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章、如果的事（1）
江宁勤快，东子抗拒，可一笑一郁闷之间，爷们儿三人到底还是打横坐在了沙发上，排排坐泡脚。
老爷子扭头看一眼原本极不情愿的东子舒服到五官都快变了形状，忍不住就哈哈笑出了声来。
“我现在都还能记得你们小时候的样子，”老爷子快出一口气，“那时候是真小啊，我也比现在年轻多了，有精力也有耐心整天看着你们。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了？
经常一练功就是一整天，好不容易得空能歇一会儿了，你们还不愿意跟家待着，趁我不注意呲溜就跑没了影子，得到多晚才能回来，跑跑跳跳的那脚该有多累呀？我就见天的逼着你们泡脚，能好好睡个好觉，歇过来了第二天继续练功......”
老爷子说着，抬起手颤颤巍巍的在两人腿上同时拍了一下，高高扬起的手落下时却几乎没什么力量，又或许只是单单纯纯的舍不得。
江宁回想起自己多年前那个少年青涩的样子，觉得有趣又感慨，抿着嘴笑不说话；东子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笑起来的样子都能让人觉出憨厚两个字来。
“师父......这么多年，您辛苦了！”不过几十秒钟后，江宁莫名就有些哽咽，“就是因为一心想着我们，您才一直单到现在，我们对不起您......”
东子收起笑来，扁着嘴想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又开了口：“要不......我们出去给我们自己寻摸个师娘回来？也给您来个黄昏恋什么的？”
“臭小子！”老爷子气笑了，扬手就要去打他的头，东子缩起脖子躲的时候，老爷子的手却是轻轻落在了他的头顶，格外温柔地揉了起来。
东子直接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整个人不自觉的就结巴起来：“师父......您这样挺......挺吓人的......要不，您正常点儿不好吗？”
老爷子一下子没了言语，左左右右看过江宁和东子，眸色忽的就暗淡了下来。
“你们跟我这么多年了，也是不容易。师父有时候脾气不好，对你们严厉了些，那不也是为你们好？”老爷子觉出自己眼眶有些发湿，立马垂下头，清了清嗓子继续，声音自然落下去了几分，“别记恨师父......”
江宁和东子面面相觑，吓得说话间都带上了几分颤意：“您这是说什么呢？”
“没什么，”老爷子抬起头，轻笑一下，说笑间又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眼角边的皱纹，“师父老了吧？”
东子赶忙摇头，圆溜溜的拨浪鼓一样。
江宁的脑海中立法浮现出多年之前，老爷子还在舞台上时的模样，也曾是长衫折扇、醒木惊堂，虽然不同于现在这个时代所谓的英俊帅气，但也端得是风华正茂、卓然风姿。
他勾起一抹浅笑，轻轻摇摇头，郑重其事地回答：“师父在我们心中，始终还是当年的模样，从来没有改变过！以前是，现在是，等到以后我们两个兴许都成家立业，给您生了小徒孙了，依然还会是！”
“是吗......”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抬起头不知看向哪里，良久才用力长出净一口气，轻声呢喃，“那可真是好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好呢？是他能始终不变的维持住自己在徒弟们心目中的美好形象？还是一想到徒弟们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就觉得此生未有过般的幸福？
江宁来不及问，老爷子已经抬起手，又一次在两人腿上拍了两下，示意他们赶快收拾好，这就回去睡觉。
“我再坐会儿就进屋~”老爷子眯着眼睛笑，赶在江宁要开口之前堵住了他的嘴。
无奈，江宁只好擦干净脚上的水，听话地拉着东子回屋睡觉去了。
临进屋前，江宁无意识的回头发现，老爷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再看不见为止。
接连逛了几天，江宁原本应该很快入眠的，可关灯之后莫名辗转，江宁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回刚回来之前的困意。
他坐直身子，甩手就拍了东子一下：“你说，师父今天这是怎么了？”
“什么？”
“怎么突然就这么感伤了？”
“可能......”东子拉长声音，“年龄大了都会这样吧？你这嘴这么碎，估计等你老了以后话会更多吧？”
“去！”江宁懒得这会儿跟他算账，思来想去又想不到什么原因，只好重新躺回去，强迫自己休息。
再醒来的时候，却是被一阵格外紧密焦急的狗叫声吵醒的，那叫声起初的时候还很远，没一会儿就像是近到了身前。
是大梨？
江宁猛地睁开双眼，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去，拉开卧室门冲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还没关严的外门，转回头就见清晨赶回来送狗的刘南生正神色紧张又呆滞地站在自家师父床前，大声不停地叫着“袁老”。
大梨急得不行，不停叫着，不停咬着老爷子身下的床单，见江宁冲进来，回身冲他连叫几声，又跑过来咬他的睡裤裤脚，拽着他向老爷子那边去。
江宁的脑中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炸掉，直炸得江宁眼前模糊不清，耳中瞬间嗡鸣不止。
“师父......”
那该是江宁生平第一次见到开进小区里的救护车，白色的车身就像是他此刻的心绪一样——空白一片。
大梨似乎在叫，东子似乎在哭，可江宁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他觉得他一定是失了聪，又或者一定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才收走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感知。
有护士冲到他身前说着什么，江宁依旧没有反应，他看到护士一脸焦急的回身和其他人说着什么，随即一把将他和东子一道拉进了救护车里。
车子似乎在动，江宁想，车外的景物一定在快速后退。
少年时的他很喜欢趴在车里看倒退的风景，别人嘲笑他幼稚，师父就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坐公车。
不能坐出租，因为那时候的出租又少又贵，像是天价一样。少年江宁偶尔会恶狠狠地想，出租车司机都是奸商，奸商都该去下地狱！
大概是人不能有一丝恶念吧？江宁想，所以，现在的他，才真的下了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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