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49.他也在这儿
一连折了两个管事, 方管事意识到过往对付主家的那些办法在这位大小姐身上是没有用的，别说是带着大家一起威胁大小姐了，如今能不能保住自己都还是问题。
于是方管事决定弃车保帅, 把自己摘干净, 毕竟他是从齐家带去沈家的人, 从晋阳城迁到绥庄, 这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说都是过世夫人娘家的人。
但是，不等他放弃余下两个管事，他媳妇娘家那边出事儿了，他投下的银子都亏了。
十几年前方管事随齐家小姐出嫁，被派遣到了绥庄做大管事, 打理这偌大的庄子。
因为过去庄子的账目都在，所以方管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直到沈三老爷夫妇过世，年幼的沈黛娇掌管了母亲的嫁妆, 最初那几年, 齐叔他们光是忙晋阳城的都顾不过来，也就是这几年开始, 方管事向庄子内伸手。
他底下的四个管事，有两个是早就在庄子内的, 余下两个是他来之后召的，四人分管了庄子内大大小小的事, 他则是主事, 一年能从庄子这些买卖中抽得七八十两银子，这么些年下来，多达上千两。
他自然也不会将这些银子都藏在自己身边, 为了以防沈家那边来查，除了账目上做的天衣无缝之外，银子都拿到了媳妇的娘家，再由他们分到各处去，投一些散的，没有购置府邸和铺子。
在方管事看来，只要沈家查不到，他名下既无屋宅也没有铺面，那纵然是怀疑，纵然真的要将他给遣散了，银子总还在，这一家老小的日子都还是好过的。
可自己千藏万藏，分散开去的银两，连他自己有时候想起来都得翻翻私账，那么多笔散银，怎么就能都出事了？
不仅出了事，其中还有倒欠的，而倒欠的那一笔，还是沈黛娇来之前半个月，自己媳妇提起来，点了头答应的。
换做一天前方管事还想不通，此时却是都明白了，那就是大小姐设的局，早在她来之前，书信告知时，就已经着手查了他们。
一夜的工夫，沈黛娇再见到方管事时，他整个人憔悴了很多，整宿没睡，又操心银子又操心往后，早晨来小院时，衣领扣子都是系歪的。
其余几个管事见到他这样，嘴上不说，心里都发憷，而已经受过沈黛娇“恩惠”的刘管事，则是庆幸不已，小舅子坐牢算什么，方管事十几年下来分文不剩，这才叫惨。
“大小姐。”方管事是想来求情的，但那些话说厌了都不能让眼前的人动下眉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讲。
“方管事看起来一夜未睡的样子，看来是内疚于这些年来没为沈家看好庄子，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沈黛娇接了他的话，直接将他的事给交代了清楚，没有兴趣听他再讲什么旧情分。
“……”方管事微张合了下嘴角，看着院内众人，随即眼眸垂下，退了出去。
院内就剩下李管事和罗管事，前者已经倒戈，后者是五个管事内还没被处理的，偌大的院子内就只剩了他一个人，不免有些害怕。
他家里倒是没什么把柄可抓的，就是贪的那些银子，凑一凑卖一卖也是有的，可往后去哪儿啊，上哪儿再找这样的活计。
可要是等大小姐出手……
想到这儿，罗管事搓了搓手有些害怕：“大，大小姐，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罗管事，我听说你父亲与你祖父都是种田的好手。”不等他转身，沈黛娇开了口。
罗管事讪笑：“是，是，他们在世的时候，家里的几亩地都照料的很好。”
“罗管事，那二十亩地，再让你去看着，你可还能种的好？”沈黛娇放下茶盏，看着罗管事，脸上笑盈盈的，比刚刚对待方管事时和睦许多。
罗管事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了下来：“行，行！能种好，绝对比村里那些个都收成好，只要小姐不赶我走，我能种好。”
“好，那我就给罗管事这机会。”沈黛娇又道，“如今几位管事离开，庄子多了不少事，你们二人恐怕要忙上一阵子，我将带来的两位管事留下，帮你们一把，等到庄子内一切事宜安定下来他们就会回晋阳，你们看如何？”
“那自然好，那自然是好，小姐放心。”罗管事搓着手一一应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地里去，全然忘了自己之前的那些借口托词，满心都是，主家小姐是个好人。
一旁的李管事看在眼里，心中直叹气，傻人有傻福，做人果然不用活的太明白。
很快，院子内的人都散去了，堂屋内，沈黛娇看着紫苏收上来，庄子内剩下一些人的雇佣书契，吩咐留下的两个管事：“三月下种，绥庄内这么多地，这些农户恐怕也没空，再去镇上雇些人来，跟着庄子内的人，下半年再瞧瞧，有没有好一些的人雇回来，让罗管事带着，他这么多年下来经验足。”
管事出去后，堂屋内安静了下来，周子熠面前的茶已经喝了第二壶，看着沈黛娇惬意翻着账册，不免好奇：“怎么不让那罗管事签书契？”
“罗管事负责的那二十亩地，就算是再会种田，也没能像李管事那样翻上一倍，顶多比别人多上一二成，我对他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与这村里其他农户收的一样便可。”沈黛娇耐性道，“再者说，罗管事年事高，也没别的本事，离了庄子找不到像现在这样的活计，所以不必签。”
像罗管事这样的人，好找的很，罗管事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可替代性很高，若不想就此失了这份好差事，就会把方管事他们的教训牢牢记住。
沈黛娇又没追究他的责任，罗管事这么抠门的一个人，恐怕心里早就感恩戴德去了。
周子熠连连点头：“一人一法，沈姑娘是个讲究人。”
沈黛娇笑而不语，这几日来她已经习惯了周家公子这种夸人的方式：“多亏了周公子的帮忙。”
方管事那边的事就是周子熠帮忙去跟的，沈黛娇这边人手不足，多亏了他才能结束的这么快，这笔她预计的要快了十来天。
“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些算不上什么。”周子熠扬手，他更佩服沈姑娘的手段，比男子还要来的果决，若是个男儿，定是能做兄弟。
……
几位管事东西收拾的很快，一天的功夫，庄子内清净了许多，沈黛娇又在绥庄多呆了两日，离开时已是二月中旬。
从绥庄去绵州城，马车须得四五日的行程，若是边走边停，那得七八日。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沈黛娇，加上一个并不打算这么早回晋阳的周子熠，一行人到绵州城时，已是二月底了。
此时天气转暖，绵州满城的春色，沈黛娇他们进城时是正午，街上格外热闹。
抱冬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沈黛娇去寻吃的，片刻的功夫，抱了一堆回来后，语气里显得异常兴奋：“小姐，我看到好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在那边。”
抱冬伸手一指，前面不远处一个冒着热气的摊子前，站了四五个身着毛皮子衣、身材高大的男子，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
“才到绵州？”看到这些奇装异服的人，沈黛娇倒是不惊讶，“朝贡的队伍本就是要经过绵州，但按着往年，此时应该已经过了绵州才是。”
过去都是三月中旬就进晋阳城了，如今要还在绵州的话，这么多人至少要再三月底才能到晋阳，那宫中的宴会只怕是要再往后延几日。
“今年入关的时间是一样的。”周子熠出发时这些朝贡队伍也才入关没多久。
“兴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沈黛娇想到了陆修垣，神态微顿了顿，“抱冬，你去打听下，绵州城的驿馆在何处？”
抱冬脆生生应了声，往人群中挤去，李师傅驾着马车继续往前去，快到客栈时，抱冬带回了消息，绵州城的驿站就在距离客栈不远处的街市上。
“小姐，驿站门口光是停着的马车就排了很长的队伍，很多官兵守在外面，里面进出的人都得看令牌，我趴在墙头看了，里面好些奇装异服的人，就是没看到陆公子。”抱冬出去一趟，又给沈黛娇带回来一碗奶糕，小碗里面是结块的奶糕，上面撒满了果仁碎，香气四溢。
“朝贡队伍中有些人在当地身份贵重，自然是要以礼待之。”沈黛娇尝了一口奶糕，浓郁的奶香味在口中化开，惊艳的她眉宇都跃起来了，“摊子在那儿？”
“就在驿站外，一老一少推着车在卖，我瞧着客人多，应该好吃就给小姐带了一份。”抱冬刚说完就被沈黛娇喂了一口，眼眸顿时亮了，“小姐，这个好吃！”
“给知书去尝尝。”沈黛娇觉得这比她在晋阳城尝过的都要好吃，若是摊主肯卖方子，倒不失为一道茶楼的好甜点。
抱冬捧着起碗跑了出去，不多时，知书兴奋冲了回来，将手里准备给沈黛娇炖汤的鱼胶一放：“小姐，摊子在那儿，我们这就去瞧瞧。”
沈黛娇笑了，扭头对紫苏道：“看吧，我说她忍不住。”说着起身，拍了下她的额头，“就等你了。”
“小姐把这戴上，如今绵州城人多，还有这么多外来人。”紫苏将纱帽交给抱冬，嘱咐她们两个小的看好小姐，别一高兴都忘了回来的时辰。
“放心吧紫苏姐姐，有我在小姐跑不了。”抱冬拍着胸脯应下，那头知书已经在催了，一行人下了楼，又叫了李师傅，生怕那摊子跑了，忙往驿馆方向赶去。
兴许是为了迎合朝贡的队伍在这儿歇脚，驿馆外的那些摊贩，每个都穿的很奇怪，有些身上披着皮子，有些戴着帽子，还有脖子上挂在奇形怪状项链的，都是为了吸引驿馆内进进出出的那些人的注意。
卖奶糕的摊子就在这些摊子中，一老一少，小的身上也穿着间五彩的背袄，仔细看，上面的布块还都是临时缝上去的，正在吆喝。
摊子上一个偌大的木桶，里面装的就是奶糕，木桶旁几个大碗内放着果仁碎，还有一大碗的糖水用来淋浆，吸引了不少孩子们的注意。
知书闻着奶香味，挤入人群，站在摊前问道：“老板，这怎么卖？”
“只淋糖水十文钱一碗，加果仁就要十五文。”七八岁的孩子喊起来中气十足，他看了眼知书身后站着的沈黛娇和抱冬，便直接建议，“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吃加果仁的，一人来一份罢，我家的奶糕是全绵州城最好吃的。”
“来一份先尝尝。”知书刚刚吃的意犹未尽，想再来一份尝尝它里面的诀窍，只见老人家在百叶折成的碗里舀了一勺奶糕，随即淋上一勺糖水，再撒上些果仁碎递给知书，“姑娘，这得再拌一拌吃。”
知书点点头，接过后尝了口，眯了眯眼建议道：“老人家，这奶糕若是能冰镇一下，比现在这样会更好吃点。”
“谁说的，我家的奶糕一直都是这样的。”男孩子不服气，“你才吃几口就知道。”
“冰镇过后，口感会更加绵软一些，入夏后你们是不是不卖这些了？”知书笑眯眯的看着男孩，“若是能冰镇一下，入夏能卖更贵。”
男孩眼眸一亮，很快就黯了下去：“哪里去弄这么多冰来。”
知书转了半圈走到摊子后面，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男孩子的神色转了讶异，蓦地抬起头看沈黛娇，这奶糕一年就只赚个几两，她居然要花二十两买方子。
“你们要是愿意，我现在就跟你们回家去，你教我。”知书对美食的态度一向热络，甚至准备要掏腰包，就在这时，人群之外，靠近驿馆大门口那儿传来一阵喧闹。
“我的衣服！陆大人，难道这就是你们大魏人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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