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千里赴戎机(一)
后梁乾化三年，正月。
时节虽已是初春，但近几天莱州城雨雪纷飞，气温骤降，冷得人走在路上都要结成冰一样。
然而，莱州均王府却是另一番繁忙景象。
今天是正月十二，新年都还没结束，一早鹰王就带领儿子安弃文急匆匆的来到均王朱友贞卧房，跪倒奏道：“三殿下，河东传来可靠情报，说存勖小儿年后将继续攻打幽州，根本无暇顾及我们大梁，所以我方不可一再拖延，应早进军汴州与二殿下决一死战！”
朱友贞道：“那南方各地可有什么动静？”
安弃文禀道：“南方各地均风平浪静，显然天下还沉浸在新年气氛中，所以这个时候正是殿下用兵的最佳时机！”
朱友贞点点头，道：“本王和二殿下虽是亲兄弟，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一战终究是难以避免！”
“不！殿下，”鹰王叩首道，“据外面坊间传闻，友文才是殿下亲兄弟，朱友珪不过是早年战乱时，被友文亲娘用来冒名顶替失散儿子的假儿子……”
朱友贞又惊又疑，道：“这说法从何而来？怎么二哥是……”
鹰王道：“具体细节臣也不是很清楚，但还有一个传闻就更惊人了，那就是皇上本是朱友珪主动勾结禁卫军杀害的，而非他说的那样，是禁卫军突起反叛才导致皇上死于非命……所以依臣推想，也许正是朱友珪知道自己并非皇上亲儿子，才犯下那等大逆不道的罪行！”
朱友贞默然半晌，缓缓道：“不管这些传闻是真还是假，但这倒给我们找了个好借口……”
他边说，眼中边闪过一丝阴狠神色，“鹰王听令，即日起本王着你准备征讨汴州事宜，三天后出发！记住，须以‘讨逆’之名昭告天下，如此一来事成之后，本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自立为大梁之君了！”
“是，殿下英明！”鹰王大喜，“我们莱州与汴州已对峙大半年，臣早已准备充分，所以此次出征定能马到功成，一举消灭朱友珪那叛逆贼子！”
朱友贞道：“为确保万无一失，鹰王，本王待会儿给你引见另一位武功高手，有他相助，我方定能一击制胜！”
鹰王问道：“不知殿下要为臣引见哪一位武功高手？”
朱友贞道：“这人叫万毒龙，乃丐帮帮主。本王见过他施展身手，其武功比起鹰王来只怕都不遑多让！”
“丐帮帮主？”鹰王心里不无疑惑，但沉吟一下又欣然同意了，“那好，只要有助于殿下成就伟业，那不管他是何来路，臣一概给予特别优待！”
说完后起身拉着安弃文匆匆出了朱友贞卧房。没一会儿，王府中传出了将士集结的号角声，响声响彻了整座莱州城。
※※※※※
“驾！”“驾！”“驾！”
今天是正月二十五，春寒料峭。午间时分，徐州城外忽然有一骑人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身材高挑，劲装疾服，头上戴着一顶低低的斗笠，几乎看不清面容；马是一匹神骏的白马，看行色已赶了很远的路，但奔跑依然十分迅速。
不一会儿，一人一马到达了城门口。左右守卫士兵见来者装束不凡，两杆枪一横挡住了去路，喝道：“来者何人！”
来人稍一犹豫，从马背跳下身来，道：“在下叶思秋。”
“叶思秋？”一名士兵重复了一句，接着又喝道：“进城有何要事？”
来人道：“在下听说汴州二殿下正广招将士，所以欲到汴州应征入伍，以谋取功名。”
“原来是要到汴州应征的。”那名士兵“噢”了一声，随即和另一名士兵撤了长枪，“那好，你可以进去了。”
那人一手牵着马匹向城内走进去，一手摘掉头上的斗笠。刹那间，一个长身玉立、双目如星的年少男子出现在城门下面的路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不正是几个月未露面的叶思秋吗？他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真是要到汴州去应征入伍？
叶思秋走了好一段距离，犹听后面那士兵说道：“莱州三殿下很快要大兵压境了，到时真不知道我们上头要帮哪一方？”
另一名士兵道：“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嘿嘿，我看帮谁都不好……”
叶思秋一上午不停地赶路，早已人困马乏，于是在就近街边找了一家小客栈，交待店小二把马匹牵去喂草料后，又叫了两斤熟牛肉和一大碗面汤，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客栈里客人不是很多，坐在东首一张桌子上用餐的是一男一女两人。
那女的二十出头年纪，颇有几分姿色；男的却戴着一顶帽子遮住了脸，看不清其相貌。那女的看叶思秋吃得飞快，侧过头对那男的低声说道：“小石头，看那人长得还挺斯文的，可吃起饭来怎么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那男的轻轻“嘘”了一声，也低声说道：“萍妹，看那人腰佩长剑，可不是普通人物，我们还是别……”看他们神色，像是以为对方武功平常，听不见那几句品头论足的话，但以叶思秋的内功修为，声音就算再细微，又哪能逃得过他耳朵？
换作其他人也许会不快，叶思倒不以为忤，又大口咬了一块牛肉。瞄了那女的一眼，他心里忽然跳出一个动人的身影，暗暗自语道：“寒香高贵优雅，美丽绝伦，可她要是饿了，吃起东西来只怕比我还生猛，你们如果看见她那个吃相，肯定要目瞪口呆了。”
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豪迈爽朗，还有她的深厚情谊，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像是明媚的春光轻轻抚过大地一样。“几个月不见，她应该一切都还好吧，还有明珠、小玉、上官慧，她们是不是也经常想起我呢？”
正有点惆怅，忽听刚才那个女子又小声说道：“小石头，两年前我们教主被仇家杀害后，教中四大护法谁都不服谁，结果教主之位一直悬而不决，却没想到两个月前来了个大人物，四大护法对他俯首帖耳，教主大位也被一个外来和尚轻而易举地攫取了。”
那个被称为“小石头”的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并未和她讨论教中人事变动，只催道：“萍妹，快点吃吧，我们早点走……”
那萍妹却摇了一下肩膀，撒娇道：“你干么这么急啊，我一半都还没吃完呢！”
小石头转过头，帽子下面的眼睛像是偷偷瞄了叶思秋一眼，然后对萍妹耳语道：“你听我的，我们早点走……这次我们发财机会来了，到时我一定给你买好多漂亮的首饰……”
萍妹正要问小石头何出此言，小石头已不由她分说，拉了她手臂站起身，在桌上留下一小块碎银子，匆匆出了客栈门口。叶思秋看那小石头有点鬼鬼祟祟的，暗想：“听刚才那萍妹说的，这两人莫非是中原‘明教’下面的教众？”
他有听闻明教据点在徐州附近，声势十分浩大，教中四大护法姬神火、蔡飞虎、曹天雄、楚玉娇都是江湖中顶尖身手的人物；他也有听闻两年前明教教主被杀一事，却没想到其新教主人选已经出来了。
脑中一个转念，叶思秋又忖道：“那小石头不像个正直人物，又说什么发财机会来了，莫非他要去干什么不法勾当？嗯，可惜我急着赶路，不然倒该跟踪他们去瞧一下。”
用过午餐稍事歇息后，叶思秋到客栈马厩牵回坐骑，又一路沿着大路向西走去，不一会儿就出了徐州城。
来到城外官道上后，刚策马跑了一段路，前面忽然有十几个人挡在路中间，叶思秋定睛一看，其中一男一女两人不正是中午在客栈有见过的小石头与萍妹？
他们俱都兵器在手，严阵以待，看情形竟是冲他而来的。叶思秋勒住马匹，冷冷地问道：“明教？”
当先一人身如竹篙，目光如电，扬了扬手中一柄粗大无比的斧头，轻蔑地反问道：“叶军士？”
这三个字一出，叶思秋立即明白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了。心念一转，忽然动如脱兔似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凌空扑向刚才问话的那人。那人没料到他如此干脆利落，说打就打，大喝一声一斧直劈过来。
叶思秋未等双脚落地，在半空中忽然一个鹞子翻身，朝左侧的小石头直扑过去，于电光火石间用一只手扣住了他手腕。出斧那人刚要变招追击，叶思秋已经扯着小石头退回到原地来了。
他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其间身法变幻的灵动与速度，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当事者小石头固然骇得大声惊叫，其他人也惊得呆了一下。好一会儿，一名身穿红衣、打扮得甚是妖艳的女子喝道：“快放开他！”
叶思秋不为所动，问道：“阁下可是‘玉娘子’楚玉娇？”
那红衣女子道：“正是楚玉娇！”又指了指刚才出斧的那个男人，接道：“他是姬护法，哼，阁下还是放开我们的人，否则……”
叶思秋道：“原来明教来了两大护法！在下时有听闻贵教向来与官府作对，却不知今日为何要和同路人过不去？”
明教这两位护法，姬神火以掌中一柄八八六十四斤重的巨斧与一套“开天辟地”的刚猛斧法威震天下，楚玉娇则以一套九九八十一招的“回风舞柳”柳叶刀招式驰名江湖，他们其中一个出现就已够棘手的了，何况现在来了两个！叶思秋不敢小视，问过话后“唰”地拔出了长剑。
姬神火凌厉的目光一闪，冷冷地说道：“明教的确和官府作对，但明教更需要庞大的开支来和官府作对。嘿嘿，我们今天前来就是为了砍得阁下项上的人头去献给朱友贞，这样也好博他个几十万两赏银！”
叶思秋笑道：“我脑袋没几斤重，却没想到这么值钱！”看姬神火又高又瘦，像是一阵风都可以吹倒一样，倒真没想到此人竟然会以硬功夫出名。
姬神火道：“没错，阁下脑袋的确值钱得很！要怪也只怪你自己胆大包天，居然连天价的皇帝脑袋都敢砍！”
叶思秋听他说起这事，另一只手摘掉了小石头头上的帽子。小石头真面目顿时出现在眼前，他心里一惊，忍不住叫起来：“石头儿？你是二殿下的心腹亲兵石头儿！”
小石头面如土色，颤声道：“我……我……叶军士……”
叶思秋冷笑道：“我还说你们怎么知道我身份的呢，原来是你在搞鬼！”
忽然又想起梅寒香说过他们曾在砀山抓住一个名叫石敬瑭的王府亲兵，并由其口中听到去年他策反朱友珪诛杀朱温一事，不由大怒道：“你真名叫石敬瑭是不是？好个险恶小人！二殿下待你不薄，你却到处去说去年那事经过，给朱友贞落下讨伐的把柄……”
石敬瑭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二殿下待你也不薄，把你……把你引为亲信，结果你不也一样陷……陷他于不义之中？”
叶思秋一时语塞。这石敬瑭说得没错，就算朱温有一千条被杀的理由，但他以阴暗手段诱使朱友珪谋反，最后又一走了之留下他收拾残局，终究是不争的事实。
那边楚玉娇见石敬瑭脸露痛苦之色，显然是被叶思秋动用真力拧痛了手腕，娇喝一声，身形高高跃起，手上柳叶刀如雪花似的朝叶思秋泼洒而下。
叶思秋顺手点住石敬瑭穴道，另一只手长剑疾挥，以“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剑招与她拆解。姬神火刚才见识过叶思秋身手，知道以楚玉娇一人之力难以达成目的，也大喝一声，一柄巨斧夹带着呼呼风声，向叶思秋上中下三路砍杀过来。
叶思秋深吸一口气，身形腾空而起，长剑突然幻化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叮叮当当”荡开了两名强敌的兵器，正是“落叶飞舞霜满天”出手了。姬神火楚玉娇各自后退一步，展开生平绝学与目标周旋起来。
剑寒梅花香
剑寒梅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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