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苏醒
莫连从容赴死，再也没有为她留下任何一句话。
弯弯也按照公主的命令给了莫连一个极为有尊严的死法，莫连吃了这颗药丸之后，便感觉脑袋昏昏欲睡，从前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像是在看书一般，匆匆的溜过了他的眼前。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吗？”弯弯眼睛里的神情还算温柔低下声音问着他。
莫连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长长的睫毛偶尔会颤抖，喃喃的说道：“把我的尸身寻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葬了，不要将我和家族的人放在一起，我没有颜面见他们”。
弯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眼看着身体里的药效正在发挥作用，弯弯刚刚想要下手，用尖利的刀子划破他的静脉，可是在某人之间却看到了从他眼眶中滑落下来的眼泪。
是一颗极为晶莹的泪珠，轻轻的滑过他的面颊，就像是书画里的那种女妖精，身上带着安静却又诡异的美好，他们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墨，不只有黑漆漆的神秘，更是有一种类似于像猫咪一样毛茸茸的质感。
弯弯曾经见过莫连，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生这些事情，少年义气，鲜衣怒马，他又生了一张极为俊俏的面容，实在是引人目光。
他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就连自己曾经专门制作的蛊虫，偶尔也会花痴爬到这个男子的手指里去讨他的欢心，仿佛上天在去制造它的时候，把所有的美好都汇集到了它的肉体上。
可是就是这样，偏偏的一个家公子平时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每一日的温柔妥帖和善，对自己身边的侍从也一向是不打骂，反而处处包容。
莫连实在是太过于美好了，美好的有的时候让人觉得它根本就不适合生活在这灼灼尘市之中，他应该是一位真正的仙人，永远都可以在风云之间掌控着自己的自在风度，更不应该如今沦落于牢房之中。
弯弯看着这一副极其漂亮的皮囊，不由得在自己的心中开始悲叹，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是不应该就这样离开的。
她从前可一直都没有这样想过从前一直是以医为命，这历史以来哪一位枭雄乃一位人上人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上来的，自己从前也做过不少让活人试药的事情，那个时候可没有如此复杂的想法，只是觉得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值得承载的容器，是他们的演练场而已。
她曾经也用过不少老弱妇孺，有的时候这些人也会痛哭翻滚，不记得任何仪态，可是自己也从来都没有生出过什么怜悯之心，按照他的话来说，在治病过程之中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怕是医圣药圣都没有说过自己是绝对不用活人来试药的，如今这些年，他们一直在钻研于医术之中，救的人不少，可杀的人更多，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做过错过，更没觉得自己需要对别人下手有什么怜悯。
就像是小孩子拎着一壶热水，将地上的蚂蚁窝给浇了个湿透，也没觉得自己是在杀害许多条性命，只觉得快乐得到了一时的欢渝，看着这些蚂蚁全身湿漉漉的逃命，看着他们拼命地拿着自己的粮食，护着自己的蛋，来回逃窜，自己也只会跳着脚乐不可支。
冰凉的刀尖划破了人的皮肤，一滴一滴的掀起全部被装到瓶子里，原本乳白的瓶子就换成了略微暗沉的颜色。
弯弯亲自盯着这一切，就怕自己的差事有所损伤，白千灯实在是太在意四皇子了，所以跟他有关的一切都需要再三妥协，如今他中了毒，就躺在那床榻之上，正等着可以救他性命的鲜血。
这可真是一命救一命。
莫连身体里的血被快速的抽了出来重新注入萧霜华的身体里，从此那一副身体便在这世间长久的闭上了眼睛。
弯弯在为萧霜华输血之前将莫连最后的遗言告诉了白千灯，白千灯也只是安静的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霜华被灌入了可以解毒的药，可是身体里的毒素排出的并不是那么的愉快，一口又一口棕黑色的鲜血向外呕吐了出来，让白千灯感到心惊。
死死地掐住自己胳膊上的肉，白千灯尽量阻止自己因为太过于激动而大发雷霆，整个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连银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一心一意的坐在床榻前，白千灯死死的握住萧霜华的手，另外一只手里握着一方绢帕，时不时地会用脂肪浸泡，将萧霜华额头上浸出来的汗珠擦去。
“只要挺过今天晚上，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弯弯取出萧霜华身体里最后一根银针，又把小瓶子里的药丸儿递给白千灯。
白千灯死死地攥住手心里的小药瓶，沉默的不说话，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床榻上的人。
萧霜华如今已经被人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换完，而且也已经被灌下了解毒的汤药，可是他的面色依旧在发干，嘴唇的颜色却微微的开始变回了正常人的唇色，可能是因为太过于疼痛的原因，眉毛高高的吊起来，长久的也不见舒展下去。
一夜的时光说长也不长，白千灯就这样在灯火前枯坐了一整夜，自己的眼睛里有了一缕又一缕的血丝，互相缠绕，看起来颇像是一个红了眼睛的兔子。
终于在凌晨，萧霜华缓慢地睁开了眼皮。
脑子里一团乱，萧霜华产弱的呼吸了两下，开口问道：“我在哪？”
白千灯向前坐了坐，伸手抓住他的手，声音颤抖着整个人就要哭了起来。
“千，千灯~”
“别哭~”
萧霜华剧烈的喘息了两下，费力的抬起自己的手，想要给她擦眼泪。
白千灯原本死死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得到了释放，泪珠子像是不要钱的向外洒，伏低了身体哭了起来。
萧霜华微微晃了一下头，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声。
“你别哭，你一哭，我更疼了。”
白千灯听到他这样说只能强颜欢笑的扯着自己嘴角笑了一下，小孩子一样说道：“那我不哭了。”
萧霜华点点头，又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在那？是回汤城了吗？”
白千灯点点头，眼睛里含着泪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说道：“这是我的洞，霜华哥哥被我抓住了，就只能待在我的洞里，等那一天本女大王同意了，你才能出去。”
萧霜华听到这个口吻就知道白千灯有意逗他玩，便耐心的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女大王？究竟你现在是土匪还是妖精？”
白千灯扁扁嘴巴：“我才不管，只要能圈住你，我自然是土匪也做的，妖精也做的。”
萧霜华喘了两口气，声音嘶哑的说到：“口里苦，我想喝水。”
白千灯点点头，跑到旁边亲自倒了温热的茶水，自己先尝了尝温度，才用小汤匙一点点的递到萧霜华的嘴唇边。
饮下了两杯热热的茶水，萧霜华这才觉得身上已经慢慢缓上了一些精神，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又被白千灯强制按到了枕头上安睡。
“我记得我是中毒，如今可抓到凶手了吗？”萧霜华把自己的脑袋缩在了被子的最外则，他依旧有一些虚弱，连眼神里都透露着一股劳累。
白千灯突然就顺着这句话想到了他为什么会中毒，脸色就变得非常不好看，只能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你是想问我，赵家的那个疯妇如今什么境遇了吗？”
萧霜华点点头，苦口婆心的开口说道：“赵家满门功勋，在沙场之上奋斗多年，如今骤然失去了一个将军夫君，两三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儿子，少不得要痛心疾首，做下一些糊涂事，实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件事情若要处理的话，不需要太过麻烦，从~”
白千灯听到他说的这些话，立刻不耐烦地接过了下面的这句话：“从轻处理，以儆效尤。”
萧霜华点点头。
一想到过去那些让人担惊受怕的时光，白千灯的心里就极其的不舒服，更何况如今那个女人已经被彻底处决了。
白千灯不愿意在萧霜华的面前提起是如何处罚她的，毕竟将一个妇人给做成人彘装进了大缸子里，这种事情说出来的话有违他贤良的作为。
白千灯伸手拍了拍他，示意让他早一些入睡。
“这件事情我已经处置妥当了，赵家并没有牵连到无辜之人，如今赵信双依旧在赵府里修养精神，恐怕还不知道他母亲如此胆大妄为，我已经派了人去将他们的府邸给守住，想来应该不会牵连到他。”
萧霜华还想开口继续问，便被白千灯给堵住了话题：“如今你刚刚苏醒，正是要休养身体的时候，不要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多思多虑，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现在根本就没有意义。”
“现在朝野上下人人都在猜测四皇子殿下究竟在什么地方，霜华哥哥必须尽快调理好身体，要不然我可是兜不住这些烂摊子。”
萧霜华听到她向自己诉苦，只能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去考虑别的事情。
白千灯也趴在他的枕头边微微地侧着身子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在不住地抱怨：“那些朝臣可真是烦死人了，一天到晚只会说一些没边没记的大道理，偏巧说的那些道理，个个都跟刀子似的往人家心里捅，平时要是需要办起了正经差事的时候，就又只会推三阻四。”
“这一段时间我留在汤城里和这些老匹夫周旋，朝堂之上每每看见他们的行径都忍不住要上去给人一巴掌撕破他们虚伪又装腔作势的脸皮，如今我才发现，他们这些人一向做官的时候不以坦诚二字为基本原则，反而以欺上瞒下为基本的原则。”
“这些事情我实在是处理不来，想着这些年你实在是辛苦，不止要处理朝政之事，还要总管他国邦交，庄庄经济哪一个想起来不是费尽了精神。”
白千灯的声音慢慢的柔和的飘了下去，萧霜华和他一起闭上了眼睛，重新归于一方沉默之中。
两个人就这样睡在了一处，白千灯不放心别人前来这里照顾萧霜华，如今这一招倒是使得干净又利索。
这一场梦倒也算是好眠，白千灯却只睡了将近两个时辰，就立刻苏醒了，转过头看着旁边正在熟睡的萧霜华，又慢慢的笑了起来。
萧霜华睡觉的时候是很安静的，呼吸悄悄的打落在枕头上，平和又轻缓，白千灯把自己的脑袋往他的脖颈里塞了塞，又惬意又满足。
萧霜华感觉到自己旁边有动静，好色也在睡眠之中，感觉到了窝在自己脖颈之间的毛茸茸的脑袋，便抬了抬头，继续沉睡。
白千灯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又想起曾经在边境之中的那一晚。
那天萧霜华刚刚被解救出来，身体里的红蝎毒针还在散发着疼痛的感觉，服用下去的解药基本上没有发挥出非常大的效用，他疼的在床榻上翻滚，窝成一团，只有在极度疲惫的时候才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从那个时候开始，回程的路就变得遥远了许多，白千灯特地让自己手下的侍从选了一条最为漫长的道路，这一路上看看风景，望望山水，两个人走的也算是和乐。
那时候萧霜华知道自己身体里还被硬灌了一种毒药，也不知道这种毒药什么时候会复发，每日都把这一天的时光当成最后的一日的时光来生活，每天晚上都抱着白千灯一起入眠。
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可以把白千灯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偶尔还会伸手抱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让她的脑袋在自己的脖颈之间。
这样只要他一醒来睁开眼睛，就可以感觉到身体里的人，然后稍稍的低下头就能吻到自己的心上人，两个人亲密无间，再也没有任何隔阂。
这个姿势也被这样长长久久地保存了下来，萧霜华如今自己的胳膊和身体上都已经有了伤口不能随便乱动，可还是会在下意识的时候想要恢复从前的动作。。
白千灯就这样睁着眼睛窝在他的身边，体会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感觉，可又觉得自己胸口闷的发疼，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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