蛮汉山,而是北出阴山,沿诺水直奔鶄泽(达布森卓尔),左大将薄胥堂得闻率兵追击,却中了北宫错的埋伏,士卒尽折于盐泽与鸿鹄泽之间。漠南王庭空虚,若是被袭击……”

  大单于愣住了,继而怒道:“北宫错,我誓杀之。我等率军回援。”

  “那牧野铉这边,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么?”

  “秦人不过偷梁换柱之法,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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