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载愿河灯
洛青荼好奇地问道，“这里怎么会有渔舟？”
慕容绯坦然道，“我让佟自在安排的。”
洛青荼，“……佟都尉也是你的部下？”
“不是，他是你父亲的旧部，只是遵你的父亲的意，会帮我做事而已。”
洛青荼，“……哦。”
在这一刻他突然反应过来，在盛京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何止是世家权贵，慕容绯能在盛京稳坐帝位，不仅仅全是靠她培养的手下和收拢的人，自然也有她的势力根系。
慕容绯走上小渔舟，解开了绳子，用竹篙随便撑了一下，小渔舟便悠悠地飘向河心。
洛青荼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了渔舟船舷上，羽毛般没有引起一丝晃动。
月光落了他一身，像是铺了层晶亮的霜，慕容绯抬头看他，“你站这么高是想我推你下去吗？”
洛青荼从船舷上飘下，“子非，你要谋杀亲夫？”
慕容绯顿了一下，子非？
这是她给自己起的字。
从小陪伴她的是糟和尚为她取的法号“安心”，后来下山游历九州，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容凉”，暗中代替十皇子前去草原，容凉这个名字就成了过去，她本来该叫慕容非的，但是年少时不甘一生都做哥哥的替身，自作主张，把名字中的“非”改成了“绯”。
“子非”这个字取自《庄子秋水篇》中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含义。
只不过她成为皇帝之后，就没有人敢直呼她的字，上官璃和北堂清都是年少时便跟在她身边，喊她的名已经习惯了，就不会喊她的字了，突然被人这么叫，慕容绯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升起了一阵欣喜之意。
像是遗落的东西被人小心翼翼地拾起，抹去上面的尘埃，视若珍宝。
慕容绯，“……杀你不用谋杀。”
话音刚落，慕容绯已经一招攻向了洛青荼的面门，掌心寒风凌厉，带出一片虚影。
洛青荼仓皇躲过，这女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两人在小小的渔船上腾挪闪动，不一会儿变交手了三十招，洛青荼完全处于下风，只能不断防守，找不到任何攻击的机会。
他的内力和武道境界本来就不如慕容绯，慕容绯又是在十几年生死中磨炼出的眼力和反应力，洛青荼毫不意外她比自己强了这么多，只是，她的气息和前几日有了很大的不同！
比之以往，更加平和轻缓，却又深藏着涛涛无尽的力量，这也是刚才洛青荼没有根据气息认出她的原因。
她又突破了？！
洛青荼这一跑神儿，脚下的步伐便被慕容绯插了缝隙，慕容绯足尖一绊，同时膝盖顶在了他的腿窝处，双手灵活如蛇，锁住了洛青荼两条胳膊，膝盖一用力，洛青荼便单膝跪了下去，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慕容绯剑术厉害，近战竟然也这么强，此时她的指尖正放在他胳膊上几处关键穴位上，只要内力一震，他的两条胳膊就废了！
“师父我错了！”洛青荼立即求饶，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慕容绯放开他，“你这套拳法叫什么名字？”
洛青荼活动了一下被她扭酸了的肩膀，得意地道，“太极拳啊。”
慕容绯点了点头，“拳法不错，被你学的稀碎。”
洛青荼，“……”他以为她会夸他的。
“你再全部练一遍我看看。”
“好。”洛青荼依言，将整个二十四式太极拳全部练了一遍，从最开始的“起势”到最后的“金刚捣碓”，招式越来越繁杂，其中所含的意境也愈加深奥，一招一式，冥冥中藏着几分对自然生灵的感悟，岿然大气。
银月悬空，江水静流，小渔舟随波微微起伏，洛青荼打完整整二十四式，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缓缓呼出一口气，收了势。
慕容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这套拳法她从来没有见过，想来是他在外历练时所得，“这是道家的拳法，内外结合，精妙无比，”
洛青荼点头，“嗯，我也只是练了其中的皮毛，还没有完全领会其中的奥妙。”
慕容绯道，“也不能算完全不能看吧，还需要努力。”
洛青荼，“嗯，师父你是特意来指点我武功的？”
慕容绯是奇佳根骨，削瘦的骨肉下藏着宽厚的筋脉，她不用内力击出的力道都比成年男子多出三倍，常人可能练习千遍百变才会形成肌肉记忆，而她不消十遍。
又经过地狱一般的屠杀洗礼，她不用内力就能轻松扭断人的脖子和四肢，甚至可以轻松掐断人的脊椎骨，这样的眼力和经验，加上惊人的武道天赋，任何武功在她眼里都被放缓开来，其中的精妙之处一点点分解开，领悟起来极快。
洛青荼入武道的时间才三年，又大多都是在练剑，在外家武功的领会上，自然是无法和慕容绯相比。
慕容绯歪了歪头，“考察一下你外家功夫练得怎么样，想传授你点别的。”
洛青荼，“别的？”
“明天再跟你说。”慕容绯抬手拉住他，“你现在闭上眼睛。”
洛青荼心中疑惑，依言闭上了眼睛。
慕容绯略微沙哑的声音开始倒数，“十、九、八……三、二……一。”她抬手在洛青荼耳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带着一点点热度的呼吸扑在他的耳畔，“可以睁开了。”
洛青荼刚刚将抬起眼皮一丝缝隙，温暖的橘色光芒便渗进了眼瞳中，睁眼所见，满目都是明黄的河灯，漂满了整个广阔的河面，绵连成片，与漆黑的河面夜空相连，明灯不尽，烛光熠熠。
灯河缓缓飘下，彩纸制作成莲花形状的河灯，中心上放着烛火，上面放置着鲜花和一些写满了美好愿望的小木牌。
中秋佳节，举灯玩月，放河笙歌。运河两岸的渔村渔民每年中秋，都会燃放河灯，写上美好的祝愿，意为向河神祈求风调雨顺，幸福圆满。
盛景城中也有放河灯的活动，洛青荼曾经也参加过，不过却没在运河正中见过如此壮大的河灯景。毕竟这是盛京城中所有的支流漂来的河灯汇集，加上运河岸的百座渔村的河灯，才成就了这光点连天的场景，将他们的小渔舟包围，蔚为壮观，宛如一片梦幻的琉璃世界。
“好看吗？”
慕容绯嘴角勾着一点盈盈笑意，漂亮的丹凤眸完成了月牙，橙色烛光映在她冷白的皮肤上，生出了几分诱人的暖意。
洛青荼看着她，心跳加速，喑哑地“嗯”了一声。
他浅棕色的瞳眸在烛光下，变成了淡淡的金色，他微微垂下了眼皮，睫羽在脸颊上留下了一排剪影，“很好看，子非。”
洛青荼咽了咽口水，压抑着逐渐加重的呼吸，他自认是个清心寡欲，坐怀不乱的人，可是慕容绯一颦一笑就能勾动他的心念，一点一点，往他的心缝里面钻，在里面生根发牙，最后占据了他整颗心。
慕容绯转身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朵彩纸做成的河灯，以及一个小木牌，“来，把你的愿望写在上面。”
洛青荼接过她递来的笔，“子非的愿望是什么？”
慕容绯笑问，“我让你写，你问我的做什么？”
洛青荼道，“师父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慕容绯屈指在他额头轻弹，“少废话，快写。”
洛青荼落笔便写，“愿子非安心常乐，欢喜无忧，同心与共，长命百岁。”
他的字一如其人，清俊有力，便是河神看了也要赞叹三分。
彼时他若是知道河神并不会灵验，就绝对不会写下这个祈愿。很久以后，他想起了这年的八月十五便心生悔意，一定是他将愿望写得太大了，妄想长命百岁，白头到老，才破坏了他们本来可以很好的相守。
洛青荼将写好愿望的河灯放到慕容绯的手上，“火石在哪里？”
慕容绯抬起下巴指了下，“就在那儿边。”
洛青荼取来火石，咔嚓一下，点燃了烛芯，细小的火苗瞬间燃起，明亮的光亮堂了整个小渔舟，也照亮了洛青荼写在河灯上的愿望。
慕容绯见他写下的愿望，戳了戳他劲瘦的侧腰，“怎么都写我了？”
洛青荼扬起嘴角笑道，“我有权有势，家财万贯，家门和睦，长辈安康，平生所求，只一个子非，喜她所喜，忧她所忧，倾其所有，无怨无悔。”
慕容绯，“......”
她是给他下什么迷魂药了，竟然让他这般痴情。
只不过......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在安静的江面上清晰无比，一声一声，响在两人的耳畔。
洛青荼慢慢俯身，抬手扣住了她的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
慕容绯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分别几日的思念，藏在了这个绵长热烈的亲吻中。
皓月明朗，江水无涛，他们身下是漂满河灯的万顷江面，小渔舟摇摇晃晃，顺着夜风载着满舟如火灼烧的情，和带着人们祈愿的万千河灯一起，向东方未知的流域远去。
鸡鸣破晓，云霞漫天。
运河边的一个小渔村中，青年魏昨非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穿过草野中的小路，草尖上沾了露珠，湿了他的布衣和草鞋。
无垠的河面倒映着万里云霞，红橙晕染，美不胜收。
这样的美景他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却依然觉得瑰丽无比，震撼人心。
魏昨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开始他的工作。
他解开栓在浅滩处的小渔船，撑着小船在没腰高的浅滩里游荡，将他昨晚下的渔网捞起。
笼罩一般的渔网中已经装满了各种鱼类，大小不一，以及各种小虾小蟹和水草鱼虫，可谓是收获满满。
“不愧是中秋节，让我收获得这么丰盛!”
他一边将渔网中还在活碰乱跳的鱼放进鱼笼中，一边喜不自胜地念叨着。
就在他高兴地要将一条十多斤重的大鱼放进笼子里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对话声。
“你说他是干什么的？”
“应该是运河边的渔民吧。”
“看起来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魏昨非小心肝一颤，他不会是遇上水匪打劫了吧！
因为毗邻盛京，这一带的水匪并不猖獗，但是如今天下，百姓被官宦压榨，处在水深火热中，自然有人落草为寇。
魏昨非年少时就曾经见过水匪打劫的场景，心中留下了恐怖的阴影，他双手颤抖着，心中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水匪都是打劫那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的，打劫他一个穷得只剩鱼的臭渔民做什么？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真真还在等他呢……
然后他就因为心中紧张手上颤抖，让那条十多斤重的大鱼得了机会，身子一扭，滑不溜秋地从他手上挣脱，头也不回地跃进了水中，溅起一簇水花，再也没了踪影。
这下穷得连鱼都没了……
“草！”魏昨非狠狠咒骂了一声，又为了不引起“水匪”的注意，强行压下心中的恼火，将别的鱼拿出来放进鱼笼中，他虽然心中恼火，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更为小心。
然后他又听见了那两个“水匪”的对话：
“哎，可惜了，好大一条鱼呢，就这么跑了。”
“那个好像还是孔雀鱼，烤起来最为香嫩，可惜了……”
魏昨非，“……”
这他妈的怪谁？！！！
这下他心中的恼火转化为愤怒，他倒要看看，这两个讨厌的水匪长什么样子！
魏昨非一决定，便猛地站了起来，一抬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远处有一艘停泊的渔舟，看着自己比自己这艘要大一点，做工也更为细致一些，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上面有两个黑衣人，一个懒散地坐在船舷上，散着一头诡异又漂亮的银发，没什么感情的目光打量着人，魏昨非被他看得直觉得自己是水面上的一只小小的水虫，连忙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个人。
那人也是一身黑，长身玉立，面容俊美非凡，气质出尘清傲，让人移不开目光。
魏昨非心跳一颤，呼吸都几乎要停滞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两个人真的是水匪吗？长得这么好看该不是河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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