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匪

　　平河梁是子午道南北段的分界点，《三省边防备览》中云：“数百里间古木丛篁，茂密蒙蔽。狐狸所居，豺狼所号，人烟零星，荒凉特甚，官吏视为畏途。”</p>

　　许仙仙一路上全凭脸厚心黑嘴甜，比原本计划的行程省了不少钱。</p>

　　骗子拐子遇到过，好心人也不少。</p>

　　都是看着他们两个行路的娃娃，或许觉得奇怪。</p>

　　但好歹没有什么肢体上的冲突，路上还算顺遂。</p>

　　然而一到平河梁，计划就出现了致命的漏洞。</p>

　　这里人迹罕至，根本没有顺路的行商或者供他们雇的马车。</p>

　　现在想来，那时候其实有太多办法可以解决。哪怕是倒回去些或者绕道呢，又能费多少功夫。</p>

　　可许仙仙偏偏选了最凶险的那个办法——她要独自走过去。</p>

　　如果一开始她就是个灵力低微的普通人，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被称为才的荣耀，凭她一贯谨慎的作风，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p>

　　她杀人了。</p>

　　没有想象中的难，甚至没费上太多时间，她能轻松夺走豺狼的性命，也能夺走那些剽悍山纺。</p>

　　和切瓜剁菜没什么分别，人也很好死的。</p>

　　树林阴翳将她脚下的土地遮盖，脸上是凉凉的从翠绿的叶子上淌落的露水。</p>

　　雪月的刀背随刃而曲，两侧有两条血槽及两条纹波形指甲印花纹，鲜血就顺着血槽淌落，覆盖了指甲印般的花纹。</p>

　　少女接着露水，把手和刀冲洗得干干净净，却还是洗不掉那股令人作呕的腥味。</p>

　　朱秉煜见惯了阴暗地下的暴力和杀戮，见惯了青楼酒肆间的腌臜阴暗，见过街道旁醉得一塌糊涂的流浪汉，见过巷里被蒙头毒打的赌徒，见过水沟中满身血污腥臭的**。</p>

　　因为他就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p>

　　但许仙仙不是。</p>

　　她学着屠魔，却没有人告诉过她怎么杀人。</p>

　　她是为了自己活，所以杀了不想让她活的人。</p>

　　她没错，她是要活下去。</p>

　　数十个山匪，大概只是哪个山头的一队，是流窜在秦岭的游匪。</p>

　　能动手的，她绝不会动用消耗灵识的幻术。况且，她只是易形境而已，只是能变化自己。</p>

　　她有两把刀，其中一把是没见过血的。</p>

　　另一把刀有醉花斩过的人，现在又添上她斩过的。</p>

　　她还有两只妖兽——只各自凝出一只手臂的两面和三刀。</p>

　　一旦失去灵力支撑，只能锁在锁魂珠内。</p>

　　当那些山匪用那样贪婪恶心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结局。</p>

　　远未入流的刀法，把那些面目狰狞的山匪，把那些肮脏的普通人杀了个横七竖八。</p>

　　许仙仙并不得意，也不害怕。内心泛起的是她从前觉得最多余最伪善的那种情绪——同情。</p>

　　不知从何起，也不知如何放下。</p>

　　最后两个想躲在草丛里的装死的，被男孩捡起柴刀颤颤巍巍抹了脖子。</p>

　　看见他们脸的人，要他们死的人，怎么能留活口呢。</p>

　　来好笑，要杀别饶人是为了自己活，不得不杀掉要杀自己的人，也是为了自己活。</p>

　　人人都想自己活，那到底该让谁活下去呢。</p>

　　当然是能活，有本事活的人。</p>

　　她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杀了普通人，而是因为内心的狼狈。</p>

　　这件事从她心底是抗拒的，杀人不合法律，也不合道义。</p>

　　那杀魔呢，为什么就成了经地义，除魔卫道。</p>

　　战争的理由又是什么，国家之间的争斗，为什么还要波及军队以外的平民。</p>

　　书上有好多种法。</p>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p>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p>

　　那灵修界是什么呢，飞升之后又是什么呢。</p>

　　自神武大帝后，千年来都再无一人飞升，这是惩罚吗？</p>

　　灵修界广纳弟子，降除乱魔，这又是恩赐吗？</p>

　　不是道神明不理人间之事么，那么商鼎皇帝缘何能续得国运？</p>

　　不是灵修者出世脱尘清修么，那么何来世家何来皇室扶持？</p>

　　到底是求道还是求仙，求理还是求荣？</p>

　　“卞姐姐，我们没错。”林中鸣声上下，斑驳树影投在男孩干净柔和的脸庞上，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字字恳牵</p>

　　……</p>

　　碧云占了神都西郊的九龙山——传中被神武大帝降服的九条魔龙的埋骨之地，</p>

　　好好的平坦地方，偏偏叫九条魔龙的尸骸占了化山，九条尾巴有长有短，一致朝外。中间则是九个龙头堆积起来化作的最高峰——九龙峰，是碧云的中枢。</p>

　　总坛九峰，外加十三道护法宗门，不可不谓商鼎……乃至鼎元大陆第一大宗，其实商鼎人也往往把碧云称作下第一大宗。</p>

　　毕竟他们的下也就只有商鼎。</p>

　　碧云宗主——龙渊，据虚岁已近四百，使得一手好剑，其剑势如长虹，有破空斩月之能。</p>

　　元婴五重境，已修至地仙。</p>

　　他一头银白，形容清瘦挺拔，斯文严肃。只是脖颈处有数条狰狞纵横的黑色疤痕，泛灰色的皮肤深深凹陷，青筋虬曲，实在渗人了些。</p>

　　老而不死是为贼。</p>

　　这老贼长得倒是正派，玄衣芒鞋，银眉鹤发，一把长长的白须垂至胸口，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p>

　　可惜和他话那人既没有仙风也没有斯文。</p>

　　岑被忽悠着先进了百战峰，老岑没去忽悠百战峰长老，而是直接去拜见了龙宗主。</p>

　　“柏赫，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龙渊捋了把白须，严肃地看着跟前的中年男子，训斥道，“都五六十的人了，我看你还恍如昨日，恍如昨日懒惰狡诈。”</p>

　　“弟子看师尊也是恍如昨日，精神矍铄。”岑柏赫浑然不觉丢人，反而得意道，“不知师尊修行如何，何日早登仙境？”</p>

　　“估计是先早登极乐。”龙渊在人品和处事上横竖看他不顺眼，但若是但看修行，岑柏赫确实是他几个弟子里面最聪慧的，只可惜早早成家回了江南。若是彻底出世，跟着他在碧云修行，怕是百年内就能步入元婴。</p>

　　龙渊心中郁郁，当年那般挽留人家都不回头。今日又何必扼腕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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