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抱冬
承应所在的地方,有几个深的脚印，前足更深陷一些，往前的一片树丛又被压垮的痕迹,而四周围的湿气是越来越重,冰冷冷的扑在脸上，冻得鼻尖有些疼。
“这里摔倒过。”承应早年随军跋涉过，能寻出来一些痕迹,“走的不稳。”
“抱冬的身手很好，不会在这样的地方走不稳。”沈黛娇摇了摇头，忧心不已，除非,抱冬本身走路就踉踉跄跄的不稳，所以才会摔倒。
承应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去,沈黛娇拎了下被露水沾湿的裙摆，刚要跟上前去,脚下踩到了什么,她缓缓挪开,泥泞中露着一颗白色的珍珠。
沈黛娇忙弯腰捡起,珍珠连着的线随即从泥泞中被她拔起来，稀稀落落五六颗挂在上面,是断了的。
这是抱冬的手串,两年前上街时她买给她的,在一个小摊子上，便宜的很，但她很喜欢，片刻不离戴在身上。
如今它却断了掉在这里。
沈黛娇手指颤着,用力握紧，想拉起裙摆跟着承应过去时，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将腿抬起来，但因为她上身用了劲，整个人便往前倾去。
就要摔跪在地时，陆修垣握住了她的手臂。
沈黛娇双腿颤了下，努力站稳后对陆修垣笑的勉强：“多谢。”
她泛红的眼眶落入他眼底，陆修垣跟着眉头微蹙，她伤心了。
“让陆公子见笑了。”沈黛娇努力控制着情绪，深呼吸了好几下，还是从声音从泄露出了紧张。
陆修垣握着她的手松了下，随即又握紧，他低声提醒：“小心。”
沈黛娇感谢他的援手，也感激他没有多问什么，她攥紧了手串，朝着承应那边走去，短短的一段路，走的格外艰难。
所幸湿泞的路上痕迹明显，比来时的还好找一些，承应经验丰富，很快的，面前的树丛稀疏了些，往高处走了一段，沈黛娇眼前出现了山壁。
从他们面前不远处，一直往山林深处蔓延，陡峭的山壁上又错落长满了高矮的树木，这时节，落下的树叶盖的快有半人膝盖那么高，脚下瑟瑟，忽然的，就这样没有了人经过的痕迹。
“夜里很难往上爬。”承应做着判断，还是往好了想的，在夜里，没有伤势的人往上爬都容易出事，更何况是个负伤的，如果是顺着山壁往里走，那么除非是在中间晕倒了，否则他们可能要在山中找上一天都不止，清源山太大了。
“我可以上去看看。”想了想，承应转身想征求大人的意见，却见沈黛娇朝着山壁右侧的方向走去。
陆修垣就跟在她身后，龙笙白自觉的在后面保持距离，与承应打了个照面后，龙笙白挑眉：“那边不对劲？”
承应摇摇头：“那边不太可能有人。”没有痕迹，且那个位置是爬不上山的，除非是用来躲藏。
沈黛娇的脚步越走越快，在地上捡到第二颗珍珠后，她几乎是用奔的，承应的话她早就听不清了，她只看到了那石壁缝隙内那一抹翠色，上面缀着小碎花，是紫苏为她做的棉袄。
“抱冬！”沈黛娇冲到了石壁间，仅仅是能容纳一个人的石壁缝内，抱冬靠在里面，进闭着眼脸色苍白，已是昏死过去。
她环抱着自己，呈着保护的姿态，她的脚边叠着两块石头，卡着缝隙用来抵御夜里可能出现的野兽，她在这儿不知道多久了。
“抱冬！”沈黛娇用力想要搬开那石块，把抱冬从缝隙中先救出来，但根本动不了分毫，身后的陆修垣上前来帮忙，也是无法动弹。
石头卡的太死，抱冬用它来挡那些野兽时，恐怕也没想过会有别人把它搬开，陆修垣即刻让承应用剑劈开了石块。
沈黛娇赶忙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把她抱在怀里。
抱冬的身体有些僵硬，浑身如块冰一样的冷，孱弱的呼吸小的几乎要感受不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头还紧蹙着，像是昏睡过去前满心的担忧。
沈黛娇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到的这儿，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将自己藏在这样的地方，最终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抱冬你醒醒，抱冬，我来了。”沈黛娇在摸到她如冰寒一样冷的手后，再也忍不住，眼泪掉落下来，她不住的给她搓手，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她，小声哄着，“抱冬，我来了，我没事了，你别睡，你醒来看看我，我马上就带你回去。”
龙笙白蹲下来，为抱冬把了个脉，他眉间微动，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宽慰沈黛娇：“先带她回去，马车上有药。”
沈黛娇也没有耽搁，用披风把抱冬裹紧，交给了承应：“劳烦你们了。”
承应背着抱冬，四人前后快速的往回赶，没有走歪路，半个时辰不到就回到了路边，上了马车后龙笙白拿出了两颗丹药给抱冬喂下后，沈黛娇抱着她再也不肯松手。
她的手还是冷的，不论她用多少衣服为她裹着，始终是捂不热，沈黛娇小心翼翼的贴近抱冬的脸，直到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在继续，她才稍微放心些，她缓缓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小声的喊：“抱冬，我在这儿，小姐在这儿，我没事了，你别睡，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十四娘找到我的，我没事了，等我们到家，就让知书给你做你喜欢吃的松花糕，你别睡，这都天亮了，乖。”
沈黛娇小声哄着，如同当初她第一次见到她时，才不过六岁的抱冬，病的连发高烧，小小个被十四娘递过来时，蜷缩在她怀里时的模样，当时的她还会喃喃说着话，但现在，沈黛娇叫不醒她。
她很怕。
龙大夫的反应她不是没注意到，喂了药之后就让她留在马车内，也没继续说什么，似是听天由命的模样，因为她冻得实在太厉害，可她沈黛娇，并不信这些。
“就算是阎罗王来了，那也得过一过我这关，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沈黛娇轻轻的抚着抱冬额头上的淤青，想到她为了找自己一路追进山，在山中这么迷迷登登过了一夜的情形，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傻丫头，我是救了你一条命，但我也告诉你了，任何时候自己的命最重要，你怎么就记不住？”沈黛娇把她的双手藏到自己怀里，小心的捂着，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马车快速的往晋阳城方向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内，沈黛娇抚着她的脸，试图用自己的手温来为她的脸添些血色。
藏在沈黛娇怀里的小手动了下。
沈黛娇怔了怔，以为是错觉：“抱冬？”
片刻后，虚弱声从她怀里冒出来，小到几乎是要听不见：“小……姐。”
“我在，我在。”沈黛娇一面落泪一面笑着，“抱冬，你再叫我一声。”
抱冬睁了下眼，看到眼前的人还有些不信，放在沈黛娇怀里的手动了下，沈黛娇知晓她的意图，把她的手拿起来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抱冬睁着眼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冲着她笑了：“是小姐。”
清源山的夜里真的好冷，比当初在山上时还冷，她跑不动了，也看不清了，头沉的厉害，找不到地方，想着找地方先休息会儿。
只是休息会儿……
她做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小姐被人杀害，孤零零的在那儿都没人找到她；还梦到小姐血淋淋的在她面前，问她为什么不来找她；她一直在梦里追着，每每看到像的人，转过身却都不是。
现在是真的，是小姐。
“我找到了……”抱冬喃喃着，抚摸着沈黛娇的脸颊，感受她的温度，嘴角微微扬起。
“嗯，你找到我了。”沈黛娇抱紧她，笑着点头，“我没事。”
想到了什么，抱冬望了下自己的手：“手串……”
“我找到了，回去就让紫苏帮你串起来。”
抱冬终于放下心来，手从沈黛娇脸颊上滑落，整个人虚弱到嘴角的笑意都撑得很勉强，她好累。
沈黛娇抱住她，轻轻拍了拍肩膀：“没事了。”
马车外，陆修垣听着背后车内传来的轻语，垂眸看着手心，那里似乎还有余温萦绕。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她的模样，她温和望着他感谢时的；她忍着累在林中找人时；她强撑着无力做着坚强时；她抱着她的那个小丫鬟，惊慌失措时；她哭了。
以往，陆修垣看到的沈小姐，永远都是那样笑意盈盈，大胆的模样。
而如今，这笑意背后间隔着的距离感，似乎是消失不见了。
他不喜与人有过多的人情，这样会显得很麻烦；他也不喜与人走的太近，费心去了解别人的喜好。
但若是她的话，他很愿意多一些这样的人情。
陆修垣再听时，马车内已经没有声音了，中午的时辰，阳光照下来，马车走在官道上，似是有了初春时暖阳驱冬的舒适感。
而遥远处天边，天色却已暗下，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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