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无辜
若是没有谢意的话, 怕是如今的元落和楼中的那些姐姐们将会尸骨无存。
谢意闭上眼睛，她放在在燕藏楼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受伤，只不过回到酒楼之后一心救治这些姑娘们，所以谢意身上的伤不过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而已。
听到元落的道谢之后, 谢意睁开眼睛, 勾了勾唇：“不过是我们应该做的而已。”
元落却摇了头道：“您与我们非亲非故，哪有应该这一说。”
“我在燕藏楼中的时候, 也曾求助过许多来往的修士。”元落自嘲地笑了两声, 道：“只不过, 没有一人理会我罢了。”
即便是同情她的遭遇又如何呢？
先不说是敢不敢和燕藏楼作对，单是燕藏楼是唯一一家敢光明正大地将炉鼎摆在明面上的地方, 就足够让那些修士不会轻举妄动。
若是没有了燕藏楼, 他们又去哪里找到这样的炉鼎呢？
“即便对与您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元落认真道：“只是对于我们来说, 便是天大的恩情。”
她不可能因为谢意就这样一说, 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谢意勾了勾唇, 神色温和了几分道，“我不需要你些什么，若非是你的话, 我们也抓不到想要抓到的人。”
魏葭如今还半死不活地被抓了起来, 谢意想到这里, 心情便好了几分。
只是……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外, 为何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慕流光还未回来？
难道, 是城主府中出了什么事吗？
另一边，城主府中，怀虚目瞪口呆地看着将莫涯给打得半死不活的慕流光, 吞了口口水，道：“师兄，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好吗？”
慕流光神色冷淡：“留了他一条命，难道还不够吗？”
怀虚：“…………”
算了，他也劝不了自家师兄，只能让莫涯自求多福了。
花笑月喘了口气，靠近慕流光身边，道：“慕道友，你说谢楼主那边如何
了？”
他们进入城主府中就发现，城主府中似乎是有埋伏，所以一直到现在，才找到了莫涯。
只是莫涯已经神志不清，甚至还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在他下手攻击慕流光的时候，慕流光对他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下手那叫一个重啊！
他们找到莫涯的时候，莫涯被锁在地下暗房中，已经没有了理智，见人就攻击。
原本花笑月还以为莫涯身上的链子将他锁的好好地，谁想到，等他们靠近的时候莫涯突然暴起朝慕流光攻了过去。
好在慕流光一直都十分警惕，饶是这样，慕流光的肩膀上也被撕裂开了一个伤口。
既然城主府中有埋伏的话，那燕藏楼中定然也会如此。
花笑月有些担心谢摘星。
慕流光神色冷淡地将莫涯捆得严严实实，道：“她应该没事。”
“只是……”花笑月看向周围：“我们要怎么出去？”
整个城主府中都是阵法，若是要离开这里的话，怕是要强行毁掉所有的阵法了。
可若是这样的话……城主府怕是也不复存在了。
慕流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毁了这里，冲出去。”
花笑月：“…………”
果然和他想到一模一样的回答。
不过既然慕流光已经决定了，花笑月便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反正这里又不是万花城。
况且……他实在是看莫涯有些不大顺眼。
他没有开口，怀虚和沈同仙更加不会说什么，于是他们城主府就在他们四人的手下变成了一片废墟。
按道理来说，城主府中这么大的动静，城里应该早就有人过来查看了才是，可是他们离开城主府之后才发现，整个渭水城中一片寂静。
只有每户人家门口的灯笼在散发着微光，这让怀虚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抖了抖，对慕流光道：“师兄，渭水城中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啊！”
如今虽然已经是夜半时分，可也不应该大街上一个人都没
有啊！
慕流光轻轻的“嗯”了一声，瞥了一眼被自己拎在手中的莫涯，道：“等到他醒过来之后问问他便知道了。”
怀虚：“啊！？”
“可是，他不是已经神志不清了吗？”怀虚也不知道莫涯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是他都已经神志不清了，还怎么回答呢？
慕流光只冷声道：“只要没死就行。”
等到他们终于回到了酒楼之中，谢意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接着视线从慕流光身上略过，落在了被他拎在手里昏迷的莫涯身上。
谢意挑了挑眉：“这是……莫涯？”
慕流光点了点头，问道：“燕藏楼如何了？”
谢意：“魏葭已经被抓住了，楼中其他人已经被解救了出来。”
“燕藏楼中有埋伏，”她随手给慕流光扔了一瓶灵药过去，这才问道：“城主府中如何了？”
慕流光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一番他们进入城主府中之后就发现有埋伏，结果除了阵法之外还有傀儡，以及他们最终发现了神志不清的莫涯的事。
“那你身上的伤？”谢意的视线落在慕流光的伤口上。
慕流光原本要处理伤口的手一顿，看向谢意，道：“一时不察，被莫涯所伤。”
谢意身上的伤在谢摘星腾出时间来的时候已经给她处理好了，可是谢摘星连续救了这么多人，又帮谢意他们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已经是筋疲力尽。
于是谢意便强行让她去歇息了。
怀虚十分积极地打算开口说自己来帮师兄上药，被花笑月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巴。
怀虚：？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向花笑月，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不让他开口说话？
花笑月轻笑一声，道：“我身上也有伤，不如你来帮我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至于你师兄……”花笑月看了一眼慕流光，道：“这不是还有谢楼主在吗？”
怀虚：…………
好吧，这下子他懂了花笑月是什么意思了。
几人身上的伤都都不少，谢意原本是没
有打算帮忙，可在慕流光定定地看了自己片刻之后，谢意还是从慕流光手中接过了伤药。
她的动作说不上十分轻柔，可也不粗鲁，慕流光原本是不喜欢旁人靠近自己的，可是谢意如今离的这么近给自己上药，慕流光心中却没有丝毫排斥。
两人之间一时便沉默了下来。
怀虚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吵到了师兄和谢意两人之间的独处。
花笑月：…………
这……这倒也不必。
谢意手脚飞快地给慕流光上好了药，这才道：“我已经废了魏葭的丹田，但是我猜从她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慕流光眉头微动：“你想搜魂？”
谢意点了点头，道：“只可惜，她修为被毁，搜魂的话，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至于莫涯究竟如何了，谢意方才在慕流光将莫涯带回来的时候瞥过一眼，他本内的灵力极为混乱，如今谢摘星还在昏迷中，谢意一时半会也唤不醒莫涯，只能等谢摘星歇息好了醒来再说。
“方才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街道上似乎都没有什么人影。”慕流光道：“只有家家户户门口亮起来的灯笼。”
谢意点了点头，她也注意到了这些。
“魏葭还没有醒，”谢意沉思片刻道：“等到魏葭醒来之后再去问问她。”
等到第二日，谢意她们救回来的那些女孩子终于醒了过来，元落总算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元落？”其中一个女孩子睁开眼睛看到元落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惊讶，她看了看元落，又看了看自己周围，问道：“我们这里是在哪里？”
她想到了某个可能，神色激动地看向元落，却又不敢确定自己真的是已经离开了燕藏楼中。
等到元落点了点头之后，她们才终于敢确认，自己已经不在燕藏之中。
她们沉默了许久之后，屋子里才陆陆续续地传来了哭声。
谢意就倚在门口，垂眸听着屋子里的哭声。
屋子里的人发泄好了自己的情绪之后，这才稍微冷
静了下来，其中年纪最长一些的女子问道：“可是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位前辈救了我们？”
元落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燕藏楼已经不在了。”元落握住她的手，道：“我们现在自由了。”
“我，”她深吸一口气，手足无措道：“我要去谢谢她。”
元落拦住了她，道：“大家身上都有伤，还是好好歇息歇息吧。”
“陈姐姐，”元落看向最为年长的那个女孩子，道：“恩人说等你们醒了之后，有事情要问你们。”
元落毕竟在燕藏楼中待着的时间也不长，有些事情她也不清楚。
陈梦，也就是这位最年长的女孩子，在燕藏楼中待的时间最长。
听到了元落的话之后，陈梦连丝毫犹豫都没有，便开口道：“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说。”
“其他人好好歇息歇息，”元落则是留下来照顾剩下的那些人，她对着陈梦鼓励地笑了笑，道：“恩人就在外面等我们。”
陈梦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之后看到的就是神色温和的谢意。
她下意识地就想跪下来感谢谢意，可却被谢意给扶住了。
谢意的语气柔和了几分，她道：“我的同伴们也想见见姑娘，不知道姑娘可愿意？”
她顿了顿，道：“其中还有几名男修。”
陈梦没有犹豫地重重点了点头：“我愿意的。”
这些人都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她们的话，自己可能死在燕藏楼之中了。
出乎意料的是，谢意的态度居然十分温和，陈梦刚开始的时候还十分紧张，可是在谢意的安抚之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待到谢意将她带到院子里的时候，特地给她安排地是靠近余情和谢摘星的位置。
见到了慕流光他们之后，陈梦有些微微发抖。
谢意察觉到了之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垂眸用询问地眼神看向她。
陈梦察觉到了谢意的关心，心
下一定，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关系的。”
慕流光他们也十分自觉地没有给陈梦太多的压力，全程都是由谢意和陈梦交流。
陈梦说自己原本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因为战乱吃不起饭，便被卖了。
正好，买她的人发现她是极阴本质，便开始教导她修炼水灵根。
陈梦原本以为是自己苦尽甘来了，谁能想到，这是她人生中噩梦的开始。
在开始修炼之前，陈梦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哪里知道，极阴本质加上水灵根，是上好的炉鼎本质呢？
她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外一个火坑罢了。
后来等陈梦发现了之后也为时已晚。
在被当成炉鼎，被双修了几次之后，陈梦又被转送给卖进了燕藏楼中。
在燕藏楼中，则是另外一个噩梦。
“我没有其他的想法，”陈梦道：“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她在燕藏楼中也不是没有见到反抗的姑娘，只是她们的下场比留在燕藏楼中当炉鼎还要惨。
刚开始的时候，陈梦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她甚至有一次真正地逃出了燕藏楼，在路人的帮助下，成功地找到了城主府。
可是，城主府中接待她的并不是城主，而是城主夫人。
也是……燕藏楼的楼主。
当时或许是看在燕藏楼中的炉鼎还不够，也或许是想要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陈梦并没有被杀死，而是被用蚀骨鞭打了五十鞭之后吊了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陈梦还是没有死。
后来她便没有反抗了，只是若是有别人想要逃走的话，陈梦也会帮忙。
譬如说……元落。
她便是在陈梦的帮助下逃离开燕藏楼的。
陈梦语气平静地说完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怀虚欲言又止地看了她片刻之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开口。
“姑娘是说，你在城主府中的时候没有见到城主？”谢意若有所思道：“见到的是城主夫人？”
陈梦点了点头
，她的眼眶通红，可还是咬着牙道：“燕藏楼刚开始的时候，只有我……一个，所以当时我曾亲眼见到过她。”
那个时候，魏葭用的是自己的真面目。
“在城主府中的时候，下人同我说，城主没有时间接待我，只有城主夫人还在。”
当时陈梦还是充满了希望的，尤其是见到城主夫人那张陌生的脸的时候。
陈梦连哭带求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城主夫人，面前的人刚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面带微笑地倾听着自己在说些什么。
直到陈梦说完了之后，她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赫然就是陈梦在燕藏楼见过的那位楼主。
这才是让陈梦真正绝望的地方。
她以为自己有希望会被拯救，结果见到的还是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谢意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那来燕藏楼的那些……修士如何了？”
“恩人想问的是什么？”陈梦努力地扬起一抹笑容，道：“没关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么久了，恩人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谢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问道：“那些来过燕藏楼中的人后来还有再去燕藏楼吗？”
陈梦仔细地想了想，道：“来最多的应该是一位分神期的修士，他应该出现了十几次。”
“但是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至于其他人，”陈梦道：“应当是出现了三四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陈梦并不知道谢意她们的身份，也不知道谢意究竟想做些什么，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恩人是觉得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吗？”
谢意惊讶于陈梦的敏锐。
“我虽然后来没有再离开过燕藏楼，可是我还记得那些修士长什么样子。”
陈梦自嘲地笑了笑：“若是恩人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恩人画出来他们的模样。”
谢意温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想要知道的已经问完了陈梦，至于更多，就不是陈梦知晓的东西了。
于是，谢摘星将陈梦给送了回去，顺便打算再去替那些女孩子看看身上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在陈梦离开之前，谢意突然开口道：“你们若是想要回家也好，自己独立在外面也好，我都会帮你们。”
陈梦的脚步一顿，怔愣了片刻之后，这才红着眼睛对谢意深深地鞠了一躬。
等到她离开了之后，谢摘星这才道：“待到她将那些人的画像画出来之后，我派人去查一查。”
姬胜情点了点头，道：“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慕流光：“你怀疑他们已经死了？”
谢意只是道：“我先前问过元落，虽然来一次燕藏楼需要的灵石并不菲，可水月阁应当是不缺这笔钱才是。”
所以，这其中说不定隐藏着其他的目的。
谢摘星的速度很快，她回来之后对谢意道：“那些姑娘们说了，她们也可以将自己见到的那些修士给画下来。”
陈梦不在这里，怀虚终于是可以问道：“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像元落一样反抗呢？”
元落不也是沦落到了燕藏楼中吗？
可听刚刚陈梦的意思，在她被打了一顿吊起来之后，燕藏楼中好像就没有其他的姑娘再反抗过。
“反抗了，然后呢？”谢意抬眼看向他：“平白无故地失去一条命吗？”
“可是……”怀虚一时语塞，可是不反抗的话就这样留在燕藏楼中任人欺负吗？
“她们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谢意道：“反抗固然值得赞赏，可她们这样也无可厚非。”
“因为错的不是她们，”谢意道：“错的是燕藏楼，是魏葭，是将她们推入火坑的人，甚至是身为一城之主却没有阻止这件事的莫涯。”
“唯独，错的不可能是身为受害者的她们自己。”
“为甚要去苛责受害者们为什么不反抗，而要屈辱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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